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 就看到有人坐在輪椅上。

　安瀾驚呆了，難道輪椅上的人就是高教練？

　“阿隆，你出去吧。”輪椅上的人緩緩轉過身來。

　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冷峻的五官，搭在輪椅扶手上的雙臂讓人有著緊實的肌肉， 平日裡應該沒有放棄鍛煉， 但是他的雙腿蓋著毯子，看不出來是怎麽個情況。

　“老高， 他們……”

　“他們不會傷害我， 也不屑傷害我。”高城遠說。

　阿隆瞥了他們幾個一眼， 這才走了出去。

　“聽說你們找我，是為了請我當教練？”高城遠問。

　“是啊。”許星然回答，“近身格鬥這個圈子不大， 但您在這個圈子裡卻久負盛名，帶出來的徒弟在很多大型比賽裡都拿過獎。”

　高城遠的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敲了兩下：“別逗了，我看你們幾個的身手， 我已經沒有什麽能教你們的了。”

　“那麽有些問題想問問您呢？比如張凜。”

　許星然的話音剛落下，高城遠明顯全身都繃了起來。

　張凜就是那個韌帶斷裂不得不放棄散打， 但是後來有奇跡一般複原可是最後又因為不明原因死掉的散打選手。

　“張凜曾經來到這個俱樂部裡挑戰過你的學生。其實今天和我們過招的那三個， 並不是你最出色的學生。”許星然說。

　高城遠眯起了眼睛：“你們是做足了調查才來的吧。那就應該明白有些問題我是不能回答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才能活得比較久。你們很年輕，能走在平坦開闊的道路上，就不要去窺探深淵。”

　“所以，您確實知道些什麽。”

　高城遠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而是反問：“不如說說看，你們已經知道了什麽？”

　“張凜挑戰了你最出色的學生江速， 並且還讓江速的肩膀骨折，這個傷很嚴重，他沒有辦法再回到格鬥屆了。在江速受傷之後，他一定經歷了一段非常苦悶的日子，對吧？”

　高城遠無奈地一笑：“有什麽能比從高處跌落更痛苦的呢？自尊心跌進了塵埃裡，往日的榮耀也沒有了。他是個活在掌聲和勝利裡的人啊，換成你，你受的了？”

　許星然搖了搖頭：“我當然受不了。所以，是不是有什麽人聯系他，要給他特別的治療？”

　高城遠的眉毛顫了一下：“不錯。有一個什麽博士聯系了他，對他說他們能治好張凜的韌帶，讓他回歸之後的狀態比之前還好，也就有能力讓江速也複原。如果江速同意接受這個治療，就必須去他們的地方，而且要聽從他們的安排。江速把這件事告訴了我。他當時覺得很喜悅，在晦暗的人生裡又找到了新的希望。”

　“他告訴你的原因是他內心深處隱隱覺得這個治療有問題。但是他又不想像個廢人一樣活著，所以他詢問你的意見，是希望你能幫助他堅定答案。”許星然說。

　“是的。於是我做了一個讓我很後悔的決定，我對江速說……這是個陷阱。像是張凜這樣的散打選手，他應該去挑戰正規的散打隊，而不是到我們的格鬥館來。如果張凜就是故意來弄傷你的肩膀，然後讓你掉進這個非法醫療組織的陷阱裡呢？”高城遠說。

　“這有什麽後悔的嗎？你的分析是對的，這就是個非法醫療組織。”肖宸說。

　高城遠笑了，手指點了一下肖宸的方向：“那麽你真的是低估了這個非法醫療組織的厲害。”

　“後來發生了什麽？”許星然問。

　“江速拒絕了那個打電話給自己的人，他說想要試一試其他的正規醫療途徑。拒絕他們，是要付出代價的。”高城遠頓了頓，“那天，我和阿隆送江速去複建的路上，有一輛車把我們撞到了橋下面。”

　“我看了那則新聞，說是卡車司機酒後駕駛。你們的車翻到了江裡，江速溺死了，您的腿受了很重的傷，而阿隆的腰受傷也是那個時候吧？”

　“是的。”高城遠的眼睛裡泛起了淚花，“我一開始以為那只是個意外。但是有人給我打了個匿名電話，告訴我是否後悔當初的決定。我才明白這場意外就是因為江速拒絕了他們。”

　高城遠的肩膀顫抖得厲害，他的喉嚨也嘶啞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幾個來自什麽樣的家族或者有什麽樣的背景，我只能告訴你們……這個組織絕對有能力讓你們永遠活在忐忑的陰影裡。”高城遠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不需要自責。”一直沉默的顧礪羽開口道。

　“你我易地而處，你能做到不自責？”高城遠反問。

　“近期，張凜的遺體被發現，他的身上有很多遭到重拳後的痕跡，經過屍檢發現，他的機能也退化的非常厲害。如果你讓江速像張凜一樣接受那個組織的治療，他的結局應該會和張凜一樣。”顧礪羽說。

