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這是一張十分俊美的臉。

　是的，俊美。

　哪怕窮盡餘紈紈這個文科生所能，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就像她筆下曾經寫過無數次的男主角。

　修長的眉，高挺的鼻樑下，是微白的薄唇。

　深邃的眸子，不經意流露出一股淡漠，清冷地看著外面的夜色。

　餘紈紈的心，怦怦直跳，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小跑過去了。

　燈光下的少女，一頭及腰的淺栗色卷髮，穿著簡簡單單的小白裙，外套一件淺咖色的外套。

　纖細而修長的小腿，細瘦伶仃的腳踝，穿著淺棕色半跟小皮鞋。不知怎麼讓杜甄想起自己在美國養的那只加菲貓——棉花糖。

　“你好。”餘紈紈有些緊張地潤了潤唇，小聲問：“請問你是小杜嗎？”

　話說出口，她真想把自己打兩下。這個人怎麼看都比她大，她怎麼能叫對方小杜，都是她媽小杜小杜的說，害她也被催眠了。

　她忙轉口問他是不是姓杜，對方點了下頭。

　少女松了口氣，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又讓杜甄想起棉花糖。

　“我等你很久了，我媽媽在裡面點菜，你快跟我來吧。”

　鬼使神差，杜甄挪了腳步。

　等兩人離開後，從飯店外走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什麼人。去摸褲兜，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忘在車上，只能又轉回停車場拿手機。

　而就在臺階下轉角的花壇旁，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正在和一個穿黑色休閒西裝的男人說話。

　她臉上帶笑，看得出十分高興。

　四周高樓大廈聳立，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絢麗而迷人。

　*

　“好了，你們年輕人吃飯，我這種老人家就不打攪了。小杜，你和紈紈慢慢用，就是麻煩你用完後，把紈紈送回家，她一個女孩子，阿姨有些不放心。”

　“好。”

　看得出‘小杜’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再看看對方的臉，林芬更滿意了。這提前離開是她臨時的主意，她對小杜很滿意，自然不想留在這裡礙眼。

　“紈紈，你跟媽媽來一下。”

　母女二人去了包廂外面，林芬將錢包遞給女兒。

　餘紈紈推著不要，說自己有錢，可林芬還是硬塞給了她，並交代她一定要用代金券，順便還吐槽了下這裡的菜價有多黑。

　直到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服務員，她才有些尷尬地住了聲，急急走了。

　包廂裡，聽著外面的動靜，杜甄眨了眨眼。

　余紈紈輕輕地關上門，在杜甄身邊坐下。

　其實這種大圓桌不太適合兩個人用，可包廂裡僻靜，能說話，林芬才咬牙訂了包廂。

　“你喝水。”

　餘紈紈有些緊張，又見杜甄面前沒茶水，就站起來給他倒水。

　杜甄點了下頭，並沒有說話。

　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若是內心可以用表情包來表示，餘紈紈此時大抵在輪番上演黑線小人，飆汗小人諸多表情。

　她得找些話來說！

　她捏了捏手，正打算開口，包廂的門被敲響了。

　是上菜的服務員。

　不得不說，這裡吃飯雖是價格昂貴，但服務還是不錯的。

　菜也是一起上桌的，而不是一道一道的上，能把人等得急死。

　一看見吃的，餘紈紈就有話題了。再加上‘小杜’在國外待了多年，剛回國沒多久，肯定不常吃到國內的飯菜。

　她就借著菜式作為話題，打開了話匣子。

　先把桌上八道菜一一介紹了一遍，又介紹了它們各自的特別之處，以及製作方法。

　餘紈紈的廚藝還算不錯，這要歸咎于余建國有一張刁嘴。

　嘴刁的人都愛吃，愛吃的人大多會自己做，大女兒對這些沒興趣，倒是小女兒將爸爸的手藝學去了八成。

　“你嘗嘗這道紅燒肉，這菜得趁熱吃，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餘紈紈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杜甄的碗裡。

　看著碗裡那塊肥的豬肉，杜甄一點想去吃的想法都沒有，可旁邊少女已經夾起一塊吃上了。

　本來應該肥膩的豬肉，因為醬汁的顏色沖淡了那股油膩感，變得十分誘人。濃重的醬色襯著少女淡粉色的唇瓣，再加上她臉色那種不加以掩飾的陶醉感，莫名感覺應該很好吃。

　杜甄猶豫了一下，拿起筷子。

　“吃啊，你怎麼不吃？”少女說著，嘴角沾了些醬汁，她似乎並沒有發現。

　杜甄夾起那塊紅燒肉放進嘴裡，出乎意料的似乎很有味道。

　他慢慢地將肉吃完。

　吃得很仔細，很慢條斯理。

　讓餘紈紈來看，就是小杜的舉止很優雅，很賞心悅目。

　哪像她，見到好吃的，就把持不住。可美食不本就是讓人吃的，放著看多暴殄天物。

　少女邊想著，手上也沒停下。

　不光她自己吃，也沒忘了杜甄，吃到什麼好味道，就主動給杜甄夾一些。也是她看小杜似乎很拘謹，一直沒見夾菜。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就是餘紈紈夾，杜甄吃，餘紈紈說，杜甄聽。

　這個短線路的少女，似乎並沒有發現身邊男人的異常。

　“哎呀，吃得好飽。”

　餘紈紈揉了揉小肚子，伸了個懶腰。

　貴還是有貴的道理，讓餘紈紈來看，這飯店的大廚手藝一點都不比她爸爸差。

　似乎感覺到他在看自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吃飽了嗎？我感覺我們似乎吃了很多。”

