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黑
他是個好人。
陳心娣被張晚夾在腰間, 她看著飛速移動的地面,眼裡的白色慢慢被黑色的正常眼眸替代。
如果有時光倒流的機器,她想她還是會在那個時候向他求助。
求他幫助自己找弟弟。
可沒等她仔細感受一番這來之不易的理智,下一秒,一股極為危險的氣息就直直的從樓下衝了上來。
「趕快、往回跑!!!」
陳心娣尖利的慘叫起來,她的害怕程度彷彿即將面臨末日一樣,張晚聞聲停了下來, 一顆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了下來。
為什麼?
他也……可以感覺到那個了。
晚上七點整,天已經完全黑透,滿月高高掛在了屋頂。
路上的行人都已經受不了寒冷早早回了家, 商業街還開業著,可是路上卻沒有了往日的繁華。
大甩賣的喇叭音被呼嘯而過的警車鳴笛聲給覆蓋,驅魔局的警車齊齊出動,往同一個方向開去。
而深林深處、水域方向、黑暗小巷, 許多黑色的煞氣成團,正朝著那個地方飛速滑動。
那裡是集天公寓。
一隻從下水管道里溜進公寓的煞鬼, 在進入公寓之後身形大動。
它貪婪的大口吞噬著眼前的黑色怨氣,身體彷彿吸了血的蚊子一樣,越發脹大起來。
這裡滿是怨氣,彷彿是煞鬼的溫床, 就連空氣都帶著夜的顏色。就在它吃的起勁、小煞即將聚成大煞時,撲面而來的寒刃一刀破開了它的身體。
秦夜面無表情的臉上滿是涼意,他身手利落無情,甚至沒有回頭看那只被斬成兩半正在慢慢化成黑煞氣的煞鬼, 心無旁騖的直奔樓上而去。
樓下之所以會有如此多黑色煞氣,大抵與他修羅般的殺戮有關。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刀光劍影已然習以為常,無數攔路的煞鬼全都化為煞氣,在這個環境里,他手持長刀的樣子十足比鬼更煞。
集天公寓的聚煞陣今晚啓動,距離南市最近的四面八方煞鬼齊齊趕到,殺不完,也擋不住。
結界已經被從內部破開,沒有懂這行的專業驅魔師操作,光憑厲鬼又或者是煞鬼,根本不可能讓集天公寓這個怨氣沖天的人間地獄暴露在南市裡。
秦夜對那個力量的感應已經越來越接近,他加快了腳步,上一層樓甚至平均只需要一秒多一點。
幾乎已經脫離了人類的身體極限,更像是野獸,又或者是厲鬼。
陳心娣被身後那個力量逼得身體都開始不住顫抖,她的喉管里發出斷斷續續的慘叫,眼睛已經再一次變成了白色。
張晚現在已經沒空思考為什麼自己帶著兩個人……一人一鬼,還可以跑的如此之快了,他現在比起陳心娣來,完全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正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那個力量,足以讓他嚇到心跳直接暫停。
張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害怕,他恐懼到幾乎能感覺到扁桃體化為心臟堵住了自己的喉頭,那種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叫他渾身都在發顫。
在這種情況下,他跑的越來越快,轉眼就已經跑到了整棟樓上最接近頂樓的位置。
而當他跑到了頂樓,這才看到,無數的厲鬼都已經擠到了樓頂,他們面色淒慘的站在一處,在月光的沐浴下,身上黑氣橫生。
張晚被眼前這密集的景象嚇了一跳,他連忙轉身想往回走,可就在這時,身後那壓迫了他極長一段時間的恐怖力量,終於直接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渾身力氣都像被抽空了一樣,張晚的喉結滑了滑,嘴巴也微微張開了。
「秦大師……」
身前的人,此時正是暑假時他最初見到的那張臉……那張讓他一見鍾情卻還死活沒有發現的漂亮的臉。
直到與他住了一個月。
直到一見鍾情變成一廂情願的死心塌地。
張晚對秦夜的感情已經強烈到整個人都被打碎重裝了無數次,可此時,張晚卻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還對他懷有著比愛意更加強烈的恐懼。
身體彷彿習慣了這個動作一樣,張晚左腿一軟,在他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直挺挺跪在了他的腳前之後,就連張晚自己都是滿臉不可思議。
但做出這個舉動之後,他因為恐懼所以狂跳不止的心臟,終於有所緩和。
