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半夜的時候， 杜甄發了燒。

　　餘紈紈碼字碼到十二點多才回房， 剛上床就被他過高的體溫燙到了。

　　“杜甄……”

　　她叫了一聲， 床上的男人沒有醒， 伸手在他額頭頸上摸了好幾下， 確定他發燒了，還燒得不低。

　　已經快一點了，她又不會開車，家裡溫度計、退燒藥什麼的都沒有。

　　沒辦法， 她給余建國打了電話。

　　林芬也醒了。在電話裡， 都能聽見她媽問怎麼了。

　　“好， 你別慌，爸給你送點藥來。”說完，余建國就把電話掛了。

　　餘紈紈心裡很著急。

　　她又叫了兩聲， 杜甄依舊沒有醒來的意思。

　　想起物理降溫， 她去弄冰箱里弄了冰， 用毛巾包著， 敷在他額頭上降溫。

　　杜甄終於有了反應， 嘴裡含含糊糊地喊著冷，她把被子給他往上拉了拉。

　　他還是喊冷， 她只能趴在他身上， 從棉被外面將他抱緊了。

　　“一會兒就不冷了， 吃了藥就沒事了。”

　　餘紈紈很愧疚，他病成這樣，她毫無察覺， 還碼字碼到半夜。

　　“杜甄，都是我不好，一會兒就好了。”

　　“媽媽，我冷……”

　　媽媽。

　　想起杜甄的身世，餘紈紈抿緊了嘴，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她去開門。

　　門外不光站著余建國，林芬也跟來了。

　　“怎麼了？小杜病了？”

　　“燒得很厲害，我叫他也不醒，我用冰敷在給他降溫。”

　　“這是退燒藥和溫度計，先給他吃藥，不行了就上醫院。”余建國說。

　　餘紈紈拿著藥去了臥室，林芬跟了過去。

　　好不容易喂杜甄吃了藥，體溫也量好了。

　　40.5°。

　　“行了，別著急，這藥退燒很管用。你爸不說了，不行就去醫院。”

　　中間，餘紈紈還給杜甄喂了點水，剩下就是等待他退燒。

　　差不多過了大半個小時，溫度下降了，再量溫度只有38°了，屬於低熱。

　　“爸媽，要不你們先回去，應該沒事了，他又不是小孩，不會有什麼事，就是家裡沒藥，我才給爸打了電話，還讓你們都跑來了。”看著靠坐在沙發裡的父母，余紈紈有些羞愧說。

　　“那行，我們先回去，有事打電話，等明早看看，不好就去醫院。”

　　余紈紈送走父母，回去看杜甄，他出了很多汗，頭髮和睡衣都汗濕了。

　　她去把他衣服都解了，弄了熱毛巾給他擦身。

　　正擦著，杜甄醒了。

　　“我……”

　　“你快嚇死我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發燒叫不醒的，差點沒把你弄醫院去。”

　　杜甄沒說話。

　　他做夢了，很久沒做這個夢了，夢裡只感覺很難受，就聽見她在他耳邊說話。

　　“先喝點水，我把被子換一床，那床被子都被你汗濕了。還冷麼？剛才聽你說冷。”她略過那句‘媽媽’。

　　杜甄搖了搖頭。

　　喝了水，餘紈紈讓他換了件睡衣，又從衣櫃裡拿出一床被子，才在他身邊躺下。

　　“快睡吧，不舒服睡一覺就好了。如果明天還是不舒服，我們就去醫院。”

　　其實杜甄現在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感覺人有點虛。

　　只留了一盞床頭燈，暈黃的燈光十分溫暖。

　　餘紈紈一直沒動靜，杜甄以為她睡著了，誰知過了會兒又起來摸他額頭。

　　杜甄其實醒著，卻佯裝睡著了。

　　她躺下了，這次是真的睡了。他靜靜地感受著她的體溫，往她那邊挪了點，又挪了點。

　　終於那個軟軟的身子，到了他的懷裡。

　　她動了下，說了句什麼，又睡著了。

　　他也睡著了。

　　*

　　杜甄的這場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沒有感冒嗓子疼的症狀，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引起的高熱。

