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驚詫中過神來， 霍以辭立即復道︰【太好了，她又給你添麻煩了。】
奚遲收到復時正靠在床頭，手中攤開那本綠『色』封皮的《葉芝詩選》。
他絕對不是想要讀那個人送給他的詩， 只是想搜尋一下對方是否在裡面留下了什麼線索而已。
可惜從頭翻到尾， 也沒有看到特別之處， 他松開壓在紙頁上的手指，隨慣紙張刷拉拉地掀了扉頁。
眼前又映入了那力透紙背的幾句手抄詩，奚遲不知為何，直覺這幾行字是對方用從他白大褂裡拿走的那支鋼筆寫下的。
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人指間握他的筆，嘴角噙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在紙上緩緩留下字跡的場景。
目光同時掃過了那行[不可侵犯的玫瑰……]， 奚遲啪地一聲把書皮合上了，眉心微微擰了來。
這個危險人格所做所為，顯然已經超出了他能接受的範疇， 黑掉監控潛入醫院、授意別人製造車禍、甚至曾經想要對他繼父下手……
如有一天他真的“抓到”了對方， 他該怎麼辦？
突然，他放在枕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開看到了那個手繪的貓咪側臉頭像， 奚遲心裡生出一不其然的感覺。
從『奶』糖送到他家裡的時候，他就有預感，下一個出現的人格會是霍以辭。
他有一絲擔憂， 那個人『操』縱人格切換竟到了如此心應手的地步。
更多的情緒是放松， 奚遲想到霍以辭眉間眼角的溫潤笑意，緊繃的後背也松懈下來， 他復道︰
【沒有麻煩， 她讓我心情變好了很多。】
他覺霍以辭肯定很擔心『奶』糖，於是把床頭燈調亮了些，給趴在自己身邊枕頭上呼呼大睡的『奶』糖順了順『毛』， 然後對布偶貓拍了張照發過去。
霍以辭開照片時眼楮彎了來，眼裡漾開暖意。
布偶貓眯眼楮睡四仰八叉的，光是看都知道現在有多舒服愜意，他覺『奶』糖跟奚遲在一一定開心不行，說不定已經不想來了。
看看，他嘴角的笑卻微微僵了，『奶』糖睡的地方顯然是奚遲的床，蓬松的長『毛』陷在米白『色』的床單裡，而照片邊緣床墊微微凹陷了下去，也許是拍照時奚遲的手撐在那裡。
他眼裡閃過一絲晦澀的光，繼而閉上眼楮搖了搖頭，他在想什麼啊。
霍以辭垂眸字︰【那就好，她看來也很幸福。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下班後有空的話，我去接她可以麼？】
【當然可以。】
奚遲發過去後，又想了他肩上的傷，霍以辭忽然發現自己身上多了傷口，心裡肯定很慌『亂』。
他想開口問問，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這時，他又收到了霍以辭的消息。
【我還想請教個問題，你醫生可以從已經縫合的傷口看出受傷時間麼？還有致傷的原因有沒有可能看出來？】
奚遲心跳頓了一下。
他猶豫字，輸入很慢，還沒有輸完，霍以辭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可能是我太異想天開了，希望沒有嚇到你。】
奚遲看這行字，心裡有些酸澀，把上去的字刪掉，新寫道︰
【明天你到我科的病房來吧，我看一下。】
第二天下午接近下班的時候，霍以辭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一些到了病房，他手裡一邊拎一個大的紙質手提袋，經過護士站時，幾個護士都不約而同地抬頭。
霍以辭走到護士站前，溫聲問道︰“請問旁邊那一間是奚醫生的辦公室嗎？我是來找他的。”
跟他對視的護士那雙深琥珀『色』的眼楮望，覺裡面的溫潤笑意像朗姆酒一樣，頭有暈︰“啊，是再靠右邊那一間，不過他現在在晚查房。”
“謝謝。”霍以辭笑道，將手裡的紙袋遞給她，“這個就當我代奚醫生送的吧，擾你了。”
說罷他就去辦公室門口等奚遲了。
幾個護士把袋子拿過來一看，是市裡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的包裝，不僅味道一流，賣和價格也是頂尖的。
剛才跟霍以辭說話的護士看滿滿兩大袋的甜品，怔怔地感嘆︰“大手筆啊，這夠科裡人手一份了。”
“我的天，好帥啊！而且他說話好溫柔！”旁邊一個年紀更小的護士終於抑製不住，壓低聲音喊道。
