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追夫記（一）
天朗氣清， 碧空如洗。陽光為整片太央山脈鍍上一層淡金，雲霧繚繞的四大峰宛若畫中仙境。
“師弟， 看到阿楓了麼？”
未見人而聲先至，一道頎長的人影閃過窗外的修竹，白衣一晃而過。
慕臨趕到玄武峰時，賀力正在寢殿外給天狼梳毛。他蹲在地上，一手拿著木梳， 一手死死捏住天狼的後頸， 不讓大狗掙動。秋天換毛季到了， 天狼禿的愈發厲害， 一梳子下去就是一團毛茸茸，從腦袋往後豎的毛統統堆積在臀部， 看上去異常蓬鬆挺翹， 讓人忍不住想戳。
梳乾淨掉落的毛後， 天狼整個兒都瘦了一圈。可惜瘦的同時也禿了， 往日的雄風減了一半不止。天狼對此不大滿意，一直低聲嗚嗚， 扭腰刨地試圖逃脫賀力的魔爪， 可惜他的後頸被賀力提在手上，就像大狗叼住小狗崽子，天狼動不了， 只好瞪大狗眼， 邊控訴邊任賀力為所欲為。
聽到熟悉而焦急的聲音， 賀力立即抬頭， 手下意識一松，天狼連滾帶爬從他手中逃脫，飛一般沖向竹林。
它的動作太猛，平地卷起一陣風。成團的狗毛柳絮般揚到天上，落在慕臨賀力的肩上、發上。
“……師兄！”賀力拍拍身上的狗毛，見慕臨頭頂還落了一坨，膽肥兒的伸手一揮，把那狗毛也揮散了，“我沒看見阿楓啊，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麼？”
慕臨抿著唇，額頭上都是細汗：“沒見到人，那有見到阿楓的原形麼？”
“應該沒來過。”賀力想了想，道，“不論什麼形態，只要阿楓進了玄武鋒，天狼不可能不叫。”
慕臨目光暗了暗，不說話了。
“師兄，難道你感應不到阿楓？”賀力耿直道，“出了什麼事？阿楓變成狐狸跑了？”
仿佛被戳到了痛處，慕臨當即道：“沒有！”
賀力更是奇怪：“沒有就沒有……你臉紅什麼？”
“……”血液再度沖向大腦，漲的慕臨的臉一陣麻熱。他握緊天緣劍，狠狠瞪了賀力一眼，那一眼飽含各種複雜的情緒，另賀力摸不著頭腦。
“哼，說了你也不懂。”慕臨轉頭離開，“有消息及時告知我，我繼續去找阿楓。”
“喔。”賀力更懵了。恰在此時，天狼從竹林裡跑出，掠過慕臨時又帶起一陣風。
狗毛亂舞，仿佛下了一場灰白相間的雪。天狼道：“汪汪汪汪——！”
慕臨躲閃不及，口中、發上、肩頭全都沾上了狗毛！“呸呸呸……”脊背僵硬了片刻，慕臨伸手去整理頭髮。他隨手將長髮攏到左肩，不耐煩地拍了拍，想把狗毛拍掉。
他露出白皙後頸的一刹那，賀力眼尖地瞅到了什麼！
“嘶——”他倒抽一口涼氣，心道，師兄怎麼被咬了？！
沒錯，賀力見到的，正是慕臨後頸上一塊牙印。那牙印一半隱沒在衣領中，一半暴露出來，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足夠賀力看清了——牙印呈深紅色，咬的相當狠，相當不留情，甚至洇出了一排血點！
那是人的牙印。賀力恍然大悟——阿楓咬的？！
他們吵架了？
……不會動手了吧？！
賀力有點擔心，正要再問，慕臨拍掉狗毛後卻急不可耐地跳上劍，朝遠處飛去。
接下來，他依次拜訪了青龍峰、朱雀峰，打擾了正在練劍的霍嶺、撥弄算盤算帳的霍財、給金子換水被濺了一臉的霍元寶、在廚房學做糕點的戚水煙以及和霍嶺練同一套劍法的戚木月。他一一詢問過去，還是一無所獲。
所有人在聽到他的問題時，第一反應是詫異。
“阿楓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麼？”他們這問。
言下之意，你的靈狐不見了，怎麼會找到我們這裡？你們不是有心靈感應麼？
慕臨有苦說不出，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只好冷酷著臉轉身就走。
熏暖的風拂過長髮與臉頰，他在雲中禦劍，俯瞰整座太央山，卻沒有發現一丁點兒靈狐的蹤跡。
沒有人見過紅衣少年，也沒人見過小狐狸……阿楓真的被自己氣跑了麼？
慕臨越想越暴躁，還有種難以言說的後悔——
前段時間他是不是真的把阿楓欺負太狠了？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該離家出走呀。