　　第二天林芬不放心，還特意讓杜甄去醫院驗了血，確實沒什麼問題，才終於放心。不過她倒是很堅決的認定，杜甄是身體虛，每天變著花樣給他補。

　　尤其余建國廚藝好，沒過半個月，杜甄就吃胖了。

　　氣色也好，唇紅齒白的。

　　真是唇紅齒白，反正餘紈紈是挺嫉妒他皮膚比她還好。

　　十月過去，十一月到來，餘紈紈的生活起了點小變化。

　　她突然火了。

　　也不算大火，只是相對她以前在寫手圈只是個小細胞而言，突然小火了一把。

　　那本原名《我的小狼狗》，後來因為杜甄嚴重抗議，改成《小狼狗追愛日記》的新書，從連載以來，大受歡迎。

　　以前平臺的各種自然榜單，她只有垂涎三尺的份兒，每次只有書的字數達到一定程度，才能掛上尾巴，這次剛開文就上了。

　　讀者一天比一天多，每天評論區都有讀者催更。

　　開始有了粉絲，微博總有人私信她問讀者群，有書粉到處幫忙安利她的文，平臺銷售榜也上了。

　　她詫異、無措、彷徨，卻又坦然接受，只能用心寫好文，來回報喜歡她的讀者。

　　當然也不是沒有煩惱，以前是個小透明，沒人看得到她。突然進入人眼，免不了會有黑子。

　　評論區開始出現各種奇怪的差評，甚至開始有人在書評區帶節奏，各種扭曲事實，從男女主三觀上升到作者三觀，並開始人身攻擊。

　　幸虧她有幾個鐵粉，每次有人斷章取義惡意差評時，總有人幫她解釋。

　　知道她還要上學，她讀者群的幾個妹子每天幫她盯評論區，有人惡意找茬，就幫她狠狠地還擊回去。

　　漸漸一些新讀者知道了，也開始幫忙維護，那些黑子終於少了。

　　……

　　都說寫作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的確是這樣。

　　當一個作者有個故事的構思，將它完善並組織成一篇精彩絕倫的小說，需要耗費太多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腦子裡有很多畫面，可將之付諸筆下轉化為文字，這些字都需要一個一個敲出來。要考慮感情的鋪墊，劇情是否有推進，寫完了還不算，有時候為了修改一個章節，她要坐在電腦前花很多時間。

　　以前讀者少，余紈紈並不覺得有什麼，我隨便寫寫，你們隨便看看。可當讀者多了，她的壓力就來了，每次更新前都會一再琢磨內容，生怕讓讀者失望。

　　她隨著筆下的人物喜怒哀樂，讀者們隨著人物的命運喜怒哀樂，這是一個交心的過程，她喜歡這種過程。

　　為了這個過程，她可以忍受枯燥、乏味，想玩的時候不能玩，空餘時間被佔用，甚至惡意、詆毀。

　　這一切，杜甄都不知道，他只知道餘紈紈最近很忙。

　　忙著上學，忙著碼字，他被冷落了。

　　連林芬都忍不住說了女兒兩句，餘紈紈表面嘻嘻哈哈，回家在書房裡一待就是一晚上。

　　杜甄感覺受到冷落，但看得出她的認真和喜愛。

　　以前在美國時，他大部分時間都面對電腦。一張書桌，他在這邊，她在另一邊，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

　　余紈紈忙成這樣，直接反應她的稿費變多了。

　　這個月拿到一筆比她以前一年還多的稿費，同時有出版社和她敲定，為她出版小狼狗，她決定和杜甄出去慶祝一下。

　　兩人去吃了頓大餐，又去看了電影，看完電影去看夜景。

　　十一月的海市，已經開始有了些冬天的味道。

　　餘紈紈穿著黑色長款衛衣，外套卡其色薄絨大衣，下麵是小腿褲和平底靴。

　　衣服是寬鬆的韓版，也就顯得她格外嬌小。

　　她梳著丸子頭，手裡拿著一杯奶茶，不像個已婚的少婦，還像個不懂世事的少女。

　　杜甄也穿了件同款的卡其色大衣，下面是條黑色牛仔褲。

　　走在街上，寬肩細腰大長腿，少不了有人議論這是不是哪兒來的明星或者模特。

　　兩人手把手向前走。

　　今晚餘紈紈很興奮，和杜甄說了很多很多以前沒說過的事。

　　說她學習之所以這麼爛，就是因為小時候太喜歡看小說了。從童話大王故事會知音讀者花季雨季這種期刊，到武俠小說，到各種世界名著、當代現實文學，到歷史言情推理科幻靈異。

　　她看的書很雜，曾經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名作家。

　　提著筆記型電腦，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一邊走一邊寫。可以靠筆桿子養活自己，不用早九晚五，優雅而小資。

