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堂軍嫂（18）

　　李春花對待這些據兒子說照顧過兒媳婦的女人們很熱情， 雖然面前這個被她拉住手的小姑娘臉色奇怪也沒有往心裡去， 而是就這麼保持著抓住她手的姿勢滔滔不絕的開始說著。

　　「我之前就想跟著一塊來的， 畢竟時恒也有事要忙，雪珠又是第一次懷孕沒有經驗，就是家裡在蓋新房子離不開人， 而且這來了也得租房子住，本來說讓雪珠留在老家， 可這蓋房子來來回回動土又怕驚到她，最後還是時恒說部隊這邊什麼都不缺還有醫院我才放心下來。」

　　「這幾個月啊，我在家裡那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怕時恒照顧不好雪珠， 這不， 房子那邊一弄好， 我就趕忙過來了。」

　　周倩倩僵著臉， 望著面前這個看何雪珠時滿臉疼愛的女人，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也是有婆婆的，之前還沒有隨軍的時候，也見過別人家的婆媳相處， 在周倩倩的印象中， 只要是婆婆， 多多少少都會對兒媳婦有些不滿。

　　當初她娘對她嫂子不滿時就曾經說過， 婆媳之間總要有一個低頭，她娘不想做低頭的那個，所以從一開始就要把人給壓服了。

　　周倩倩出嫁後， 也的確察覺到了婆婆對自己的隱約不滿，她沒有想著反抗，而是選擇了低服做小，小心翼翼的討好。

　　畢竟她也清楚知道，在自己和婆婆之間，丈夫肯定會選擇婆婆這個親媽。

　　所以在打聽到林時恒的娘並不喜歡何雪珠這個婆婆時，周倩倩只覺得早有預料，並且絲毫都沒有懷疑。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林時恒的母親來是來了，表現的卻比何雪珠的親媽還親。

　　李春花拉著面前人的手巴拉巴拉說了半天一點回應都沒得到，再去看，卻只能看到周倩倩難看的臉色。

　　這人怎麼跟個木頭似的，還指望她能順著自己的話往下接兩句呢。

　　她有些嫌棄的鬆開手，又換了個人去握手。

　　這次被握手的是與何雪珠要好的張嫂子，十分配合的就感歎了一句：「您對雪珠可真好啊。」

　　「那是！」

　　李春花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刻挺胸抬頭一臉驕傲自豪：「雪珠這丫頭啊，之前還沒嫁到我家來的時候我就相中她了，模樣身段脾性樣樣好，幹活還利落，我一看就覺得，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兒媳婦啊！」

　　何雪珠被林時恒攙扶著，聽到婆婆的話有些懵，她那時候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娘告訴自己，林家看上她了，家裡已經要了聘禮定了下來，讓她只需要安心等著出嫁就行，還真不知道原來婆婆是因為喜歡她才來提的親。

　　見面前這位老太太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一直在心底悄悄為何雪珠擔心的張嫂子鬆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來：「那可真是投緣啊，也是雪珠好福氣，趕上您這樣性子和善又疼她的婆婆。」

　　李春花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和善了：「哪有，還是雪珠這孩子招人疼，之前啊，時恒在部隊，她作為老婆應該跟著隨軍的，還是不放心我這個老婆子，才在村子裡陪了我三年。」

　　「三年啊，和時恒見面的次數兩隻手都數的過來，之前我還貪心，因為喜歡雪珠，想讓她多陪著點我，但是後來一想，我也不能這麼自私啊對吧，我就是再怎麼喜歡雪珠，也不能讓她和時恒分開這麼長時間啊。」

　　何雪珠正在感歎原來婆婆那樣喜歡她，聽到李春花這番話，懷著身孕本就比較感性的她心中更是滿滿的感動。

　　原來婆婆是因為喜歡她才不讓她跟著時恒隨軍的嗎？

　　林時恒適時的說了一句：「媽，你喜歡雪珠就在這裡留下，我們在這邊買個房子，以後一家人住一塊。」

　　「不行不行，你爹墳還在村裡呢，我得守著他。」李春花回了兒子一句，又對著張嫂子解釋道：「我家男人去的早，我們那邊家裡人在三十歲之前死了除非遷墳，家裡都得有人守著，不然怕成了孤魂野鬼。」