“不愧是奚醫生的朋友。”
“你確定只是朋友麼？這慰問品送的，我看出了一絲曖昧的味道哦。”
“好配啊！嘿嘿嘿想想都好配！”
“哎，可是我聽莎莎說，之前奚醫生帶了一個年輕男孩來科室，說那小男生可陽光可乖巧了，看奚醫生的眼神裡那都是星星。”
“不對啊，這和我聽版本不一樣，我聽魏怡講的，追奚醫生的是個蠻酷的帥哥，有像那港片男主的，奚醫生上周支援震區他還追過去了，給魏怡羨慕呦！”
“你說這個，我就講個深埋於心的八卦了，有一次我跟我老公去吃飯，停車場踫見一個男人和奚醫生在一塊，他還幫奚醫生開車門，完全是那西裝革履的霸總質，可惜隔太遠了沒看出臉帥不帥。”
“臥槽……”
“臥槽……”
“臥槽……”
“哎，不是還有那個，盒飯。”
“盒飯不行，盒飯有嚇人了。”
“奚醫生，平時真是不顯山不『露』水啊。”
“太牛了我直呼太牛了！”
“我真想去請教一下經驗，當然，結很可能是︰優秀就行了，好看就行了。”
她看到奚遲從病房裡出來，眼神裡都盈滿了真摯的敬意。
奚遲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捧上了神壇，正帶下級醫師走出病房，一邊走一邊跟他交代幾個病人的後續處理。
霍以辭第一次看見奚遲在工中的狀態，白大褂一塵不染，稍側過臉跟旁邊人說什麼，神『色』很認真，像蒙一層微冷的霜。
接奚遲抬頭看見了他，目光在他身上頓住，眼神微微一亮，霧散開了似的，唇角浮內斂的笑意。
他的心跳已經脫離了控制，開始為了另一個人加速律動，全然不管這會讓他很難遮掩眼底的情愫。
奚遲看到霍以辭在門口等他，周身籠罩一溫潤如玉的質，給冰冰冷冷的病房走廊都增添了幾分暖調。
他走過去道︰“你來了怎麼沒我的電話？”
“我也沒什麼要緊事。”霍以辭眼裡漾開笑意，指了指牆上的字，“在讀這個。”
奚遲看了一眼貼在牆面的《顱腦手術術後護理須知》，知道他是怕擾自己工，對他說︰“我下班了，我去換『藥』室吧。”
進了換『藥』室關上門，霍以辭告訴他︰“是在左肩後面的位置。”
“嗯。”奚遲頭，“你脫掉上衣我看看。”
霍以辭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好。”
可能是霍以辭脫衣服的動過於文質彬彬，和霍野那瀟灑地往上一卷不同，奚遲看他一顆一顆地解扣子，莫名覺空裡溫度有上升。
他默默移開了視線，等霍以辭背對他坐下，才走上前。
傷口愈合還不錯，換個『藥』就可以了，他目光落在縫線上，心想怎麼和霍以辭解釋。
霍以辭覺視線好像有了溫度，感覺到他的眼神定在自己背上，呼吸也開始不穩。
為了不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失態，他開口問道︰“可以看出是什麼傷的麼？”
奚遲抿了抿唇︰“應該是尖銳物體劃傷的。”
霍以辭神『色』凝下來︰“……會是刀嗎？”
“不像。”奚遲答，“應該是不小心撞在哪裡了。”
還好霍以辭背對他，看不見他目光中的一絲慌『亂』。
霍以辭眉宇間的憂慮散開了些，問道︰“是新傷麼？”
“嗯，這兩天換一下『藥』，一周後拆線就可以。”
奚遲邊說，邊去準備了換『藥』碗，洗手替他換『藥』。
碘伏棉球消毒過傷口，新的紗布貼上後，霍以辭轉過頭彎了眼楮︰“謝謝。”
奚遲卻這溫柔的笑弄心裡有酸澀，他沒辦法告訴霍以辭真，如霍以辭知道自己是因為弟弟的痛苦和思念所產生，可能會比現在更難受。
霍以辭背對他穿衣服，一邊語平緩地說︰“我的病情好像加了，不再是夢遊或記憶缺失那麼簡單，這個傷口我竟然一印象也沒有。”
奚遲眉心輕輕揪，放慢了呼吸。
“我覺我可能不適合再養『奶』糖了。”
霍以辭扣好扣子轉過身，眼裡染上一絲落寞，他現在覺情況有些危險，他可以傷害自己，但不能傷害別人，哪怕是一隻小貓咪。
奚遲心裡更酸澀了︰“你要把她送走麼？”
霍以辭望向他︰“如我把她交給你，你願意嗎？”
奚遲愣了一下。
霍以辭看出他的意，笑道︰“抱歉，只是問問，你也很忙。”
“我要養的話不是不可以，”奚遲看向他說道，“但我覺她跟你待在一塊會更幸福，你不在的時候，不是還有小倩在照顧她麼？比安穩平靜的生活，她可能更喜歡和你在一。”
他一口說完，霍以辭表情微怔，然後彎了唇角︰“我會再認真想想的。”
他看奚遲墨黑『色』眸子裡明亮的眼神，胸口發軟，心跳砰砰地格有力，他怎麼可能不喜歡這樣的人。
他在醫院附近的一家餐廳吃了晚飯，就去奚遲家接貓。
進門時，奚遲開鞋櫃想要給霍以辭找雙備用拖鞋。
霍以辭拿出一雙鞋套，微笑道︰“不用麻煩，我帶了這個。”
