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死魂靈(4)
記憶的片段就像破碎的鏡子,每塊棱角都是那樣鋒利。
「哥哥,我總不愛讀書,現在真的不用再去學校了……」大熱天,病房裏岑凝戴著口罩,眼睛彎彎的好似在笑,卻又那麼悲傷。
「哥,你請假這麼久不去上班,不會挨駡的?以前你連我的生日都趕不回來一起過!」岑凝拉著他的手,撒嬌地問。
「哥哥,為什麼你和爸爸媽媽都配型失敗,其他人卻成功了?『他』是我們的親戚嗎?」岑凝眼中興奮難掩,又是好奇又是感激。
「爸爸、媽媽、哥哥!我去上學啦!」身體恢復了的岑凝重新背上書包,以前總不愛上學的她竟然出奇地期待和雀躍……
「小凝失聯了!岑戈!你馬上回家!」
「請問——您是國家緝毒局行動一處的岑戈嗎?……這裏是陵州偵查局……我們在穗山附近發現一具女屍,經過鑒定,確認其為失蹤的岑凝。」
「拉住他!不要讓他看屍體!!」「岑戈!請你出去!這裏交給法醫!岑戈!你一直以來的自持呢?!」
「請你冷靜點!聽我說!是槍殺沒錯,但跟你曾經拘捕的女毒販Anemone是否有關還需要核實!這樣的事……」「岑戈你回來!岑戈!岑戈!」
「小戈,你媽她受不了這個打擊……現在情況很不好。爸爸身體還頂得住,你放心。」
「岑戈,你要離開緝毒局?聽著,你去了陵州偵查局會直降三級成為普通探員,岑凝案是不是Anemone報復還沒有定論,就算是普通凶案,作為親屬,你也參與不了。失去你是我們緝毒系統的損失!」
「小戈,爸爸輾轉問了很多人,岑凝案並非掛在陵州偵查局,而是直接移送刑偵總局,國家緝毒局也介入了調查,所有調查進展暫時都不公開。岑凝的去世,可能比我們想像得複雜一些。」
……
霹靂哥沒注意到岑戈的表情,繼續說:「住在附近的居民告訴我們,要說能安頓什麼乞丐、流浪人員的地方,就是收容所。他們說北郊有個純公益目的的收容所,是個慈善機構,市裡一些沒良心的人經常偷偷把棄嬰扔在那個慈善收容所門口,他們撞見好幾次。」
岑戈定了定神,看向葛霹靂——他說的這個線索很重要。
餘光瞥見站在一邊的趙蘇漾,她雙手背在身後,似乎當年捐獻造血幹細胞一事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即使提到了骨髓捐獻,也從未在後面加一句「我曾經如何如何」。真正的善良大抵如此,不強調自己做過的善事,因為那些善事對於她來說就是極普通的一件小事。
「你說不要打草驚蛇,我們就偷拍了幾張照片回來。」霹靂哥掏出手機,找出幾張照片。
樹叢簇擁下,幾幢白色貼紅磚邊小樓聳立,低矮的紅磚圍牆上掛著幾幅兒童手繪宣傳畫,圍牆內也是一片鬱鬱蔥蔥,黃色的半圓形的拱門上方一行字——
益慈愛心救助收容中心。
很長的名字,一旁還圍繞著幾隻和平鴿裝飾圖案。
岑戈抬手,示意商鴻朗查一查這家慈善收容所的相關資料,他自己則在網頁搜索欄裏鍵入「長寧益慈愛心救助」兩個關鍵字,果然看到了一排新聞。如《長寧市首個由慈善基金會建立的「益慈愛心救助收容所」用地審批通過》、《長寧市嚴整流浪動物,益慈愛心救助收容中心歡迎市民免費領養》、《益慈愛心慈善基金會會長董佳益談收容中心孤兒、棄嬰領養現狀:仍不容樂觀》……
「董佳益……」岑戈望著螢幕,低聲重複著某條新聞中出現的人名,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對,董佳益!」商鴻朗查到了一些資料,站起來說,「這個收容中心的出資人和名義上的負責人就是他。他是重益機械的董事長,數年前白手起家,今年剛好『男人四十一枝花』。長得嘛,比較一般,但是家產過億,絕對的黃金單身漢啊……」
大家都覺得,商鴻朗沒成為八卦記者是娛樂界的一大損失。
岑戈等他自顧自嘰嘰咕咕地說完,才開口:「說重點。」
「呃……」商鴻朗抓抓後腦勺,「他開辦的這個收容中心八年前開始運作,和市區其他收容所一樣,收治一些受傷、生病的流浪動物,另外,因為一些人把棄嬰扔門口,他們裏頭有個小型的孤兒院,對此我們市電視臺還報導過,裏頭大概十來個孩子,最大的也才六歲。對益慈的報導都挺正面的,不過,有些網友在城市論壇裏反映,每次碰上市容檢查,乞丐、流浪人員會暫時安排在收容所,益慈也是其中之一,等檢查過了又放回去。因此,我不負責任地揣測一下,益慈想截留一兩個乞丐什麼的下來,不是沒機會的。整個北郊,最有能力和財力收留流浪者、弄個手術室的地方就是益慈!」
霹靂哥聽了很欣慰,和趙蘇漾對視一眼,互相交換了一個慶祝勝利的眼神。
