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禦膳之房】
車旁,小厮正將幾箱子搬上去,百里垂首替七夏披上斗篷,靜靜系著帶子。
常近秋吩咐完底下人搬好東西,又過來在她耳邊喋喋不休。
「司馬大人已過五旬,性子溫和,司馬夫人也是個脾性極好的,你過去隻別亂說話,乖乖待著便是。等十來天便回來了。」
七夏認真點點頭:「嗯。」
她見狀又習慣性地伸手去捏她臉,猶自擔心:「若受到什麽委屈也莫要憋在心裡,回來後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七夏隻望著她笑,還沒等開口,百里便擰著眉:「娘,司馬家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別嚇唬她。」
「哦,說的是,說的是。」常近秋自知失言,拉著七夏頷首道,「總而言之,去了那邊記得好好照顧自己,明白麽?」
「我知道啦。」
扶她上了車,臨走時,七夏還打起簾子來,探頭瞧她們。直到馬車駛出視綫範圍內,常近秋才拿帕子擦了擦臉上的薄汗,招呼百里:
「行了,人都走遠了,你還看?」
他收回視綫:「這幾日我能不能去司馬家瞧她?」
「還沒成親呢,你急什麽。」常近秋拉著他往回走,「若無大事,你少尋她玩去,免得遭人笑話,橫竪是你媳婦,還怕跑了不成?」
百里搖頭失笑:「那可不一定。」
……
過了驚蟄,百府上才算是真正清閒下來,花轎洞房都已經置辦好,只等著十五大公子娶妻。
左右無事,十二這日,常近秋便上尚書府尋薛夫人去了。朝中薛尚書的正妻乃是她一母同胞的姊妹,兩家住得近,平日走動倒也方便。
小亭子裡烹茶下棋賞梅,今天天氣甚好,聊著話也多了起來。先說到御史大夫秋夫人家長子娶妻的排場,隨即又談到她家百里的媳婦兒。
「聽說杭州人?」
常近秋一面笑一面落子:「可不是麽,杭州那邊千里迢迢來的。」
「江南的姑娘想必長得水靈。」薛夫人吃著茶,可勁兒的誇贊,「人定然也溫柔,是個賢惠的姑娘吧?」
「那可不。」常近秋立時有幾分喜色,「我們家小七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都會。尤其是那下厨的手藝,可別說……就是宮裡的厨子想來也比不上。」
「哦?有這麽厲害?」
「聽說是小時候她父親請的宮中掌膳親自教的。」常近秋眉梢微揚,頗有幾分得意之色,「改日你來府上也嘗嘗她的手藝。」
知道自己姐姐慣來愛面子,薛夫人只是應聲,低頭吃茶,忽然又似想到什麽。
「你家姑娘既是手藝好,我瞧著眼下正有個好機會,姐姐不如去試試?」
她狐疑:「什麽好機會?」
「前日裡,退了朝,我家老爺偶然聽劉公公說,聖上這些天胃口不好,食欲不佳,正到處尋新厨子尋新菜式送進宮裡。幾個王爺都領了厨子進宮,可惜沒討到好處。」薛夫人頓了頓,笑道,「你家姑娘若有這般好的手藝,不如叫將軍也領進宮。倘若做得好,得了聖上的賞賜,那也是有臉面的事,你說是麽?」
「帶她進宮?」常近秋明顯遲疑,畢竟七夏和百里婚事在即,此時帶進宮去,怕是不妥。
「你別擔心,你事先道明她身份。以聖上對將軍、少將軍的寵愛,難不成還會爲難她一個小姑娘?」
「……這倒也是。」
儘管讓七夏認了司馬大人這個親,但終究只是個乾女兒的身份,但凡有眼識的,都知道她沒什麽來歷。倘若在這時候能得皇上賞識,也算是抬了她的地位,將來出嫁大家臉上都有光彩。
常近秋雖口中推辭,心頭還是暗自琢磨了許久。
傍晚回到府上,當即就和百景父子幾人說了這事。
「帶她進宮?胡鬧!」百景聽完就把茶蓋子一摞,「你當皇宮是什麽地方?你先自己算算你自己去過幾回?她個小丫頭,什麽規矩都不懂,進去還不怕出岔子麽?」
「叫遠之領著她去,能有多大事兒?又不是叫她進宮面聖。」常近秋不以爲意,「眼下聖上又不頂事,你在朝中的地位如何,還不够帶自己媳婦進宮的麽?我瞧著三王爺和太子都有領人去,咱們不過是替聖上分憂,你擔什麽心?」
「娘。」不知她在外聽了什麽會突然有此决定,百里不禁頭疼,「能帶進宮的都是名聲在外的大厨,小七她……」
「我瞧小七的厨藝也不比他們差。」常近秋橫了他一眼,回頭又朝百景道,「我這也是爲了姑娘好,一榮俱榮,倘若皇上不喜歡她做的,不吃就罷了,也不會少塊肉少根頭髮。」
