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爸的金手指

　　機器人蘇甯艱難地打開了門，沒有料想到門外竟站著蘇潭的老師。

　　“克裡老師？”

　　蘇寧呆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望瞭望他的身後，確信再也沒有其他人影，頓時心裡頭一沉，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它長舒了一口氣，金屬和塑膠組成的臉上微微地響動了幾聲，驀然間綻開了笑容。

　　“您快請進！”說著，機器人蘇甯笑語顏開地讓出了門口的位置，熱情地邀請克裡老師入屋。

　　克裡老師點頭，臉上一派嚴肅，踏進屋內視線在屋子裡面掃了一圈，落在那些色彩斑斕奔放的裝飾畫和精心照料的野外挖回來的花叢植物上，雖然是擺放的亂了一點，但是頗為家的氣息，可見主人是如何的愛護照料著這個家。

　　霎時間，他今天背負而來的任務更是沉重地壓在心底，有些說不出口。

　　蘇潭剛將掉在地板上的烤肉餡餅撿起來，擦乾淨地板，就見昨天見過的那名克裡老師被阿爸熱情地迎接進來，在沙發上坐下。

　　他不禁揚起了眉，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蘇潭從廚房裡端來了一杯熱茶，遞到克裡的面前。

　　機器人蘇甯熱情地招呼道：“克裡老師，您吃飯了嗎？我們正在吃早飯，您來一起吃點嗎？”

　　克裡低聲拒絕，輕啜一口熱茶，眉心緊皺。抬頭看向對面的父子二人時，臉上一派肅穆和凝重。

　　“今天我來，是向你們傳達一個不好的消息。”

　　蘇寧一愣，臉上的金屬殼再度緊張了起來。“什麼消息？”

　　克裡有些為難，深深歎了一口氣，才說出這個消息。“經學校研究，蘇潭不符合畢業生的條件，他的畢業證要收回，重新回學校補修課程。”

　　他的話一出口，霎時間屋內一片寂靜。

　　廚房的灶臺上噗噗地響起了水燒開的聲音，而這邊的房間內卻是靜可聞針，幾乎是死一般的寂靜。

　　蘇潭眉心攏了起來，目光坦率而直接地望著克裡，語氣堅定地質問道：“前幾天，校長先生當著全校師生的面，當著塞勒斯將軍的面，親自為我頒發了畢業證書。現在，您跟我說這張證書要收回去？”

　　這不是在開玩笑嘛？！

　　要是不想發，一早就不發好了，何必要多費工夫，發下來再辛辛苦苦收回去？

　　被他的這一問，克裡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顯然並不認同學校的這種做法。他深呼吸一口氣，乾脆攤開了真相，對蘇潭解釋道：“就是因為塞勒斯將軍在，校長先生認為你丟了學校的臉，不贊成讓你順利畢業。”

　　聞言，蘇潭揚起了眉梢，清俊的臉上忍不住動了怒氣。

　　他剛想據理力爭，不曾想機器人阿爸竟然搶先自己一步站了起來，猝然噴著怒火，揚聲發火道：“怎麼有這樣的校長？別以為我們機器人就沒有人權！我要向政府抗議！到瑰利亞政務大廳上訪！為我兒子討回一個公道！”

　　眼見他氣得渾身的金屬鋼筋關節都哢嚓哢嚓響，克裡老師也不禁急了起來，急忙勸阻道：“你別犯傻！蘇潭的學習成績的確是不好，拿到法庭上打官司也不一定能贏。要是跟學校鬧翻了臉，蘇潭這張畢業證書恐怕真的就拿不到手了。”

　　在克裡老師的安撫下，蘇寧熊熊燃起的怒火被強制地壓抑了下去，卻更加為自己的兒子鳴不平。

　　“蘇潭有了什麼錯？憑什麼你們想撤畢業證就撤？是不是看著我們家好欺負？”

　　克裡老師被堵得說不出來反駁的話，因為實情就如同它所說一般。

　　一個機器人帶大的孩子，沒有權勢，沒有財力，也沒有什麼後臺背景，這樣的家庭自然在校長的眼裡是好欺辱的軟柿子。

　　在塞勒斯將軍面前失了面子，校長就能輕易地轉移怒火，從這個根基薄弱的家庭上找回來。

　　克裡老師深深地看著他們，心裡說不出來的同情。

　　“對不起。”克裡低下頭，避開了他們的視線，匆匆道歉道，“現如今事情已經決定下來了，你們不妨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機器人蘇甯滿心荒唐，直直地盯著克裡，無處發洩滿腔的怒火。

