就算唐玄不知道“受”是什麽, 至少能聽出弱字。
真正的攻從來話都不多,直接乾。
他把司南往肩上一扛,笑問:“弱不弱?”
司南挑釁, “弱, 弱死了。”
唐玄俊眉一挑, 大長腿一邁,大步往外走。
司南皺著小嫩臉,揮著小白手, 戲精上身, “孩兒們, 別哭,犧牲哥哥一個人,幸福汴京千萬家,哥哥的死比泰山還重……”
孩子們:……
這一刻,不太想認這個哥哥。
“別胡說。”唐玄一巴掌拍在他小屁股上。
司南笑嘻嘻地揉了揉小翹臀, “承認吧,你就是覬覦哥的美色。想親又害羞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是不是?”
唐玄任由他耍嘴皮子,腳下不停, 一路把人扛出了茶湯巷。
黑曜睜著一雙大圓眼,眼睜睜看著主人從自己面前路過, 完全沒有要騎它的意思。
這、這是失業了嗎?
牆上躥出來一隻小黑鼬, 飛簷走壁靈活得很, 眨眼的工夫就咬死一隻大老鼠。
黑曜目瞪口呆。
小黑鼬:別羨慕哥,哥也是生活所迫。
媳婦快要生崽崽了,需要抓更多老鼠和兩腳獸換雞蛋。養家的男人,就是這麽勤勞能乾!
挺著小肚皮的小白鼬探出一顆小腦袋,證明了它的話。
黑曜:……
馬生很失敗。
巷口。
司南被扛在肩上, 撐著面子不肯認輸。
唐玄也不在意,繼續扛著走。
上了潘樓街,行人漸漸多了,向他們投來奇怪的目光。
司南戳戳唐玄,“郡王大人,你要再不把我放下來,明天說書先生就有新談資了。”
唐玄勾著唇,淡聲道:“不怕。”
司南:……
大總攻絕不認輸!
反正不能向唐玄妥協,但是也不能丟臉。想了想,乾脆把唐玄的袍子往上一撩,捂住了腦袋。
唐玄笑出聲。
司南氣得打他,“不許笑。”
唐玄挑眉,“認輸了?”
司南:“想得美!”
那就繼續扛著!
司南鬱悶了。
按理說南哥也是練過的,一口氣對付十個混混不在話下,然而到了郡王這裡怎麽就不好使了?
他明招暗招都用上了,就是沒有辦法把他撂倒!
正是上早朝的時辰,迎面走來不少官家馬車,大多數人看到唐玄只是遠遠地見個禮,也有自認為跟他熟一些的,會笑呵呵地開個玩笑。
比如,包拯包大人,“郡王這是扛了個活人還是死人?”
唐玄一本正經,“不是人。”
是頭小倔驢。
包拯恍然,“看來是個小娘子了。”
唐玄笑而不語。
喲,笑了。
竟然笑了。
包拯挺高興,下了朝就去跟官家說,燕郡王自己就找小娘子了,根本不用他老人家操心,有時間還是考慮考慮太子人選吧!
神TM不是人!
神TM小娘子!
司南炸毛了,包拯一走,嗖地一下從唐玄肩上翻下來,抓住唐玄的手腕就要來個過肩摔。
唐玄可太了解他了,就算事件算好了似的,一抓,一擰,輕輕松松地把人扣到懷裡。
“還皮?”深黑的眸子,笑意清淺。
司南閉眼,美色攻擊沒有用!
哥是一個成熟的大總攻,公私分明!
努力掙開,再戰。
再被抱。
再掙開,繼續戰。
再再被抱。
這一次,腦門磕到了唐玄雙唇間,就像主動索了一個早安吻。
兩個人皆是一怔。
司南嗖地跳開,嘻嘻哈哈地說:“我腦門可硬,你牙還好嗎?”
唐玄抿著唇,淡定道:“還好。”
“嗯嗯,好就成,萬一磕壞了我可賠不起。”司南臉上笑嘻嘻,其實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唐玄偏過頭,看向被他“親”到的地方。
司南拿手蹭了蹭,隻一下,就蹭出一道紅印子。
唐玄還在看。
司南有些不自在,又蹭了蹭。
這下,手被抓住了,“別虐待它。”
司南挑了下眉,“心疼啦?”
唐玄別開臉,耳朵尖有那麽一丟丟紅。
司南眼睛嗖的亮了——
還不承認是小弱受?耳朵都紅了!
看他堂堂大總攻,臉皮都不帶紅一下的!
