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神曲(6)
一直住在民宿不是辦法,趙蘇漾和郭一琴為了方便跟班辦案,晚上就把行李都搬到酒良市區的刑偵中心招待處,特案組幾個人都分散住在各個房間裏,碰面商量事情也方便。
「我覺得詹澤琪和岑戈好像不太對味。」整理房間的時候,郭一琴八卦地說,「詹澤琪的意思是先按照他給的畫像去尋找可疑人物,可現在岑戈的思路是先尋找第一現場,可是土話翻譯只有谷來一個,那些探員其實蠻為難的。」
趙蘇漾想起昨天詹澤琪看岑戈的目光,不禁也點點頭,儘量壓低聲音說:「這是同行相輕?我看岑戈並不想跟詹澤琪對著幹,是他自己把岑戈當假想敵。黑貓白貓,抓得著耗子就是好貓,何必在乎先查什麼呢?」
「那你覺得他們誰說的對?」
「現在什麼嫌疑人都沒抓到,誰知道呢。」趙蘇漾打了個哈欠,燒了壺開水打算沖洗沖洗茶杯,「詹澤琪的犯罪心理我很感興趣,之前看過這方面的書,覺得學問可大呢。岑戈的思路……唉,說實話我覺得很亂,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要查什麼。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吧,岑戈的推理能力我是親眼見過的,真的很厲害。」
「那你呢?」郭一琴撞了她一下,「你自己就沒點思路?」
「我就是覺得跟以前的派系爭鬥有關!」趙蘇漾篤定道。
「另一派的餘孽幹的?」=_=
「對!」趙蘇漾鄭重點頭。
「你還是洗洗睡吧。」郭一琴擺擺手,往後一倒,「大」字型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趙蘇漾躺下後很快就睡著了,也不知幾點,枕邊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硬是把她給震醒。
陌生來電。
「喂?」
「醒了嗎?」
電話裏的男聲低沉好聽,還沒回過神的趙蘇漾恍惚間還以為午夜什麼廣播響起。旁邊那張床的郭一琴翻了個身,又呼呼睡去,窗簾拉著,不知現在到底幾點。
「你……你是哪位啊?」趙蘇漾的嗓音帶著剛起床時的沙啞,還有那麼一絲不情願的小起床氣。
那邊說得極有耐心,「我,岑戈。」
她不知道搬到這裏來後,岑戈還提供鬧鐘服務。
「很晚了麼……」趙蘇漾將手機從耳邊移開,眯著眼睛看了一下螢幕,才六點多。雖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可他們是不是起得也太早了?
「又一個80歲左右的老婦人死了。」
「哈?!」趙蘇漾一聽,徹底醒了。
在大家還在猶豫先按誰的佈置查的時候,又一個死者出現了。
咱們這回遇到的是連環殺人犯呀……趙蘇漾坐起來,懶懶的什麼也不想做,獨自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把岑戈的號碼存了。
「不是吧……怎麼會這樣啊……」郭一琴在床上翻來滾去,卷著被子像一隻大青蟲,一萬個不願意早起,始終不肯相信趙蘇漾的話。
趙蘇漾最知道她的死穴,狠狠拍了一下被子,雙手叉腰提高嗓門說:「好了!快起床!待會兒他們等得不耐煩了親自過來敲門,你來不及化妝只能素顏出去了!」
話音剛落,郭一琴已經掀開被子走向衛生間。
清晨的酒良微涼,空氣中似還有露水的氣息,車不多,道路兩旁種著的綠化樹上結著黃色的小果子,很像枇杷。幾個早餐攤子散佈於各個社區出口或花圃邊,攤主將蒸籠一掀,白色的霧氣猛地騰起,又漸漸擴散成無色,雖不知蒸籠裏是包子還是饅頭,空著肚子就出發的趙蘇漾和郭一琴都仿佛能聞見食物的香氣,她們和另外一個市刑偵中心的女探員擠在車後座上,從窗口而來的勁風吹得人眼睛酸疼。
等渡船的時候,岑戈從隨後而來的一輛車上下來,隨手扔給趙蘇漾一個塑膠袋。她打開一看,裏頭有幾個用箸葉包好的什麼東西,最重要的是——有食物的香味。
「這是什麼?」趙蘇漾眼裏一下子就有了高興的神色。
「不知道。」岑戈將目光從河面上收回,定在她描畫精細修長的眉尖,兩道黛色微微上挑,又適時往下一落,英氣同時不少嫵媚,如初春的楊柳葉。
趙蘇漾有點尷尬,說謝謝的同時還問他吃過沒有,然後得知這十幾個人中就她倆空著肚子。
岑戈料事如神。
有時間描眉畫目,沒時間買個早餐帶著——每個女人都是一本深奧的哲學書,而對於男人來說,成為哲學家跟成為詩人一樣,都是高危職業。
渡船發動機的突突聲自遠而近,這個點兒沒有遊客,探員和特案組成員陸續上了渡船。從河的這一邊到那一邊得二十多分鐘,趙蘇漾和郭一琴占了個靠邊的位置,一人從塑膠袋裏拿了一個,剝開箸葉,裏面是個水餃一樣的東西,和韭菜盒子一般大。
這叫糍包,是酒良人喜愛的早餐之一,大米磨成粉製成外皮,比餃子皮厚且充滿嚼勁,裏麵包有芋頭絲、豆腐絲、筍絲、肉丁等等,餡兒以鹽、十三香、辣椒等等調味,再包上箸葉蒸熟,吃的時候配上一碗酸辣豬血湯,發發汗,無論冬夏,渾身舒爽。