秦大師……這三個字在腦子里不斷地盤旋打轉,可最後卻是什麼都沒能叫出口。
一個更為熟悉的稱呼被卡在腦子里,任他再怎麼思索也冒不出來。
他是……
「你還好嗎?」
秦夜的聲音已經沙啞了,他冷若寒霜的臉在此刻終於破了冰,一絲擔憂從微顫的面部肌肉里流露出來。
「受傷了沒有?」他蹲在了跪在身前的張晚面前,伸手摸了摸張晚的臉,眼裡滿是心疼。
聽到秦夜這番溫暖的問話,張晚的理智被從恐懼中強行拉了回來,他的表情有些懵,但泛紅的眼眶里卻滿是淚光。
「主人?」
那個稱呼突然就回到了腦子里,心口一致的叫出聲來之後,張晚風中凌亂了。
他想起了自己叫做張晚。
除此以外,他沒有再想起任何東西。
此時張晚的內心感受已經不是單純的尷尬或是驚恐就能簡單描述的了,如果有地縫的話,他現在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現在就這麼直白的跪在秦夜身前,不是站,而是主僕彙報任務式/行禮式/求婚式的單膝跪地。
不僅如此,剛剛他還不由自主的叫了他「主人」。
難道他心裡一直都對秦夜有著那種支配與服從的幻想?
張晚的臉紅到了脖子根,他已經忘記人類應該如何處理這一尷尬情景了,總而言之,他感覺他死了。
沒錯,他死了。
就算還沒死透,那也乾脆去也死掉算了!
「你叫我什麼?」秦夜微眯起眼叫了他一聲,就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
「啊?」
張晚連忙回過神來應了一句,他眨了眨眼,捂住了嘴,開始與秦夜道起了歉。
「對不起秦大師!真的對不起,剛剛我被嚇蒙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那肯定不是我,你快查查看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我現在動不了,我腿好痛,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秦夜抿了抿嘴,手裡的刀化作黑氣散開,不知消失到了何處。
騰出那只手之後,他在張晚的腿邊蹲下,伸手給他按了起來。
「你就是腿抽筋了。」
「……是嗎?」
「是,你慢慢把腿撐起來試試,我給你按一下。」
沒想到秦夜居然還願意碰他,不僅願意碰他,甚至還願意給他按腿!
張晚感覺自己已經感動到想痛哭流涕了,他自己都忍不住嫌棄自己,那種不能回想一想就尷尬到炸裂的感覺,簡直就像是有人拿著刀狠狠往他心裡插一樣。
「秦大師,謝謝你!你真好。」
張晚真的被感動哭了,秦夜看見他這兩泡眼淚沒忍住抬頭望瞭望天,可能他本來還沒覺得尷尬,被張晚用這種眼神一看就真覺得尷尬了。
「行了,嘴巴閉上。」
敏感的察覺出秦夜剛剛那一舉動里的某些情緒,張晚連忙伸手捂住了嘴,認真看著秦夜的臉,他真的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這麼好好看一看秦大師了。
……其實並沒有,他也才開學一周左右而已。
不如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形容,這樣一算,他的感覺也不能算錯,畢竟一日三秋,三日就是九年了。
他可是隔了整整……十幾年沒見到心上人這張漂亮的臉了。
剛剛還被自己突然衝他跪下的動作囧的不要不要的,現在不知想到了什麼,張晚沒由來的感覺心跳砰砰加速,整個人都開始冒起了粉紅色泡泡。
秦大師,長得真好看啊。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臉上的笑傻的簡直叫人沒眼看。
秦夜在專心給他按腿,按了幾下正想問他好點了沒有,結果就撞見張晚頂著這一張傻臉,蠢到不能自已。
他沒忍住搖頭嘆了口氣,低頭繼續給張晚按腿。
張晚在思考一個很原始的問題,之前看張教授的樣子時,他還能稍微端正一下思想,收回心中的邪念。
可是現在這樣要怎麼辦才好?
秦大師長得這麼……模樣標緻的一個人,原諒他的詞語匱乏,這人一雙眼睛就能把他給迷得五迷三道,現在還得讓他成天面對這麼一張叫人移不開視線的臉。
要是晚上還有機會睡一起,那他真得嘰兒疼死。
張晚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些比較齷齪的事情,可是他又不敢往細了去想,一往細想,首先他自己把持不住,二來,他還沒這個臉在秦大師面前丟。
丟了這一次還不夠?還想再丟幾次?