欣慰過後,趙蘇漾忽然擔憂起來:「如果益慈有個地下摘腎手術室,十幾個孤兒豈不十分危險?要知道,他們中的一部分是棄嬰,這些年到底撿了幾個棄嬰誰都不知道,隱瞞數量也很容易。只要能配上型,董佳益肯定……」
「目前我們沒有證據,主觀臆斷不代表事實。白手起家到資產過億,這種企業家是否對買賣器官所能分得的十幾萬不義之財趨之若鶩?」岑戈阻止他們繼續盲目地討論益慈收容所和其出資人,「腎臟在運輸途中被探員截獲、拋屍後被立案偵查的事一定引起了主謀們的警覺,他們不會把證據放在明處讓我們去查。」
「那……怎麼辦?」霹靂哥問。
岑戈有條不紊地佈置道:「先著重調查韞安醫院和顧明的聯繫人。顧明運送的兩個臟器都來自成人,一個摘腎者已經死亡,另一個還在恢復中,如果他和死者一樣都是個精神異常者,一旦放回市區,從此銷聲匿跡。派幾個探員到益慈附近蹲守,觀察觀察,同樣不能打草驚蛇。假設益慈真有問題,十幾個孩子就成了人質,不利於我們進行解救。」
大家點點頭,各自沉默著。
商鴻朗的肚子忽然不爭氣地發出了一陣「咕咕咕……」
霹靂哥又笑起來,岑戈看向尷尬的始作俑者,釋然道:「解散。」
趙蘇漾本要轉身出去,回頭卻見岑戈並沒有下班的意思,仍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研究著關於益慈收容所的那些新聞。他的獨立小辦公室三面的都是玻璃牆,即便有一些虎皮蘭、滴水觀音盆景遮擋了部分視線,裏外人的一舉一動還是互相一目了然。
岑戈抬眼,「既然你不急著走,等我一會兒。」
「好。」趙蘇漾答應下來,找了張靠背椅坐下。
「目前顧明的聯繫人是一條重要的線,找到他還需要時間,我們不能乾等。益慈那邊雖不能打草驚蛇,還是有必要探探情況,你敢不敢孤軍深入?」
「不敢。」實誠人趙蘇漾摸摸後腰,那兒正是摘腎手術區。
岑戈愕然,無奈一笑,「連說句假話都不願意?」
「反正也騙不過你。」趙蘇漾聳聳肩。
在神曲村查案子時,他幾句話軟硬兼施把覡族那些個大秘密一個個挖了出來。別的不說,趙蘇漾算是明白了,在他面前還是不要說什麼假話的好。
「我不是每時每刻都在鑒謊。」
「誰知道呢,也許你已經養成了這樣的職業習慣。留心看一下,你就會知道。謊言被拆穿後挺尷尬的。」
岑戈分神看了看她,「對你,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謝謝了。」她嘴上這麼說,明顯不相信,狡猾地眯了眯眼睛,又道:「我想當女英雄來著,分明是你自己說,只要受一點點傷,下次就不讓我參與重案了。」
「所以你需要一個搭檔,假扮成想領養小動物的人,進去看看。」岑戈說罷,指了指自己。
「為什麼不是領養孤兒?」趙蘇漾問,「看看那些孩子遭沒遭虐待,身體是否健康。小孩子是最誠實的,說不定能告訴我們什麼內幕。」
「領養孤兒需要提供結婚證和醫院開具的無法生育診斷書。」岑戈的電腦螢幕正顯示著這些內容。
「偽造一個就是了,我看電影裏的臥底什麼都能偽造。」趙蘇漾心直口快地說。
「偽造需要時間。」岑戈目光一沉,「而且無法生育證明這種東西……我認為,不太吉利。」
「哦——」趙蘇漾恍然大悟地拖了個長音,移開目光看向一邊,心想,看來他還是對《葵花寶典》心有餘悸。
岑戈假裝沒看見她那副促狹表情,「另外,我們從流浪動物的收治情況可以窺見收容所的用心,一個專注於其他事情的收容所應該沒心思管幾隻貓幾隻狗的性命。反之,如果貓狗們照顧得很好,說明收容所搞慈善至少不會是一個幌子。」
「有道理……」趙蘇漾贊同地說,「對了,明天我們假扮什麼角色好?」
這是,忘帶錢包的商鴻朗恰好返回來,剛走到門口聽到這一句,心裏倒吸一口涼氣。什麼?角色扮演?!天啊天啊,岑隊這是早就得手並已經開始玩這麼生猛的招式了?這用網路上很流行的一句話說就是——你們城裏人真會玩!
「你說。」岑戈交出決定權。
趙蘇漾摸摸下巴,抿嘴想了一會兒,一挑眉,「要不……倉庫管理員?」
「好主意。」
「不知道需不需要準備什麼特定的服裝?」
「倉庫管理員對服裝的要求沒那麼嚴格。我想,不必了。」
商鴻朗無聲的做了個「哇哦」的口型,別人都是什麼惡魔王子和白雪公主啦,司機和搭便車的女乘客啦,男病人和女護士啦,沒想到岑隊已經超越了這些俗套,玩的是「小倉庫の恥辱禁閉」。
聽見腳步聲,商鴻朗趕緊踮著腳偷偷逃走,以後得對趙蘇漾另眼相看,畢竟是老大的女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