南哥腰杆終於挺直了,把自家“小弱受”的袖子一牽,大搖大擺地走向東京碼頭。
想知道汴京有多繁華?
看的不是禦街的車水馬龍,不是瓦肆的燈紅酒綠,也不是大相國的市井風情,要看就看晨光中的東京碼頭。
漕運大船停泊卸貨,糧食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下運;南地團茶運入京中,一兩茶堪比一兩金;新鮮瓜果一筐筐卸下,皆是京中不多見的,剛一下船便被搶購一空;還有大魚、河鮮、海產……這些東西並非送到富貴人家,而是賣給汴京城的普通民眾。
船工們一擔擔挑下來,百姓一擁而上,笑呵呵地挑選。
有些一看就是買慣了的,熟識的船工自會給他們留出好貨;也有人像司南這樣頭一次來,便會謹慎些,多看看,多選選。
只有足夠富足安穩的時代,百姓們才會追求食材的新奇,而不僅僅是填飽肚子。
“這就是火鍋店的發展方向。”司南看向唐玄,目光灼灼,“很快汴京城就會開起其他火鍋店,咱們要想做到獨一無二,就要在食材上下工夫,永遠走在那些山寨店前面。”
“你知道嗎?真正的麻辣鍋不是用筠薑和茱萸做的,是用一種神奇的辣味植物,叫辣椒。”
“能在火鍋裡涮的,除了咱們現有的肉片和時令蔬菜,還有乾貢菜、新鮮鴨血、芝士蝦滑,鵝腸、雞胗、無骨鴨掌,菌類不止有木耳,銀耳也能人工培植,還有雞腿菇、茶樹菇、小香菇,以及我最愛的竹蓀……”
司南眼中帶著光,“這些,我一定會一樣一樣都加上。”
唐玄沒有問他,這些新奇的菜名他是怎麽知道的,只是平靜地說:“哪裡有種,我去找。”
司南晃著腦袋笑笑,“別的還好,就是那個辣椒……夠嗆。”
距離辣椒傳入中國還有五百多年,就算他有錢造遠洋船,從美洲大陸繞一圈回來還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呢!
唐玄堅持道:“你畫出來,我讓人去找。”
司南好笑地看著他,“我跟你說,你要真能找到,南哥一定娶你。”
唐玄挑眉,“娶?”
“嫁也行。”反正肯定找不到!
唐玄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記住你說的話。”
司南嘖了一聲,記住就記住,誰怕誰?
東西南北往來的商人他都打聽了個遍,根本沒人見過辣椒。八成還得等哥倫布這個天選之子遠渡重洋,豐富國人餐桌。
兩個人買了鱖魚,吃了圍爐鍋盔,還給家裡嗷嗷待哺的崽子們打包了一大撂。
賣盔的老漢見他們要得多,一高興塞給他倆一人一個紅雞蛋。
“剛添了小孫子,多少沾著些喜氣,郎君若不嫌棄便拿著,祝二位早生貴子。”
司南:……
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唐玄微笑著執了執手,“多謝老伯。”
“欸欸、貴人客氣了。”老漢忙躬了躬身,笑出一臉褶子。
唐玄小心地揣上那對紅雞蛋。
司南斜著眼看他,總覺得這家夥圖謀不軌。
唐玄挑眉,“好看嗎?”
司南點、點了一半,連忙端正神色,“一般吧,跟南哥比還差點。”
唐玄笑,“是差點。”
司南得意了,“那你說說,差在哪兒?”
唐玄從頭到腳把他看了一圈,“沒有你可——當心!”
街角突然衝出一輛平板車,眼瞅著就要撞上司南。唐玄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卻有些晚了。
司南被車幫剮蹭到,一個踉蹌,手下意識拄到了車上。
車上放著幾個大筐,前面坐著一個人,看到他們——確切說是後面的唐玄——神情明顯有些緊張,匆匆說了句“對不住”,便狠狠抽了下鞭子。
拉車的騾子嘶叫一聲,三拐兩拐鑽進了小巷。
全程半點停頓都沒有。
若不是唐玄顧及著司南,定然要追上去。
司南看出不對勁,“他好像很怕你?”
唐玄抿了抿唇,“怕我的,不是惡徒就是私鹽販子。”
司南道:“盲猜是後者。”
拉車那人穿著一般,拉的貨也用破破爛爛的大筐裝著,乍一看像是賣沙石或挑糞的。但是,卻能駕著那樣一匹健壯的大騾子,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想驗證嗎?”唐玄看向他的手。
“怎麽驗證?”司南沒反應過來。
唐玄握住他的手,放到嘴邊,輕輕一舔……
司南渾身的汗毛都炸了。
這個男人!