「好吃!」郭一琴忍不住叫到。
「就是有點辣!」趙蘇漾已經囫圇吃下大半個,嘴唇火辣辣的。
市刑偵中心的小馬看她們吃得這麼香,解釋說:「我們這兒氣候濕熱,所以很多食物都偏酸偏辣,一來,除濕氣,二來也開開胃口。有空你們去嘗嘗酸湯粉,保管一碗不夠吃!」
「說得我都不想回去了!」郭一琴已經拆開了第二個。
趙蘇漾只顧張著嘴吹風,希望這河面冷風能給她火辣辣的嘴唇和舌尖降降溫。
河中間的河水比較渾濁,靠近河岸時清澈很多,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魚,有的大魚眼睛上一抹鮮豔的紅色,有的小魚成群結隊來來往往,一滴水珠落下的驚擾都能讓它們瞬間散開無蹤。
進入龍葳古城後,渡船上的輕鬆氣氛就消失殆盡,一周破案已經爭分奪秒,卻再次發生老人死亡事件。神曲村入口的小路還是那樣鬱鬱蔥蔥,鳥鳴悅耳,可整個村子都似乎籠罩著一層黑色的陰雲。
原以為死者也如讓索麻、岩姑裏一樣慘不忍睹,可大家趕到屍體發現地的時候卻愣住了,一戶村民家中,臥室房梁之上有根繩子,下面一個木頭凳子,死者已經被移到了床上,薄被從頭蓋到腳,就像所有影視劇中自縊身亡的角色一樣。
掀開被子一看,老人雙目、嘴唇緊閉,已經恢復成熟睡的樣子,甚至衣服上還有濕痕,顯然有人為了救活她,還想給她喝水。
探員都對村民絲毫不曉得什麼是「保護現場」而無語萬分,隨意搬動屍體、亂動房間裏的東西,甚至隨意出入房間,把多少有價值的證據都給毀滅了!
和讓索麻、岩姑裏的顯赫家境不同,這裏一看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發現屍體的男人一直啊啊啊不停,手舞足蹈的,看來是個啞巴,且和上吊的老奶奶是一家人。
在谷來趕到之前,大家忙著現場勘查和拍照。
臥室的門鎖是很簡陋,從外面被撞開,房梁上是一條粗麻繩,打了個結,和老婦脖子上的勒印基本吻合。探員們在家中轉了一圈,發現這家一共三個人,除了死去的老婦,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男人,看歲數是老婦的兒子,啞巴男人的父親。一個女人的素描遺像掛在牆上,三四十歲的樣子,應該是癱瘓男人的亡妻。
是村長布阿托下山報的警,從他的手勢上看,這個啞巴發現老婦人上吊死了,就跑去找他,他不知這件事跟自己老母親的死有沒有關係,但還是選擇報警。
谷來終於來了,看來走得很急,氣喘吁吁。可一看屍體發現人是個啞巴,聽不見,說不出,他也束手無策。
寬幅足跡搜索燈一開,房間裏腳印雜亂,目測至少三個人,從門口要床沿,從窗戶到櫃子,還有一些腳印被覆蓋在另一組腳印之下。痕檢員康振看到被人破壞了的現場腦子都疼炸了,即使知道村民們不是故意的,還是有點動怒,嚴厲地叮囑布阿托,讓他昭告全族,以後如果不幸再遇到這樣的事,確認人確實已經死亡後,誰也不准搬動屍體,更不能亂在現場走動、搬動現場任何一件物品。
岑戈在臥室來來回回走著,低頭計算著腳印的步距、大小,一會兒打開衣櫃,一會兒撿起死者上吊用的繩子,用手去搓繩子的斷口。
探員無奈之中想了個辦法,把啞巴帶到了他癱瘓的父親身邊,再讓谷來試著跟他倆溝通。聽臥病在床的這個男人講,他叫吾敦,死去的是他的老母,叫普羅,啞巴兒子叫幾瓦。他們這個家庭很是不幸,和村長、大祭司的顯赫毫無可比性,十幾年前妻子不幸去世,幾年前他也因為幹活時一次事故導致胸口以下癱瘓,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家中大小事只能交給年邁的母親和啞巴兒子打理。
「我沒有發現她(普羅)這幾天有什麼心事,她有心事會跟我講,我一大早被幾瓦叫醒,告訴我他奶奶不行了,我非常吃驚。她身體很好,還能砍柴,但我看幾瓦比劃的樣子,我媽不是生病,像是上吊……」吾敦老淚縱橫,喃喃說著「太可憐了」,不知在說他母親還是說他和幾瓦。
詹澤琪站在床邊問:「她跟村長的母親讓索麻、大祭司的妻子岩姑裏熟不熟,平時來往多不多?」
吾敦答完,谷來翻譯道:「村子裏的人說完全不認識、沒來往是不可能的,讓索麻、岩姑裏是受族人尊敬的占卜師,無論走到哪裡,大家都是認識的,並且熱情招待。」
正在勘查現場的岑戈聽了這話,轉頭瞥了吾敦一眼。
詹澤琪又問:「老人家難免有什麼病痛,她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沒有告訴你們?」
吾敦堅持,他的母親身體十分硬朗。
岑戈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該不會懷疑他是假癱瘓吧?」詹澤琪對於岑戈的「打擾」,臉上浮起一絲不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