　　可現實和夢想總是相差太遠，她考上大學，終於有時間來實現自己的夢想。她滿懷信心而來，卻發現自己和其他作者相比，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一炮而紅不存在她的身上，她就是幾千幾萬個小透明之一。

　　她以為自己頂多就是這樣了，也大三了，也許她該換個思路，考慮一下畢業後自己的未來。

　　可現在，她突然有一種感覺，也許她的夢想有一天會實現。

　　“杜甄，你會支持我的對不對？我知道我最近都沒怎麼陪你，我會將時間規劃好，以後儘量不讓這種事發生了。”

　　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最近藏在杜甄心中的一點小鬱悶，突然就沒了。

　　“嗯。”

　　……

　　看時間也不早了，兩人回了家。

　　餘紈紈今天晚上不打算碼字，但她習慣會在睡前刷一刷手機，看一看評論或者微博、讀者群什麼的。

　　刷評論時，看到一條評論。

　　【魚丸大大，我發現一本書跟你農夫那本書很像，名字叫《××××》】

　　餘紈紈笑了笑，沒當回事。

　　但凡有圈，免不了會有是非，寫手圈裡的是非也很多。什麼你抄了我的梗，我融了你的情節，借了你的人設，總能因為這種事撕得如火如荼。

　　當然不是說寫手們愛撕逼，不過是她們對自己的靈感乃至腦洞特別在意。

　　那種在意的程度，是圈外人不能理解的。而國內目前的法律對著作權的保護條例，還不夠清晰完善，利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益，耗時耗力且官司不一定能打贏，很多作者被抄襲求助無門，於是圈子自成規矩。

　　從餘紈紈入圈開始，她因為性格低調原因，沒沾上過什麼事，但吃的瓜很多。也知道一些讀者因為粉上作者，似懂非懂明白一些關於抄襲的事，出於正義的心態，在看到某兩本書相似時，會出於好意提醒一句。

　　這種心是好的，但未必事實就是這樣。

　　因為關於抄襲的定義太廣泛，不是專門研究過，根本不懂其中的界限。而且因為讀者都穿著馬甲，曾經餘紈紈吃過一個瓜，就是有別有用心的人披著馬甲故意在某篇文下留言，以至於挑起兩個作者之間互相敵對。

　　這種人很少，但並不是沒有。

　　餘紈紈在評論下回了一句：“謝謝你，我會去看看的。”

　　說是這麼說，她其實根本沒放在心上，心想肯定是這個讀者小題大做了。

　　直到又過了幾天，她微博上收到一條私信，是一個陌生讀者，還是說的那本書，上面列舉了一些兩本書的相似點。

　　看到這些相似點，餘紈紈心裡咯噔一聲。

　　當時她馬上就要上課了，也沒辦法去查證。可心裡實在介意，就敲了QQ上一個跟她關係很好寫手妹子。

　　她把截圖給妹子看了下，跟她說請她幫忙看看。

　　然後她就去上課了。

　　上課時，她一直想看手機，都忍住了。

　　直到下課，她打開手機，名叫嬈嬈的寫手妹子回了她很多條。

　　【既視感很強。】

　　【背景構架幾乎一致，女主都是被人牙子賣到農村，被男主買了當媳婦。女主有隱藏身份，暫時沒有寫。】

　　【男主也是從過軍，在戰場上死裡逃生回鄉。身強體壯糙漢型，臉上都有一道疤，家裡都有極品娘和極品大哥嫂子。】

　　【丸子，我說件事你別生氣，我鐵定她是抄你了。這王八蛋把你書裡的人名直接照搬，就只改了一個字，不光男主女主，配角也是。而且男主家庭背景和成員也幾乎一樣，大哥都好賭，嫂子好吃，是個潑婦。家裡三房都懦弱無能，同樣生了兩個女兒，被人恥笑絕戶頭。】

　　就算是撞梗，也不可能撞成這樣，大設定小設定全部連環撞車，甚至有些情節也撞了，只是這個作者可能怕被人發現，對一些劇情進行了雜糅。

　　嬈嬈發了個微笑臉。

　　【我去幫你做調色盤，掛這個抄狗。】

　　餘紈紈回信息。

　　【先別，這種歸類法會讓別人罵梗母的。嬈嬈，你先幫我列出重合點，我等會還有一堂課，等我回去我自己試著提取大綱和細綱鏈條再看看。】

　　對面打了個ok，就沒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