這個小弱受!
他一定是在勾引本攻!
“是鹹的。”唐玄很自然地放開他,很自然地說,“你猜對了。”
咩咩咩?
敢情只是驗證一下有沒有沾到鹽粒嗎?
居然還有點小失望是怎麽回事?
司南輕咳一聲,表現得比他還要自然,“看來我的查案能力還是可以的,你說,如果我去開封府應聘,包大人會不會收我?”
唐玄看著他亂摳的小手手,配合地說:“開封府我不知,皇城司會收。”
司南皺臉,“皇城司不是有身高要求嗎?幾尺幾厘什麽的。”
唐玄笑,“那是親從官,查案的話不需要。畢竟還有內侍。”
“這樣啊……”司南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點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勁,“哥是大總攻,不和內侍比!”
感覺男人的尊嚴受到了蔑視!
唐玄笑著,有意逗他。
司南不滿地打他。
唐玄躲兩下,就讓他打到一下,免得把人氣狠了。
司南打了好多下,終於滿意了,這才問:“既然是販私鹽的,你不去追嗎?”
“有人去了。”唐玄攤開手,露出掌心的竹哨。
剛才司南聽到他吹了一下,還以為是勾引小野鳥的,原來是在叫人。
“那你也去吧,不是最近一直在查這個案子嗎?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別大意。”這一刻,司南要做支持小受搞事業的開明攻。
“不急,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我自己回去。”司南亮了亮肱二頭肌,“我是爺們,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嬌花。你該信任我才對,你忘了,花鬼是誰跟你一起解決的?”
唐玄笑笑,“是你。”
他信他。
他的少年一直很厲害,也很驕傲。
唐玄沒多說,隻把哨子塞到他手裡,“萬一有危險,便吹響。”
司南眨了眨眼,“你會隨時過來?”
唐玄鄭重點頭,“是。”
司南吹了一下。
唐玄無奈地摸摸他的頭,“不可亂用。”
“知道啦,我可會不做那個‘狼來了’的傻孩子。”司南把哨子放進小荷包,“快去吧,你也別做被戀愛耽誤了的大偵探。”
唐玄失笑,這個少年呀,總能有辦法讓他舍不下。
今日之事,許是天意。
唐玄沒再猶豫,說出了兩日前查到的事:“你知不知道,司大官人離開前,司家酒樓進過一批私鹽?”
按《宋刑統》,無論販賣還是購買私鹽,處罰手段都極其嚴厲,司家酒樓購入的私鹽數量不少,一旦查實,全家獲罪。
如果不是唐玄壓著,司南恐怕已經被抓起來審問了。
司南表情嚴肅,“不可能,我爹絕對不會買私鹽。”
因為司旭的親生父親就是販賣私鹽被官府砍了頭,母親臨死前告誡他,這輩子都不可沾私鹽。他幼時在大名府被惡吏毆打,就是因為不肯替那些人夾帶私鹽,恰好被路過的祖父所救,收為養子。
這件事他們全家都知道!
唐玄安撫道:“此事尚在調查之中,提前跟你說就是讓你有個防范。”
“你的意思是……有內鬼?”司南敏銳地意識到什麽,“他不僅坑了我爹,還要坑我?”
唐玄點點頭,“你有懷疑的人嗎?”
司南把腦子裡的記憶搜羅了一遍,覺得酒樓那些人哪個都不太可能坑他爹,因為作為家仆是要連坐的!
除了一個人——於三兒。
司南突然想起來,那段時間於三兒經常來家裡,不知道和司旭商量什麽。
司旭早就看出了他的為人,是以並不上心,只是礙於救命之恩才周旋一二。
莫非,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他坑了一把?
可是,為什麽呢?
就算司家倒霉,於三兒也落不著好,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司南皺著眉,怎麽都想不通。
唐玄拍拍他的肩,溫聲道:“別怕,有我。”
司南頓時笑了,“可不是麽,有郡王做大靠山,我怕什麽?不是說他還要害我嗎?來吧,南哥讓他知道什麽叫自投羅網!”
唐玄眼中漫上笑意。
是啊,這才是他的小少年。
永遠豁達自信,永遠無所畏懼。
“我會保護你的。”
“就算包大人要拿狗頭鍘砍你腦袋,我也會穿著那件你最喜歡的紅衣裳,背著玄鐵弓,去劫法場。”
唐玄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