　高城遠沉默了良久：“你們說的是真的？”

　“這世上不存在不需要付出代價的‘痊愈’。”許星然說。

　“那麽你們來找我的真正原因呢？就是為了告訴我，我當初的決定沒有錯，讓我得到安慰嗎？”高城遠問。

　“高教練，你仔細想一想，自從那之後，你這個俱樂部的成員是不是經常退會，然後再沒有回來過。包括你花心思教導過的格鬥選手？”許星然問。

　這個問題瞬間就讓高城遠怔住了。

　“你們……你們什麽意思？”

　“任何藥品的實驗，至少要有實驗組和參照組。如果說張凜是他們的實驗組，包括江速也是他們看上的實驗組，那麽那些原本那些格鬥能力強大的選手，就是參照組了。”

　“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因為我出了車禍，執教能力下滑了，所以才離開的。又或者……人不可能一輩子格鬥，如果想要做穩定的事業也未嘗不可……你是說他們……他們去做參照組了？參照什麽？”

　“到底是那些受傷之後使用了藥物的人能力強，還是這些本身就四肢健全的人能力更強。”

　高城遠倒吸了一口氣：“你們的意思是，那個散打選手張凜還很有可能是在對比過程中，被我們俱樂部離開的人給……”

　“警方對比了那些離開你俱樂部的人。總共有十二人，其中有八人已經失蹤了。”許星然說。

　聽到這裡，就連安瀾也覺得可怕。

　高城遠不知道這個組織想要搞什麽，但是安瀾卻知道這個組織就是“伊甸園”。

　“我……我該怎麽辦？”高城遠問。

　“你覺得現在俱樂部裡的人，誰最後可能被這個組織‘邀請’，或者說誰最有可能接受這個‘邀請’？”許星然問。

　“焦雲……她……她以前有些不好的經歷讓她對alpha非常反感。”高城遠低下頭，“所謂的對照組，就是讓他們去和實驗組比試，從而判斷優劣吧？所謂的實驗組裡，應該都是曾經受過傷的alpha？”

　許星然點了點頭回答：“理論上是這樣。”

　聽到這裡，安瀾的心頭一陣冰涼，他想象著張凜接受“伊甸園”的治療之後經歷的一切。

　張凜先是去挑戰那些專業的散打運動員，這對於“伊甸園”來說根本沒有實戰意義。那些散打運動員被張凜擊敗之後，張凜就找到了真正的格鬥專家，比如高城遠的學生江速。他擊敗了江速之後，面臨的就是“伊甸園”更加嚴苛的測試——和對照組的格鬥。

　這個格鬥恐怕就是生死相搏，而張凜的身體也在這些搏鬥中透支，最後迎接他的就是死亡。

　如果按照高城遠所說，焦雲對alpha反感很深的話，當她被“伊甸園”吸納為對照組，她的報復心就會得到釋放，必然對張凜這些alpha不會手下留情。

　高城遠握緊了拳頭：“我教他們格鬥，是把它當成一種製服對手的技巧，而不是殺人技。”

　“不過，‘伊甸園’肯定也在監視著這個格鬥俱樂部啊。今天我們來大鬧一場，‘伊甸園’的家夥們肯定都看到了。他們還會去聯系那個焦雲嗎？”肖宸好奇地問。

　“他們會。”顧礪羽說。

　許星然低下頭來笑了笑：“確實，‘伊甸園’向來我行我素，他們怕過誰？而且……通過今天的三場比賽，沒準兒他們會覺得，我們才是最有價值的對照組呢？”

　高城遠一聽，神色都變了：“你們幾個學生就不該管這個事兒！連警方都拿他們沒有辦法，你們幾個孩子……”

　“我們幾個孩子把你那三個徒弟給招呼了，聽說那三個是你剩下的最厲害的了。也是我們幾個孩子，想到了‘伊甸園’可能性最大的目的是什麽。”肖宸走到了高城遠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而且我們早就跟這個組織杠上了。就算我們不找他們，他們也遲早會找我們。”

　許星然拿出手機，給洪隊長打了個電話，要求他們保護好高城遠，另外密切注意高城遠那三個徒弟最近都接觸了什麽人，特別是焦雲。他們的通信全部都要監控起來，就連日常碰到過什麽人都要小心排查。

　“今天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高教練，您可以休息了。”許星然摁了摁高城遠的肩膀。

　“我……我還能做什麽？不能讓我的學生再去給那個什麽組織當參照組了……”

　“高教練，你阻止不了的。那是人性使然。”

　三個人告別了高城遠，從這個房間離開。

　阿隆一直守在外面，一看到他們幾個出來了，就跟了上來，半開玩笑地問：“不是說要拜師嗎？你們現在算是我師弟了嗎？”