剛剛跪下叫主人那一幕的尷尬再次在張晚面前重現,他悲慘的在心裡嗷嗷叫喚了一聲,只想讓月光寶盒把自己收回去,重新再來一遍。
大概是對秦夜想法太多了,張晚現在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惡心,那些邪念要是真被秦夜窺探到了,十棟集天公寓都不夠他跳的。
張晚沒注意到自己的腿已經沒問題了,而秦夜一直在給他按,居然也沒有覺得自己吃虧要叫停的意思。
他任由張晚在那邊自我放飛,過了好一會,張晚才猛地反應過來,秦夜還在幫他按腿。
他就差整個人彈起來再跪地上給秦夜按腿了,開口聲音都結巴了。
「秦、秦大師,我腿好了,對不起,我忘、忘記告訴你了。」
「你是不是就想讓我給你多按按?」秦夜一點都沒有在意,反而打趣的問了張晚一句。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張晚是真沒有這麼想。
他捨不得讓秦夜給他按腿。
要真說他有什麼想法,那也是他想給秦夜按腿。
「行了。」秦夜勾起唇角,臉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在這裡等我,我得下去辦一件事情。」
「秦大師,是什麼事情?」張晚見他起身要走,下意識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才剛接觸到他的肌膚,張晚就知道自己失禮了。
他想馬上就把手給松開,可等了兩秒,張晚卻發現秦夜並沒有拒絕他的唐突接近。
他看著秦夜的眼睛,索性心一橫,順應心裡那點小雀躍,直接把他的手給抓緊了。
「樓下現在已經要變成修羅場了。」秦夜抬起右手,一柄黑柄白刃通體生寒的長刀凝聚而出。
他任由張晚牽著手,然後將刀直挺挺的扔到了前面那堆厲鬼身前。刀尖異常鋒利,彷彿削鐵都能如泥一般,插豆腐似的滑入了地面。
本來那些厲鬼就因為畏懼秦夜的到來,全都擠到了後面,現在他又插了把刀在這,更是沒鬼敢上前一步了。
「我先下去了,要是有任何危險,拔起這把刀。」秦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剛剛扔在前面不遠處的刀子,又看向了張晚道:
「滅魂對鬼魂的震懾力極強,他們一時不會敢靠近你,我馬上就回來。」
「秦大師,那你呢?」
張晚已經不糾結他為什麼可以徒手弄出一把刀子來了,他現在糾結的是,秦大師要是不能再弄出一把這樣的刀,那他到下面去的時候該怎麼辦才好?
「不用擔心我,記住,你只要保護好你自己。」
說著,秦夜冷冷瞥了站在一邊盡量降低存在感的陳心娣一眼。
「除了我說的話,其他的,你一句都不准聽。」
他語氣驟變,就連周身氣場也發生了極強的轉變。
張晚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了彷彿曾經慣有的命令與強制口吻,最主要的是,自己的身體居然對這命令產生了反應。
他腿一軟,又想跪了。
跪就跪了,關鍵他還想再說一句,是……主人。
現在張晚突然有些理解自己那囧囧有神的舉措了,不是他有受虐傾向,實在是因為,他從那時開始,漸漸地就可以感覺到另一種東西存在的緣故。
秦大師並不單純只是他過去所認識的那位秦大師,他看起來溫柔平和,給人感覺如沐春風。
可實際上,或許對於某些東西來說,他身上還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這力量讓人雙腿發軟,敵為之顫慄,友為之臣服。
當時在面館裡他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又浮上了心頭,張晚想起了他自己親口說的,他已經是一個活了一千多年的人。
而且,他的體內,還容納著一個一旦失控,隨時就能克死所有人的殃鬼。
張晚無緣領略殃鬼的恐怖與厲害之處,但透過秦夜有意的釋放這種高壓氣場,他還是能從當中窺見一二。
他很強大,只要不失控,一切對他而言應該都不成問題。
……自己當時在樓梯抓著胖子和陳心娣狂奔的樣子一時間又冒了出來,張晚只覺得太陽穴在隱隱作痛。
對自己而言,那股陌生又有點熟悉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no馬甲nolive的營養液鴨!!嘿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