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忘川記02
聽蕭善的意思,似乎是不認識她的?也就是說,蕭善沒有那一世的記憶?
元臻臻連忙打了個哈哈:“是……蕭大夫看起來有些面善呢!”
蕭善聞言也露出一絲疑惑:“咦,我也覺得楚小姐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易焰笑道:“你們倆莫不是前世的姐妹吧?”
“說不定就是呢!”這樣一想,蕭善也高興起來,挽著元臻臻的手往院子裡去:“楚小姐進關的時候,我正在外面問診,所以沒見到你,之後就跟著王爺出巡了。你今天怎麼會突然到這兒來?”
元臻臻說自己待在府裡無聊,就出來隨便走走,結果迷路了。剛才易焰問她時,她也是這麼說的。
蕭善笑道:“那還真是巧了,正好走到咱們這兒。”
元臻臻好奇地問:“這裡是王爺的一個軍隊據點嗎?”
蕭善說是:“這裡叫鳳陽寨,以前是個土匪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王爺來到白鹿關後,發現這裡距離蒙舍極近,是刺探敵情的最佳點,於是一舉剿滅了這個匪窩,把這裡變成一個據點。最近,王爺懷疑蒙舍王子勒央有屯兵動向,所以帶我們過來觀察小住。”
她把元臻臻領回自己屋裡:“易哥說楚小姐從山上摔下來,磕到後面了?來,我給你看看。”
元臻臻聽著敬稱彆扭,說:“我們差不多年歲,你就叫我臻臻吧!”
“好,臻臻。”
蕭善不是京裡長大的官宦小姐,平時更喜歡和性情爽朗的人打交道,見楚閣老家的小姐如此隨和,倒是生了三分喜愛。
她小心撥開元臻臻的頭髮,細細查驗後說:“摸著不像有淤血的樣子,腦袋裡沒有磕傷就好辦了,我給你開些安神靜心的藥,喝個三帖就沒事了。”
“謝謝善善。”元臻臻想了想,又問:“軍中少見女醫,善善怎會……”
蕭善埋頭寫方子:“我爹是軍醫,我從小沒了娘,就跟著他在軍隊裡瞎混。長大後就繼承他老人家的衣缽啦!”
原來如此。元臻臻張口就想問她,她家有沒有一本祖傳的醫術叫《茯經》的,結果話到嘴邊就打住了:她一個外人,怎麼會知道蕭家的情況呢,說出來只會平白惹人懷疑。
於是只好先按下不提。
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善善姐在嗎?”
後面緊跟著一記急促的呼喊:“小玏你跑慢點!當心摔著!”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飛一般沖進來:“善善姐!棗棗又不吃草了,你快幫我去看看吧!”
少年跑得急,喘得也厲害,紅彤彤的臉蛋佈滿了細密的汗水。
蕭善無奈道:“玏兒,雖然我給你接生了棗棗,但我又不是獸醫,這事兒你還得去找養馬的人啊!實在不行就問易哥去,他不是自詡能跟馬兒交流的麼。”
小少年急得撓頭,餘光瞥見屋裡還有一個姑娘:“善善姐這兒有客人啊?”
元臻臻聽到外面喊“玏兒”的時候,就隱約有了猜測,此刻見到他,心道果然是秦玏,遂笑道:“你好玏兒,我叫楚臻。”
秦玏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興奮地嚷起來:“這個姐姐我曾經見過的!”
元臻臻心裡一緊,蕭善先笑起來:“臻臻是從京城來的,你在哪裡見過呀?”
秦玏有板有眼地說:“我在夢裡見過她!”說的像是玩笑話,可少年認真篤定的表情卻讓人有種煞有介事的感覺。
他絞盡腦汁回憶著:“很久以前做的夢了,不太記得了,但我肯定姐姐是出現過的!我還夢見了王爺,他也在!”
“王爺?”這回輪到蕭善愣怔了。屋裡驀地一暗,又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高瘦的白衣青年扶著腰氣喘吁吁:“小玏你、你跑得也太快了!急著去投胎啊!”