　“隆哥，保護好高教練。”許星然意味深長地回頭一笑。

　阿隆愣了一下，眼睛眯了起來。

　安瀾看了一眼阿隆的表情，聯想到來之前許星然就說過他們幾個學生到這種格鬥俱樂部裡有危險，但是有警方的人會保護他們。難道說阿隆其實是警方的人？

　但無論是或者不是，都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討論。

　他們離開的時候必須要經過那個擂台，只看見之間和他們交過手的老秦和焦雲都用探究的目光看著他們。

　焦雲冷笑著問：“不是說來找老高拜師的嗎？這麽快就走了？”

　“改天請拜師宴，師姐也賞臉來吃飯啊。”許星然笑著說。

　“你才多大，就學了這一身皮笑肉不笑的本事。”焦雲輕哼了一聲，視線掠過了許星然的肩膀，落在安瀾的身上。

　安瀾正和顧礪羽肩並肩走著，今天對他來說是大開眼界的一天。之前他只知道顧礪羽他們是年輕一輩射擊界的翹楚，但今天才知道不止於此。

　“為什麽一直看著我，又不說話？”顧礪羽停了下來。

　“啊？”安瀾笑了起來，湊到顧礪羽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就是在想，你還有什麽厲害的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我還以為……我嚇到你了。”顧礪羽說。

　“怎麽會。”

　雖然你學到這一身近身格鬥技巧的過程會讓我難過。

　顧礪羽很淺地笑了一下：“你真的還想知道我其他厲害的地方？”

　“還有什麽？”安瀾的好奇心被顧礪羽勾了起來。

　許星然無奈地笑了一下，揣著口袋走到前面去了。

　肖宸捂住了眼睛，無語地說：“身為alpha，除了信息素，最厲害的地方不就是那裡了嗎？”

　本來還在腦海中給顧礪羽勾住超級英雄屬性的安瀾哽了一下。

　顧礪羽“最厲害”的地方，那次在雲上俱樂部的淋浴間裡差不多看到了輪廓……但具體有多厲害，安瀾不是很想知道。

　“胡思亂想什麽呢？”顧礪羽拉住了安瀾的手，手指交扣，聲音裡帶著幾分柔和，“我從來都舍不得讓你疼。”

　安瀾試著把手收回來，別看顧礪羽這手拉得很輕松自然的樣子，但是等到想掙脫的時候才發現力道掌握得十分巧妙，即不會讓安瀾感覺到手指被捏疼，又正好不讓他掙脫。

　當他們路過焦雲的時候，焦雲開口了。

　“他現在對你很克制，但掠奪是alpha的本性。”

　他們都沒有停下離開的腳步，但是安瀾知道那句話是焦雲對他說的。

　在那一瞬間，顧礪羽的手似乎要松開，但安瀾卻反過來扣緊了他。

　顧礪羽看向他，安瀾只是笑了一下。

　他太清楚那根扎在顧礪羽心頭的刺還沒有被拔掉，平時沒有什麽能讓顧礪羽動搖，可一旦事情跟安瀾有關就不同了。

　而焦雲的話觸動了顧礪羽心頭的那根刺，哪怕一瞬間，顧礪羽都會害怕傷到安瀾。

　安瀾不會再讓他感覺到不安了，輕聲說：“說得對……掠奪是alpha的本性。就好比我，要佔有你的一切。”

　顧礪羽沒有說話，但安瀾知道他很高興。

　他們幾個上了車，肖宸壞心眼地故意往顧礪羽受傷的肋骨上一推，但是卻被顧礪羽擋住了。

　“幹什麽？”

　“做了這麽久同學，第一次見你受傷，稀奇唄。”肖宸扯著嘴角笑了笑。

　“認識你這麽久，我也是第一次見你被打腫臉啊。”安瀾在旁邊揚聲說。

　肖宸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鬱悶了。

　許星然一邊開車一邊說：“去醫院看看？”

　“不看。”肖宸悶著聲音說。

　“不用。”顧礪羽回答。

　“那可是肋骨。”安瀾皺著眉。

　開車的許星然笑了一下：“我們的複原能力都很強。你信不信明天早上你再見到肖宸的時候，他又是囂張的校霸臉了。顧礪羽也一樣，只要焦雲沒把他的肋骨打斷，三四天應該就能恢復。”

　安瀾看向顧礪羽，用眼神詢問他許星然說的是不是真的。

　顧礪羽點了點頭，輕聲說：“現在也並不疼了。”

　“但是那個焦雲到底怎麽回事？她不但摘除了自己的omega腺體，而且對alpha的意見很深。你的消息最靈通了，說來聽聽！”肖宸拍了拍許星然的椅背。

　當車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個十字路口，正好有九十幾秒的紅燈，許星然緩然開口。

　“其實，就是社會新聞裡經常看到的那種……對於別人來說是悲慘的故事，但對於焦雲，是實實在在的經歷。她曾經被某個alpha強行標記過。”許星然說。

　“現在是法制社會，保護omega的法律條文那麽多，任何alpha只要做過強行標記omega的事情，都很難再社會上立足了。”安瀾想了想，又問，“是不是那個alpha身份很特別，沒有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