　　張嫂子自然不會不識相的說一句這都是封建迷信，聽了也來了句萬金油的感歎：「您也是不容易。」

　　「還好還好，以前啊，只想著把孩子帶大，後來沒想到孩子一大就參軍了，還好有雪珠陪著我，讓我這個老太婆心裡有了點慰藉。」

　　李春花三句話不離何雪珠這個兒媳婦，又閒聊了兩句，才依依不捨的撒開了張嫂子的手，「那我這就先回去了，這幾個月我可是專門去挑的母雞崽子，每天小心翼翼伺候著好不容易才給養成了大雞，每隻都特別能下蛋，這種能下蛋的母雞湯最滋補了，好不容易才給帶了來，就等著給我家雪珠補身體呢，這都是活著的，我得趕緊去讓它們鬆散鬆散，別再蔫了。」

　　「誒，您去吧。」

　　見面前的幾個女人眼中或多或少都有些驚訝和羡慕，李春花這才滿意的鬆開了手。

　　她可是從兒子兒媳婦離開時就開始想著各種對策。

　　首先，時恒失去生育能力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的，而時恒現在還試圖瞞著她這個當娘的，李春花知道兒子是擔心自己知道了要難過，也不忍心戳穿。

　　其實只要能讓時恒留下一個血脈，能讓他當爸爸，不至於以後老了連來孝敬的人都沒有，李春花就很滿足了。

　　可緊接著，她就開始思慮起了孩子的性別問題。

　　誠實的說，李春花當然是希望何雪珠肚子裡是個大胖小子了，只是她雖然是農村婦女，卻也知道這種事不是自己想要什麼就是什麼的。

　　如果是個兒子還好，萬一是個丫頭，光是老林家那一家子人就夠讓人頭疼的。

　　幾個月過去，經過努力的給自己洗腦，李春花終於從一想到何雪珠生了個丫頭就胸悶氣短渾身難受，轉變為了「是丫頭就好好養，是兒子也不錯」。

　　無論如何，只要是她家時恒的孩子，她都要捧在手心裡，丫頭又怎麼了！主席還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呢！她李春花不也是個丫頭嗎！

　　接下來，就是應該好好想想如果真的生了丫頭，又怎麼該跟別人解釋為什麼再不要二胎了。

　　李春花也沒念過幾年書，但好歹也比何雪珠這個說是被送去上小學，實際上領了免費的書本紙筆就又被帶回家繼續做勞力的人強一些。

　　經過她幾個月的思慮，終於想出了一個不讓別人懷疑，也能讓兒子不暴露不能生原因的招出來。

　　那就是，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李春花十分的喜歡何雪珠。

　　到時候就算生的是個女孩，她也可以以心疼何雪珠這個兒媳婦身體為由，不讓他們再要孩子。

　　李春花知道，這樣做，如果是女孩，那些該覬覦她家時恒的破爛玩意還是會覬覦，但至少這樣做，可以讓時恒以為她不知道兒子不能生這件事。

　　也能讓時恒少一點難受。

　　要說李春花之前早就想好了要好好照顧何雪珠，只是一想到自己這個當婆婆的怎麼就淪落到要照顧當兒媳婦的心裡還是會有些不舒坦，為了兒子強行給壓了下來而已。

　　但被兒子從火車站接下來，時恒這孩子孝順，在車上還說要讓雪珠給她這個當媽的做飯洗衣裳，好好地照顧她。

　　李春花表面上訓斥兒子怎麼能讓懷孕的雪珠做事，心裡卻止不住的高興。

　　在兒子心中，她這個當媽的和懷著孕的媳婦比，她才是最重要的，作為母親，李春花怎麼可能不高興。

　　高興過後，對於何雪珠的那一絲自己要伺候她的不滿都散去了。

　　這孩子，還不知道在時恒心裡，她還比不上自己吧。

　　可不能讓她知道，懷著孕的人最愛多想了，還好她叮囑了時恒，不能讓雪珠幹活，而且也不能表露出在媽和媳婦之間更加偏向媽的念頭。

　　想到這裡，她的腰板挺得更加直了，笑呵呵的偏頭去問挺著大肚子，滿眼感激與濡慕望向自己的兒媳婦：「雪珠，你等多久了？你這孩子，在家裡不就好了，媽又不是外人，還特地出來等，這麼冷的天，再別吹感冒了。」