秦玏說:“棗棗不吃飯了,我能不急麼!”
“我都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家棗棗不吃草,是因為——”視線不經意落在秦玏旁邊的元臻臻臉上,青年突然像被點了穴一樣,僵立在當場。
元臻臻已經習慣了他們驚愕的目光。雖然這個人曾經殺了蘇煥,但那個世界已經過去太久了,而且那只是一場試煉,不算數的,所以那種噬其血啖其肉的憤恨心情也早就風輕雲淡了。
她起身朝少曈勾了勾唇:“你好,我是楚臻。”
蕭善的目光在元臻臻和少曈身上來回轉了轉,幽幽道:“你不會也覺得臻臻似曾相識吧……?”
少曈回過神來,沒接她的話,而是點點頭:“楚小姐好,我叫少曈。”
秦玏跑過去拼命搖他胳膊:“快說快說!你發現什麼了?”
“穩重點!王爺看到又要罵你了。”少曈揉了揉小少年的腦袋:“你呀就是太心急了,也沒檢查就先大呼小叫。我剛才去看了下,你給棗棗吃的不是燕麥草,而是蒲雲草。蒲雲草和燕麥草長得很像,是不是昨天夜裡割錯了?”
“真的啊?我這就回去換草!”秦玏說完,又風風火火地沖出去,結果被少曈一把揪住衣領:“怎麼說風就是雨呢,我已經給你換好了!”
“哦!哦!謝謝曈哥!”秦玏朝少曈虛拱一下手,笑嘻嘻道:“我得去廚房告訴秋姨,今天多個漂亮姐姐吃飯呀!”
說完掙脫少曈的魔爪,一溜煙人就沒了。
少曈無奈地搖頭:“又叫她秋姨……不長記性,等著挨揍吧小屁孩兒。”
元臻臻看得悶笑不已,秦玏在幻境裡明明是個安靜軟萌的小正太,怎麼到了這兒就變成這副心急火燎的性子了呢?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蕭善奇怪地看著少曈:“你站在門口幹什麼,快進來坐啊!”
“好、好……”少曈面對元臻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坐下的時候還差點絆了一下。
元臻臻心想,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剛才秦玏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她經歷的那些世界,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渺遠的夢境,他們記不清具體細節了,但是她這張臉,卻是能認得出的。
氣氛沉默而尷尬,少曈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元臻臻猜測他應當是記得一些夢境的,大約是覺得開膛取心的劇情太過勁爆了吧,青年莫名有些拘謹,掏出絲帕拿起桌上的茶杯擦個不停。
蕭善鬱悶地看著他:“我這兒的杯子清早才洗過,不勞您再給我擦一遍啊!”
元臻臻忍俊不禁,他這潔癖強迫症真是到哪兒都改不掉啊!
遂找了個話題:“剛才小玏說的棗棗是……?”
“是他養的馬。三個月前,易哥的寶駒生了一匹小馬,因為小玏喜歡,就送給他當生辰禮了。小馬是棗紅色的,所以小玏給它起名叫棗棗。”
蕭善說完站起來:“臻臻你坐會兒,我去找人給你煎藥。”
“謝謝善善!”
少曈一直絞著絲帕不說話,元臻臻覺得他有點緊張過度了,她現在又不會法術,就是要找他拼命,也打不過他啊!
不過這不代表她不會搞他一記,元臻臻狡黠一笑,說:“少曈哥哥,我初來乍到,覺得此處風景極好,你能帶我出去轉轉嗎?”
少曈明顯被“哥哥”兩個字嚇了一跳,手裡的茶杯都差點摔了。他深吸了幾口氣,說:“……好,既然你對棗棗感興趣,不如我就帶你去馬場看看吧。”
少曈和幻境中一樣,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連褶皺都很難找到一條。如今不能飛行了,他走路頗為小心,盡挑著沒有爛泥的乾淨地方走,難怪剛才會追不上秦玏,原來盡給自己找麻煩呢!