他在低頭穿鞋套的時候，目光瞥見了奚遲的鞋櫃中，除了奚遲拿出去的一雙拖鞋，還有另一雙並排整齊地放。
他手上的動一頓，心想，這應該是聞澤的吧。
不知道奚遲和聞澤分手了多久，既然留對方的家居鞋，大概奚遲還沒有徹底放下。
胸膛中驟然湧進的憋悶感讓他心驚，他竟然會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他在嫉妒自己的弟弟。
好在『奶』糖立刻跑了出來，撒歡在他的褲腳上拱來拱去，蓬松的尾巴一擺一擺，很快就激動到在地上滾。
奚遲忍不住笑了︰“她很想你。”
霍以辭彎腰把『奶』糖抱了來，『奶』糖呼嚕呼嚕地撒嬌，委屈巴巴地往他脖子裡鑽，蹭他發癢。
霍以辭寵溺地撓『奶』糖的下巴，低下頭在小貓咪『毛』絨絨地腦袋上輕輕親了一下。
布偶貓眯眼楮，『蕩』漾在幸福的海洋裡。
不知為什麼，奚遲看見他眼裡盛滿了溫柔的愛意，低頭吻貓的時候，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奚遲去拿航空箱，剛轉身來，他同時聽見窗響一陣劇烈的雷聲。
『奶』糖在霍以辭懷裡哆嗦了一下，霍以辭心道不好，然，接下來不管怎麼哄貓都不肯進航空箱。
“她有害怕雷雨天。”霍以辭道。
奚遲可以理解『奶』糖為什麼這樣，霍聞澤撿到她的那一次就是個雷雨天，小貓咪跑出來肯定受了不少罪。
他想了想道︰“預報應該是陣雨，要不然等一下再走。”
『奶』糖像聽懂了一樣，細細地喵了一聲。
霍以辭無奈地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這才從玄關正式踏進了客廳︰“麻煩了。”
奚遲去泡了一壺茶，坐在沙發上等待時，霍以辭目光落在奚遲家客廳的家具上。
全部是乾淨簡約的風格，看來讓人很舒服。
明明沒有兩個人一生活的印跡，可他眼前無法抑製地出現一些畫面，霍聞澤會和奚遲一坐在這個沙發上看電視麼？他是否會擁一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電影情節，劇情無聊時他視線撞在一，會不會接吻……
他深吸一口，『逼』了這些不該有的想法，也壓製住自己內心的酸澀，這情緒讓他覺自己是個偽君子。
奚遲端了茶來，在他身邊隔了一小段距離坐下。
朋友的距離，霍以辭想。
“要看電視麼？”奚遲轉過頭問道。
剛才腦海中的畫面忽然眼前，霍以辭表情微微有一絲僵︰“好啊。”
奚遲開電視。
“收小船帆，亮小燈光，帶你去和花園寶寶一玩！”
這下輪到奚遲表情凝固住，連忙關掉︰“嗯……之前有小朋友來我家看的。”
霍以辭在一邊憋笑。
奚遲挪開視線︰“我去找個電影，你喜歡看什麼類型？”
他在電視櫃裡翻了一下，放在最上面的就是那張《機器人總動員》，奚遲把塞到角落。
“好像都是老片，《低俗小說》、《慶森林》……”
最後他找了部《千鈞一發》放。
在這部電影裡，未來的所有人都是通過基因工程，篩選出最佳基因組合後出生的，包括主角的弟弟，而主角則是個自然分娩的“異類”。
因為他基因上是不完美的，他不能避免很多疾病的風險，因此無法成為自己夢想中的飛行員。在這困局中，主角竟然用了幾年時間將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用那個人的頭髮、血『液』等通過檢測進了航空基地……
關了燈後，『奶』糖立刻跳上沙發，縮在他兩個中間。
屏幕上變幻的光映在他臉上，窗淅淅瀝瀝地下雨，貓在他中間呼呼熟睡。
霍以辭余光可以看見奚遲呼吸的伏，還有睫『毛』輕輕的扇動。
時間美好到像他偷來的。
突然，電影裡爆出一聲巨響。
『奶』糖瞬間彈來鑽到了奚遲懷裡，因為太急爪子掛在他線衣上，扯出來一長條『毛』線。
奚遲要抱她，霍以辭也伸手過去想要抓住她。
情急中霍以辭的手沒抓住貓，反而抓在了奚遲的手背上，掌心的觸感溫潤細膩，最好的畫紙也無可比擬。
奚遲在昏暗的光線裡抬眼簾看他。
完全和他剛才卑劣的想象合，霍以辭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這一瞬間，他想扣住對方的手指，將他壓向沙發靠背，吻上他微涼而柔軟的唇瓣。
可是他是你弟弟的前男友，是他喜歡的人啊。
他腦海裡出現一個聲音，繼而又話風一轉︰可是他已經分手了，你為什麼不敢同樣地喜歡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