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提議者的許岸,對德武帝升不起一絲一毫的愧疚或同情。
他臉黑,是擔心德武帝死得太快,會給餘卿的皇位帶來去不必要的麻煩。
綜合考慮,他決定現在就送餘卿和許佑前往玉京。
但隨之升起的，就是濃濃的擔心。
玉京形勢瞬息萬變，即便他還在內閣閣首的位置上,也無法保證一切萬無一失，何況，他不是了,從今往後他所能給予餘卿和許佑的幫助,微乎其微。
“我會把白龍鎧……”
許岸話未說完，就見許佑搖頭了。
“爺爺多慮了,玉京是黑尊的地盤，它會確保我和阿卿無恙的，白龍鎧留在洛城,我才會放心。”
在許佑心中，許家人和余卿的地位相差無幾,他不以白龍血脈者許佑的身份在玉京行走，因為餘卿,更因為許岸這些家人。
否則,坦坦蕩盪,無所顧忌更符合許佑的作風。
許佑堅持要讓白龍鎧留在洛城，是為了確保無後顧之憂。
許岸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還有一點時間,你要上去看看你父親和你阿爸他們嗎？”
許佑搖頭，黑眸裡溢出一點溫柔和傷感。
“不用，阿爸會哭的。”
許岸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他走出核心控制室，將一連串的吩咐交待下去。
半個小時後，許岸親自操控白龍鎧，從地底升起到了高空，然後直線飛往北境玉京。
紫薇帝星陸地疆域遼闊，北境南境同屬北半球，南半球的陸地被叫做南洋洲。
白龍鎧是可以獨立在星際中航行，實現星門躍遷的神器，於它本身而言，往返洛城和玉京可以在頃刻間完成。
但帝星擁有完備的海陸空防禦系統，這麼做極可能引起帝星防衛部的應激反應。
再就是乘坐在白龍鎧上的普通人，無法承受這樣極致的速度。
隱匿模式，正常航行，三個小時後抵達。
許岸現場手把手，給許佑教學白龍鎧的操作技巧。
餘卿和前邊境軍的於保在隔壁的大廳進行格鬥教學。
玉京皇宮，紫陽宮，德武帝的寢宮。
龍榻上，德武帝呼吸一輕一重，手臂頭部腹部的細管連接往各個儀器，強行吊命。
陳皇后陳立華坐在龍榻前的椅子上，面色平靜，沒有悲傷，沒有急切，彷彿龍榻上命不久矣的，是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德武帝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他視野裡映入陳立華的模樣，然後嘴邊吐出一個字，“滾。”
“諾，”陳立華目光不帶一絲留戀，起身，從寢殿離開了。
他會出現在此，只因為他不想守了快一輩子的賢名，因為德武帝而有任何瑕疵。
他真的這麼看重這個名聲嗎，也不是，習慣而已。
德武帝被陳立華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嗚呼升天了。
但最終某種執念，讓他強行把氣順下來，並能在內侍的幫助下，靠坐起來。
“人……人呢？”
“禀陛下，苦牙大人去接了，您千萬挺住。”
內侍少許動|情地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但看不到德武帝心裡頭舒服了許多。
“劉，劉妃和林……林妃呢？”
陳皇后陳立華好歹還出現在寢宮裡，被他趕走了，其他兩個帝妃劉妃和林妃乾脆就沒出現過。
“出宮了……”
內侍極小聲地告知，然後又著急地手動給德武帝順氣。
兩妃制被廢，帝妃劉敏和林應承在宮裡根本待不住，兩日多前就出宮去了。
德武帝突然病危垂死的消息層層封鎖，兩個已經註定要失勢的前帝妃，還沒人想起要去告訴他們。
另有解讀的德武帝臉又黑了一個度，一陣喘氣後，並未出現最令內侍擔憂的情況。
皇宮正門直通紫陽宮一共九重門，一道又一道緩緩打開。
侍衛們和宮中內侍俱是目光一怔，然後紛紛跪地相迎。
苦牙和恢復龍獸之身的黑尊一左一右開路，餘卿居中而走，許佑和於保各落後半步跟隨。
餘卿自是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頭戴紅冠，身披五爪黑龍常服，腰束紅白黑三色寶石腰封，白髮披身，晶瑩剔透的面|具遮到了鼻翼，長身玉立，風姿綽約。