養馬場建在山腰上,綠草茵茵,沃野千里,散落著幾十匹悠然自得的駿馬。馬廄裡,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蹲在一匹小紅馬面前,看著它津津有味地吃草。
元臻臻走過去,就聽易焰說:“棗棗說,她不喜歡吃蒲雲草,她喜歡吃玉米和豆粕。”
“是我錯了,昨晚割草太晚了沒看清,以後一定不會了。”小少年對著小紅馬誠懇道歉。
聽到腳步聲,易焰回過頭,眼前一亮:“楚小姐也來看棗棗?身體好些了麼?”
元臻臻點點頭:“善善說沒什麼大礙,吃一日藥就行了。”
秦玏跑過來拉她的袖子:“楚姐姐快來看!我的棗棗終於肯吃東西了!”
元臻臻望著那匹有著水汪汪大眼睛、皮毛如烈火般美豔的小母馬,不禁讚歎:“這就是棗棗嗎?好漂亮啊!”
“那是,我養的馬,能不好看嘛!”秦玏驕傲地挺了挺腰板。
元臻臻由衷地表達了羡慕嫉妒恨,秦玏更高興了:“這片馬場是易哥管的,讓他送你一匹唄!”
易焰還沒接話,身後的少曈忽然開口:“我記得七曜去年生了匹母馬,應該挺適合楚小姐的。”
秦玏恍然大悟:“對對對,沒有比七曜更好的馬了!”
見元臻臻疑惑,易焰解釋說:“七曜就是王爺的坐騎,如果你想要她的孩子,得自己去問王爺討要,我可做不了主。”
元臻臻心裡一陣激動,王爺就是宿煥,那是不是意味著她有機會接近他、和他說話呢?一匹馬而已,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這時,侍女前來請膳,幾人一起回去,元臻臻近鄉情怯,小聲問身旁的少年:“小玏,王爺今天也在嗎?”
“在啊!”秦玏見她一臉緊張,安慰道:“姐姐你別怕,你看大家都很喜歡你,王爺也會喜歡你的!”
這是什麼邏輯……元臻臻一頭汗。她當然不懷疑自己的魅力,但問題是,原主剛剛和宿煥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她要怎麼挽回,很頭疼啊!
飯堂裡,秋鹿正手腳麻利地指揮丫鬟們布菜,見他們過來,笑道:“小玏說今天有客人來,所以特地做了烤全羊。”
視線落在後面的元臻臻臉上——不出她所料,秋鹿眼中也極快地閃過一絲驚異,隨即笑容滿面地迎上來:“楚小姐?京裡來的姑娘果然出眾。”
元臻臻見到秋鹿,心裡還有點發怵,偏生對方特別熱情,親自把她領到客位就坐,還給她斟了一杯酒:“這是我親釀的果酒,姑娘家喝了也不會醉,楚小姐嘗嘗。”
元臻臻微笑著接過致謝:“謝謝秋姐。”
旁邊秦玏大喊:“秋姨!我也要喝!!”
秋鹿春風三月般的笑臉瞬間變色,咬牙切齒地走過去:“你剛才叫我什麼?!”
“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秋姐姐!秋妹妹!”小少年抱頭鼠竄,秋鹿在後面舉著酒勺子作勢追打,一屋子人笑個不停。
秦玏奪命狂奔,一出門就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撞了個滿懷!清醇的聲音隨即響起:“成天瘋瘋癲癲的,還當自己小孩子呢?”
元臻臻一個激靈,瞬間愣住了。這熟悉的聲音……
在每個試煉世界,宿煥都有不同的身份角色,因此也有不同的聲音,但現在這個聲音——元臻臻不會聽錯——那就是宿煥自己的,在古墓裡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望向門口,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緩步而入,墨色帶暗紋的錦袍威嚴華美,俊挺的眉眼微微側著,正溫聲同秦玏說話。
元臻臻的呼吸停止了。
若說之前世界裡的“宿煥”們,和他本尊的相貌氣質總有略微差別,那眼前這位,就是實打實的宿煥本人了,和古墓裡的墓主人從上到下,別無二致。
元臻臻自此終於可以確定,她的的確確是穿越到了歷史上的宿煥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