「行了行了。」百景聽得不耐煩,索性起身,「這事兒再議。」
再議,再議,父子倆一個德行。
常近秋捏著帕子,自然不肯就此罷休。
晚飯吃了,仍舊在百景耳邊叨叨不停,直說了一夜,百景終是受不住,只得同意。
「你讓百里跟她說去,別來找我。」
「那好辦了。」眼看他這邊鬆了口氣,常近秋不由放心,笑容滿面地去招呼百里,「來,你這混小子不是早惦記著去瞧她麽?這回你跟著你爹,領她走一趟吧?有你在身邊,她也不至於害怕。」
「娘……」終究覺得此舉不妥,百里仍是搖頭,抬眸又看了看自己爹,然而後者只顧著悶頭吃茶。
「還是別讓她去了。」
常近秋沒好氣:「你怎麽這麽死腦筋?你當我就不疼小七了?這不是疼她才叫她去的麽,她是什麽人,皇宮也是能隨便去的?瞧你那模樣,護著她跟護鶏崽兒似的,有你爹跟著怕誰傷了她不成。」
聽她這般言語,量來是沒有周旋的餘地,百里踟蹰了許久,只得道:「我去司馬家找她,不過……願不願意去,得看她的意思。她若不肯,那就算了。」
「你……」常近秋嘖了一聲,看他那眼神,也是無法,「好好好,就依你的。」
去往司馬家的路上,百里心事重重,拽著繮繩,雙目却不知在看何處。
知道母親打的什麽主意,雖說也不算壞事,可一旦進宮這麽多眼睛盯著,若有差池該怎樣應對?儘管以百家如今的勢力,即便她做得不好,也無人敢多嘴多舌,但思來想去,來到百家這一個多月,七夏日忙夜忙,不是被母親逼著學這樣學那樣,就是在厨房裡熬湯煮粥。
眼下還要讓她進宮,這麽折騰……
就算見著她時,她笑容依舊,他心裡却委實不好受。
思緒微亂,騎馬時也未仔細看路,險些撞到一個行人,他這才回神,輕聲道了歉,乾脆抽了馬鞭,飛馳而去。
司馬府,偏廳之外。
皚皚白雪裡,有人披了件大紅的斗篷,俏生生地站在廊下,笑靨如花。
「你當真要去?」幾日沒看到她,下意識的覺得又瘦了,百里伸手將她手合在掌心暖著,「我只是替我娘傳個話,你不願意去就別去,不妨事的。」
「皇宮我從來沒去過!」七夏低頭也替他手背呵氣,生怕凍著他,一面又笑,「是不是有禦膳房?」
「皇宮裡沒什麽好玩的。」她是小孩子心性,看什麽都新奇,哪裡會知道進宮的麻煩,百里俯身往她唇角上親了親,「况且你也該好好在家養養,我不想看你爲了我娘我爹那麽折騰自己。」
「我還要養?」七夏噗嗤一下笑出聲,原地轉了轉,給他瞧,「司馬夫人待我可好了,我每天都吃好多,夜裡她還叫人送來,你看我才來三天,都胖了一圈了……」
話音剛落,百里就含笑抬手去捏著她的臉,後半句頓時變得含糊不清。
「而……而且……唔唔,我也想給皇上做一頓飯啊……唔……能給皇帝做飯,那說出多有光彩。」
他鬆了手,輕輕嘆道:「你真要去也罷……不過萬事得聽我的,切不可亂說話,知道麽?」
七夏立馬神情嚴肅:「知道!」
百里看著好笑,縱然覺得舉止於禮不合,還是攬著她抱在懷中,柔聲問:「這些天過得怎樣?有沒有受委屈?」
「沒有。」七夏搖搖頭,笑嘻嘻道,「他們待我很好。」
瞧她臉色紅潤,也不像是說謊,百里淡淡點頭。
「家裡,那隻龜我給你養著的,開春了,也睡醒了,眼下正吃得香。」
「真的?」
七夏扯了扯他衣袖,討好道:「我還有個事想求求你。」
百里微微一笑:「說吧,忽然這麽客氣,總讓我覺得是做了什麽壞事瞞著我。」
「哪能啊。」她抱著他胳膊,雙眼亮晶晶的,「司馬大人府上有隻哈巴狗,可愛的緊,又好玩……我也想要一隻……」
「好。你想要我差人買就是,不是什麽稀罕物。」
「真的?我要白色的!」
「嗯,成。」
小別幾日,兩人話都多了許多,直到說到天色將暗,百里才告辭離開。
馬車輪子噠噠的聲音在四下裡顯得尤爲清晰,周遭分外安靜,小心撩開簾子,大紅綠瓦的墻便映入眼簾,再抬眼,是高高的宮殿,宏偉而巍峨。
七夏剛要贊出聲,就被百里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她忙捂住嘴,縮回車中坐著。
下了車,她一路低頭跟在百里身後,走了約摸一炷香時間才到膳房。光瞧那地上都是鋪著青磚,人踩著還能投出些影子來,金碧輝煌,奢華無比,竟是個庖厨都能如此富麗堂皇,著實令她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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