沒人會懷疑紅晶面|具下的臉會難看，只會懷疑是好看到了什麼程度，才需要遮著現世。
越往紫陽宮靠近，餘卿的神色和氣息就越冷，源自黑龍帝血的威赫就越重。
侍衛到內侍的下跪，完全是自發的行為。
寢殿外，最後一道門，緩緩推開，苦牙和黑尊同時停住腳步，餘卿先一步踏入了內殿。
噗通通……一樣跪了一地。
“拜見少帝！”
朝拜的聲音高低響起，他們的臣服源自於黑龍帝血壓制下的本能。
德武帝扭向殿門的臉，先是隨意一瞥，然後一驚，再是隱隱見了鬼的神情！
架設在龍榻四周的儀器一同滴鳴起來，御醫爬跪上前，鎮定劑，舒緩劑不計後果地註入又注入。
“你……你是誰？你是朕的兒子？”
德武帝眸中有一點驚恐，一點疑惑。
星網上掛了八天不下第一熱門的話題，就是#新黑龍帝主是誰？#
全民參與，一個個排除又排除。
到最後居然沒人知道，引動黑龍塔異象的黑龍帝血覺醒者，是德武帝的哪位尚未正名的私生子。
國民以為必定知道答案的德武帝，也問出這個問題。
他不認識餘卿！他完全記不起他什麼時候有過這樣一個Alpha兒子。
“面，面|具……摘了。”
德武帝上氣不接下氣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他全身冒起的雞皮疙瘩先他的意識一步給出反應，他隱約觸及某個極端恐怖、刻意遺忘的夢魘。
苦牙張了張嘴，似乎要開口阻止。
銀面白衣的許佑，偏頭看了過來，苦牙的話凍結在喉嚨口。
那邊餘卿已經應德武帝的要求，伸手抹去臉上了面|具，色澤濃郁的紅眸終於正眼看向了德武帝。
餘卿臉上勾起了一點極淡又極冷的微笑，他終於說話了。
“還想不起來嗎？”
德武帝眼睛瞪大，嘴|巴張大，面色梗紅到發黑。
“你，是你，你……”
儀器滴滴的嗡鳴突然停止，德武帝被活生生嚇死了！
至此，德武帝一句完整的遺言都沒說出口，乾脆利落地死了，嚇死了。
寢宮裡除了安靜還是安靜，沒有人有一絲一毫的悲傷流露。
德武帝在帝位上待得太久太久了，如同他蒼老朽化的身軀一樣，他品行愈發走極端，肆無忌憚，屢屢挑釁道德和律法的底線。
整個皇宮裡，真正不希望他死的，大概只有那些攀附他生存，謀求榮華富貴的部分美人們了。
寢殿外的侍衛躬身步入寢殿，跪地而報。
“啟禀少帝，內閣閣老和十軍將主在紫御殿求見陛下。”
德武帝病重快死的消息能瞞到餘卿趕到，已經是極限了。
這些帝國重臣後腳趕到，也算是意料之內。
“都想跟著一起去死嗎？”
餘卿低問著，回身，他大步往殿門走去。
在路經許佑時，腳步一頓，他握住了許佑的手。
許佑抬起眸光和余卿對視片刻，桃花眼彎了彎，然後順從地讓余卿牽著走了。
“管好這些眼睛和嘴|巴……”
這是許佑交代給苦牙即刻要去做的。
苦牙其實挺意外的，他以為餘卿一定會發飆，還極可能成為最後了結德武帝性命的人……但沒有，什麼都沒有。
與這些後果對比，餘卿牽一個暗龍衛的手，又算得了什麼。
苦牙放下了心，許佑卻是把心高高提起。
他感受到的餘卿的狀態依舊不對。
事實就是，德武帝死得再慢點，餘卿絕對會和苦牙猜測的那樣失控，行凶。
他死得太快了，餘卿又心掛許佑，才沒有做出對德武帝鞭屍的極端行為來。
德武帝到底是做了怎樣不可原諒的惡事呢？
許佑僅僅從許岸那裡了解到的，是他在五十多年前，在帝國邊境參與了一起慘絕人寰的屠星事件，那顆生靈塗炭的星球上，還有百萬帝國邊境軍駐守！
這是一樁絕密事件，一旦暴露，絕對舉國動盪，叛亂四起。
德武帝非是該事件的主謀，但僅僅作為參與者，一樣無法原諒！
許岸沒有和許佑細說，但話裡行間，德武帝的行為完全突破許岸所能容忍的最後底線。
許岸成為為數不多任期內，主動從內閣閣首位置退下來的帝國重臣。
若非許家世代紮根黑龍帝國，許岸很可能做出更極端的選擇。
德武帝早該死了，卻因帝位護身，幾乎苟活到了壽終正寢。
當然，這五十年他活得不算暢快，夢魘加身，難以入眠……
然後他選擇了更荒淫無度的生活。
直到今夜，僅僅看了余卿一眼，就被生生嚇死於龍榻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