　杜甄看了桌上的空盤子一眼，這才發現他似乎吃了很多。

　他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麼多了。

　似乎又沒話說了，少女猶豫了一下：“那我們走吧？”

　杜甄又點了點頭。

　按鈴叫了服務員買單，餘紈紈主動掏出錢包。

　杜甄下意識去摸褲兜，卻摸了個空。

　“我忘了帶錢包。”

　他之前聽到林芬讓女兒等會兒付帳的話，但要是他沒記錯，男人和女人吃飯，為了表現紳士風度，該是男人付帳才對。

　“沒關係，我付就是。”少女不以為然地說。

　拿出卡遞給服務員，在錢被刷掉的那一瞬間，她心疼了一下，可在看見旁邊那張臉後，她的心情又愉悅起來。

　兩人根本沒發現服務員眼中的鄙夷，這鄙夷自然是針對杜甄的。

　“出來吃飯，竟然讓個小女生付錢，現在的男人真是沒法說。”等兩人離開包廂後，服務員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喃喃自語。

　“你在說誰的呀？”另一個服務員好奇問道。

　“就是剛才那個男人的呀，穿得倒是人模狗樣，竟讓個小女生付錢。”

　……

　距離這個包廂不遠處，就是拐向洗手間的通道。

　人模狗樣的杜甄，就站在通道外，自然將這些話盡收耳底。

　出來後，余紈紈臨時想去洗手間，所以杜甄在這裡等她。他的對面有一面用金黃色鏡面做裝飾的牆壁，正好可以照清他整個人。

　“杜先生。”是他的助理陸耀找來了。

　人模狗樣的杜先生？

　杜甄看著對面鏡子裡的人，鏡子裡的人也在看他。

　“杜先生，我剛才打了您很多遍，您都沒接。”

　“靜音。我吃飯。”

　“杜先生，您吃過了？怎麼吃的？”陸耀十分驚詫。

　“有人請。”

　*

　餘紈紈將手搽幹，走出衛生間。

　小杜正站在原地等她。

　她心情又愉悅起來，泛著一顆顆小泡泡，咕嚕咕嚕的。

　“走吧。”

　兩人走出飯店的大門。

　夜色下的海市，無疑是美到極致。

　各種顏色的霓虹燈，組成了這座夢幻之都。

　餘紈紈每次看見海市的夜景，總會覺得距離自己很近又很遠。

　近是因為自己身處這裡，也是其中的一個小分母，遠則是因為這一切的繁華，似乎都與渺小的她沒什麼關係。

　她猶豫了一下，對身邊高瘦的男人說：“這裡離我家不遠，步行也就十幾分鐘，我們步行好不好？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我媽說的。”

　杜甄點點頭。

　兩人順著人行道一路往前走，余紈紈特意避開了人多嘈雜的地方。

　四周都是高樓大廈如雲，也顯得兩個人特別渺小。

　一路上餘紈紈都想找話說，可看著旁邊那張臉，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說什麼。

　不過這段路程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進入一條僻靜的街道。

　高大的梧桐聳立，沿路兩旁都是一個個咖啡店，或是清吧，隱隱有動人的音樂聲傳出，遠方依稀可以看到高聳的大樓。

　“呃，你剛回國沒多久嗎？我還是個學生，在海大上學，今年大二。雖然我媽說不能讓自己看起來太小，可我還是覺得實話實說的好。”

　這話讓杜甄有一瞬間的茫然，不過他確實剛回國，便點了點頭。

　看對方點頭了，這是代表並不在意，餘紈紈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就在她還想著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已經到了她家所在的弄堂口。

　“呀，我到了，進去就是。你就送到這裡吧，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杜甄猶豫地看了眼昏暗的弄堂，又去看少女。

　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言，而是點了點頭，就轉過了身。

　暈黃色的路燈，將這裡的照耀得靜謐安詳。

　燈光下，男人的背影挺拔而修長。

　餘紈紈突然有一種他要消失掉的感覺，而她討厭這種感覺。

　她頭腦一時發熱，兩步跑過去，拉著對方袖子說：“能加個微信嗎？”

　男人很高，所以少女白皙的臉是半仰著的。

　她似乎十分緊張，卷翹的睫毛微微抖顫。

　“我沒有微信。”

　少女的臉暗了下來：“那企鵝呢？”

　“我也沒有企鵝。”

　已經非常難堪了。

　少女沒有察覺到，她的嘴唇已經抖了起來。

　她垂下頭，輕輕地哦了一聲，就轉過身。

　“那我回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想了想，她還是轉身笑著叮嚀。

　杜甄看著她：“我可以給你手機號碼。”

　杏眼不自覺地瞠大，裡面爆發出璀璨的光。

　少女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真的嗎？”

　杜甄又想到了棉花糖，棉花糖高興時，就是這個樣子。

　他掏出手機。

　“那你等等啊。”少女手忙腳亂地打開手包，從裡面掏出包裹著粉紅色兔子外殼的手機。

　對比男人手中看不出什麼牌子，但金屬感極強的手機，真是幼稚的可以。

　餘紈紈忍住心裡的囧囧感，捧著手機，等待男人報出號碼。

　男人報出一連串數字。

　少女說：“我打一下，響了你別接。”

　見男人點點頭，她才笑眯眯的撥了，直到看見男人手中的手機震動，她才滿足地掛掉，將手機寶貝地抱在懷裡。

　“那我回家了，有空聯繫。”

　“嗯。”

　直到目視著少女身影沒入弄堂中，杜甄才離開這裡。

　從後面駛來一輛黑色賓利。

　陸耀從車中下來，打開後車廂的門，等杜甄坐進去，才回到駕駛位上。

　他系好安全帶，打火。

　後座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什麼是微信和企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