唯一慶倖的是，雖然他也不知阿楓跑哪兒去了，但可以肯定他的小狐狸是安全的。這是因為，許楓不喜之前他強行施加的“轉移傷口”法術，於是慕臨換成了另一種咒術——不用轉移傷口，卻能隨時隨地感知對方的身心情況，哪怕靈獸與主人之間的感應被切斷了也不受影響。
潮濕的霧氣劃過皮膚，帶著絲絲的涼意，慕臨的臉卻更紅了。
他一邊尋找許楓，一邊心中懊悔，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某些景象，邪火直竄，愈加心浮氣躁：
時間：清晨、午時、夜晚、隨時。
地點：寢殿、後山小亭、煉丹房、晚楓苑、夢境（？）、溫泉池……不勝枚舉。
忍耐了整整三年，等一切恢復如初，終於可以開葷了。慕臨一個控制不住，一發不可收拾。
他像是被狐妖引誘的年輕君主，滿心滿眼都被狐狸精佔據，體會過登上雲端的滋味，從此便君王不早朝了。在最有精力的年紀，遇到這樣一個愛到骨子裡的人——食髓知味，難以自持，一不留神，便折騰過火了。
許楓一開始還挺配合，畢竟一切水到渠成，大家都是成年人，沒什麼好羞澀的。
可萬萬沒想到，就算是反派，也有能力不足的時候——慕臨太青澀了，有點兒不得其法。
當然，以上是委婉的說法，若是直白點，就是技術不太行，弄疼他了！
於是許楓從老父親心態轉變為了【自以為】的哥哥心態，耐著性子引導慕臨。磨合了一段時間，果然好了不少，許楓能享受了，慕臨也更得意了。
可壞就壞在，慕臨越是嘗到甜頭，越是索取無度，甚至還激發了一些深藏的、不為人知的癖好。
比如：時間不定。
比如：總換地點。
又比如：有一次許楓被弄哭了，一不留神沒控制住靈力，露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結果慕臨一見到耳朵尾巴眼睛都紅了，本來打算繞過許楓，反而受到了更大的刺激，繼續折騰許楓（尤其喜歡從後面，因為這樣可以握住尾巴），最後許楓嗓子都哭啞了。
因他有特殊的嗜好，許楓便順著他，偶爾變個尾巴給慕臨驚喜。可次數多了，越來越吃不消——慕臨很喜歡逗他，看他到達頂端的模樣。可他都釋放幾次了，那小崽子還硬的跟什麼似的，叫許楓產生了總有一天會死在床上的錯覺。
昨夜裡，許楓本想好好睡覺，給自己的老腰放個假。可經不住慕臨又哄又撒嬌，他主動吻他招惹他，強勢霸道簡直不像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年。作為一個正常男人，許楓沒有不起反應的道理。後來，他迷迷糊糊被慕臨哄著變出耳朵尾巴……又被慕臨弄哭了。
慕臨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肩膀上，俯下身親吻他。那股潮水越來越洶湧，到達頂點之時，許楓側頭一口咬住慕臨的後頸，這才沒有失聲發出難耐的叫聲。
釋放後，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放空的狀態，軟在床上大口喘息，渾身肌膚都成了粉色。雙眼迷蒙水紅，骨頭都散了架，身上無一處不酸麻，那處也是又熱又漲，快要化掉似的。
就在這樣一種爽翻了又累癱了的情況下，慕臨還不肯放過他！那崽子簡直精力無窮，不知疲倦，休息了不過幾息的時間便欺身而上，又把他抱過來壓在身下。他輕聲哄著他，將他背過去，一隻手抓住一條不斷抖動的尾巴，另一隻手朝那處探去。
那一瞬間，許楓心中警鈴大作——已經一晚上了！天都快亮了，怎麼還沒完？！他的身體尚極度敏感，再經不過任何撩撥，他無法縱情享受，反而在眼前看見了“精盡人亡”四個大字。
如同開了個小口洪水便會決堤，許楓一慫便慫的徹底，什麼都不願想只想快速結束這場“酷刑”。
“砰——”一聲，床鋪上赤裸的少年頃刻消失，相同的位置出現了一隻火紅的小狐狸。
慕臨左手的尾巴還在，右手溫熱細膩的肌膚卻變成了同樣鬆軟的質感。
饒是慕臨“身經百戰”，也沒遇到這種情況。他一愣，道：“阿楓？”
“嗷嗚……”許楓轉過腦袋，用濕漉漉、可憐兮兮的眼睛望向慕臨。
他以為自己變成狐狸，慕臨便會消停了。可當他的目光往下一掃，落在那依舊昂揚的小慕臨身上時，一股巨大的恐懼轉瞬淹沒了他！
他無法思考，下意識縱身一躍，跳下床溜了出去。趁慕臨沒穿衣服追不上，他頭也不回地鑽進樹叢，希望給彼此一點時間，讓慕臨下下火。