　　「媽一會就給你燉雞湯，好好補補，啊。」

　　望見何雪珠眼中的濡慕更深，李春花被看的舒坦的同時還有一點點的心虛愧疚。

　　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好騙呢，居然就真的信了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半分都不懷疑。

　　不過，那些話也不全是她瞎編出來的，之前還沒發現，雪珠這個兒媳婦還真是招人疼。

　　見她望著林時恒時那滿是戀慕與依賴的眼神，李春花這個知道「真相」的婆婆眼中的憐惜又多了幾分。

　　時恒這孩子不體貼人，她這個當媽的可不能也這樣。

　　她得對雪珠好一點，再好一點才行。

　　***

　　張嫂子送走了人，望著伴隨著李春花慈祥和藹的各種問話漸漸遠去的一家三口，眼中又是豔羨又是放鬆。

　　「真沒想到，林團長的母親居然這麼喜歡雪珠。」

　　「是啊，這看的比親生閨女還親啊，雪珠福氣可真好，有這樣一個好婆婆。」

　　說著說著，一個和周倩倩平時就不怎麼對付的女人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就去看臉色鐵青的周倩倩：「某人之前說什麼來著？吃土？」

　　「誒，不過上次說吃塑料袋也沒吃，估計這次也不會吃了，以後啊，沒那雙好眼力，就別再開口了，反正說的話跟放屁差不多，從來都不會兌現的。」

　　周倩倩被擠兌的臉色發白，下意識偏頭去看苗星，想要讓她幫自己說上兩句，卻見苗星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出門時明明那麼精緻漂亮的妝容都黯然了幾分，一雙眼壓根沒有看向她這邊。

　　而那個與她不對付的女人還在冷嘲熱諷著：「不吃就趕緊回家去躲著啊，再像是上次那樣，躲個十天半個月的，這不是你強項嗎？」

　　「吃就吃！你以為我怕你啊！」

　　周倩倩最受不了激將法，聞言大腦一熱，居然真的蹲下身去抓了一把土，只是要往嘴裡塞時，聞著鼻尖的土腥味，遲遲張不開口。

　　這麼噁心，怎麼吃的下去。

　　可是不吃下去，肯定要被當成笑柄被人背後指點。

　　正遲疑著，她突然靈機一動，抱著肚子衝到大樹前扶著樹幹乾嘔起來。

　　她懷孕的消息幾人都知道，看到這副場景都是一驚，就連那個與她不對付的女人都偃旗息鼓不敢再逼她。

　　這肚子裡的可是一條人命，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那就是結死仇了。

　　見她們果然放棄了逼她，周倩倩彎著腰扶著樹幹，低下的面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來。

　　正在得意著，上方卻突然吧唧掉下來一個什麼東西在了頭上。

　　周倩倩下意識的伸手一抹，抹到了一手鳥屎。

　　她神情立刻僵硬又慘白，還不等反應，吧唧，又是一坨從天而降，恰巧落在了她額前，帶著臭味，緩緩往下滑。

　　「啊！！！」

　　「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她這樣狼狽的模樣，剛才那個與她不對付的小媳婦大笑起來：「活該！！叫你造謠，老天爺都在懲罰你！」

　　「放屁！！」

　　周倩倩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打擊氣的失去了理智：「你們真的以為何雪珠婆婆喜歡她嗎？還不是她那個肚子，只要她生了女孩，你們就等著吧！」

　　「現在誰還相信你，你還是趕緊回去把臉上的鳥屎洗洗去吧！」

　　「何雪珠下個月就要生。」

　　「你們看著，她婆婆重男輕女，肯定會翻臉！」

　　她依舊信誓旦旦，只是這次，卻不敢再承諾要是沒有如她所言就吃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