不用想許楓都能猜到此刻慕臨的心情。他肯定懵了，隨後會氣急敗壞出來找他。方才他忽然化出原形本就是條件反射的舉動，並不是故意拒絕或傷人，可慕臨一向敏感，又曾經失去他整整三年……想到這兒，心臟隨之一抽，一股後悔感後知後覺地蔓延到胸腔。
許楓打算呆一會兒就回去找慕臨，免得他擔心。然後，他要好好勸勸他，少年人不可這麼荒淫無度。就算是金槍不倒的大反派，也該有節制不是？
他知道慕臨肯定在心中呼喚他，可許楓選擇遮罩了兩人之間的心靈感應。一來，他怕自己一聽到慕臨的聲音就心軟 更濕，會立即乖乖跑回去撅起屁股任他擺弄……這樣總顯得太軟和，太沒出息了點。二來，他並未跑出麒麟峰，只是在後山躲了起來，等半個時辰後，慕臨願意做個人了，他就回去說服慕臨。
可許楓怎麼也沒料到，就在這半個時辰內出了點兒意外——他遇見了一個人！
彼時黑夜將散，天邊泛起魚肚白。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一根樹枝上，也是一身紅衣，烏髮如瀑旖旎而下，還差一點兒就要垂到地上了。
他半靠在樹幹上，整個人沒骨頭似的斜倚著。腳尖輕輕晃蕩，那人側過臉，露出一張豔麗至極的臉。
許楓睜大眼睛，一時被驚呆了。
同樣身著紅衣，許楓紅的更明豔，那人卻紅的更妖冶。同樣是絕美的臉龐，許楓面容尚顯稚嫩，有股少年感，那人卻如熟透的漿果，一舉一動都風情萬種，美到到雌雄莫辨。
見許楓呆住，那人狹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他毫不掩飾地打量許楓，薄唇輕啟：“沒出息。”
“……？！”不知怎麼回事，連許楓與他對視久了都會被蠱惑，聽到這句話他才緩過神，迷茫地眨眨眼，“……啊？”
“我說你，沒出息。”那人的聲音涼涼的，“作為我的狐子狐孫，不去勾引魅惑別人，反倒被一個劍修迷的暈頭轉向……”
“你說說你，真是丟我們靈狐一脈的臉。”
“……”刹那間，很多念頭從心底滑過。許楓想一語點破紅衣人的身份，想問他怎麼看出來的，還想反駁，明明慕臨也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的好麼？！
可是，他壓根來不及說出口，一片紅色裹挾香氣朝他襲來，蒙住了他的眼睛和口鼻。
……
這樣一來，就出現了開頭的一幕。
慕臨以為阿楓生他的氣跑遠了，在太央山到處尋他。實際上，許楓卻被瞬移陣傳到了另一個地方。
周圍吵吵嚷嚷人，似乎有很多人圍在身邊，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些什麼。
四肢困倦到抬不起來，許楓勉力將眼睛撐開一條縫，首先見到的是一根根細細的木杆並排擋在他面前。他頭還昏昏沉沉的，往前一砸，正好撞在木欄上，發出砰一聲輕響。
有人在耳邊吆喝：“賣狗崽子啦！一吊一隻，二兩三隻，純種獵犬，看家護院沒問題，打獵陪娃樣樣行。”末了還補充一句，“什麼都吃好養活，走過路過莫錯過！”
“……！”許楓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
他怎麼到了人界？還被關到籠子裡，當成狗崽子販賣了？！
大庭廣眾之下，他不好直接施展法術溜走，變成人就更恐怖了，怕是要嚇暈一串兒凡人。許楓想了想，決定靜觀其變，若是沒人買他，晚上攤主收攤回家，他總能找到機會溜之大吉。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買走了他，他也能在半路上逃走。
總之，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等祭出天意劍，他很快就能回到太央山和慕臨匯合。
當下最重要的是告知慕臨他在這兒，免得慕臨毫無頭緒地到處找他，要是給擔憂壞了，最後心疼並遭殃的還不是他自己！
打定主意後，許楓運起體內靈力，打算聯繫慕臨。
可下一刻，他便發覺不對——他的靈力仿佛一潭死水，被另一股強大的力量牢牢地壓制住。他無法打開心靈感應的開關，也無法彙聚並使用靈力！
他無法化出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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