　　現今，雖然機器人也被接納為星際種族中的一類，成為了和人類同等的存在，但是在許多人眼裡，機器人仍然是低下的，由人類創造出來的，可以隨意欺壓和利用的低級生命。

　　這種觀念，越是在上層社會中，越是流行和常見。

　　為了避開這種等級分明的鄙夷和敵視，蘇寧選擇在瑰利亞這座偏遠的鄉下小星球居住。

　　隨後更是在一起的星際旅行中撿到了蘇潭，這個柔軟可愛，會說會笑，一點一點伴著它長大的兒子，為它帶來了所有的生活火花和樂趣，它從不後悔艱辛將蘇潭撫養長大。

　　但是，它卻忍受不了其他人在輕視自己的同時，再欺壓它的兒子。

　　機器人深吸一口氣，斷然出聲道：“我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

　　克裡被它決絕和強硬的語氣驚得心跳一滯，心裡換換有個感覺學校要惹上大麻煩了。

　　他剛準備再多勸幾句，不料立在一旁的蘇潭倏然開口。“我可以回去多修習一年。”

　　克裡心裡一定，當即支持道：“對，瑰利亞的所有學校都不收學費，你目前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回學校來多讀一年書，對你的將來十分有益。”

　　他說的再天花亂墜，也掩蓋不了蘇潭被學校欺壓的本質。

　　蘇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提出了自己想好的條件說道：“多讀一年可以，但是我自己必須有選擇課程和上課時間的權力。學什麼課程，什麼時候去學，都由我自己來決定。”

　　他這個想法，並不是一種無奈之下的妥協。蘇潭目前剛剛穿越到星際時代不久，對這個未來高科技時代的歷史、科技、技能、生存方式全然沒有一個系統的概念，如果能夠通過學校的課程加以系統學習，當然是再好不過。

　　他需要學習這個時代的新知識，然後找准自己的定位，明確未來的發展方向。

　　蘇潭想的清楚，此時對克裡提出來便是格外的堅定和果決。

　　克裡沉吟了一秒，看著蘇潭黑漆漆的湛然目光，心知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既能安撫了蘇家不讓蘇寧去議事廳鬧事，也能滿足了校長拖延蘇潭畢業一年的心願，不過是蘇潭多要求有一些課程挑選的自主權罷了，對最終的目標沒有妨礙。

　　他深呼吸一口氣，點頭答應道：“好，我答應你。所有的課，都由你挑選。”

　　蘇潭點頭，兩人達成一致，定下了下周蘇潭重新回到學校上課的事情。

　　等克裡走出蘇家的房門後，就見厚實沉重的房門毫不客氣地擦著他的後腳跟重重甩上，發出“砰”地一響。

　　他不由苦笑一聲，腳步匆匆回到學校向校長彙報。

　　校長聽了事情的進展之後，十分滿意，讓克裡出去，轉身就急匆匆地撥通了塞勒斯將軍的私人電話。

　　他們兩個頗有淵源，曾是同一期的軍校訓練畢業生。但那時，塞勒斯已經是鋒芒畢露的軍事奇才，而他不過是一個鄉下偏僻小星球來的參訓學員，一期培訓結束後又被匆匆趕回了瑰利亞這個小星球。

　　當他前陣子聽到塞勒斯將軍的戰艦要路過瑰利亞的時候，校長小心翼翼地撥通了許久沒有敢撥打過的電話，發出了參觀的邀請。

　　沒想到，塞勒斯竟然真的來了。

　　但是，一個不合格的蘇潭將一切的參觀都徹底搞砸。那天畢業典禮過後，塞勒斯甚至沒有留下來吃他精心準備好的接風宴，就步履匆匆地坐上戰艦離開了。

　　當即，校長就誠惶誠恐，將怒氣忍不住牽連到了蘇潭這個罪魁禍首身上。

　　他深深呼出胸中憋悶的濁氣，聽到蘇潭被自己滯留重讀一年的消息確定後，終於才提起勇氣，向塞勒斯將軍撥出了電話。

　　“嘟——嘟——”

　　溫和的嗓音驀然響起。“你好？”

　　校長一瞬間提起了精神，嘴角忍不住賠笑著連連道歉道：“塞勒斯將軍，很抱歉，那天的畢業典禮讓您不快了。您放心，不合格的畢業生我已經處理掉了——”

　　***

　　掛斷電話，塞勒斯揚起唇角，微笑著對面前一個有些眼熟的黑髮黑眸少年說道：“這邊已經處理好了，顧家夫婦馬上就要抵達，接下來的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少年鄭重點頭，抬起的臉龐與蘇潭竟然有著八分相似，只是那一雙漆黑的眸子中透露出幾分野心勃勃的神采。

　　“我會的，將軍。”

　　蘇家的書房裡——

　　機器人蘇甯正在擺弄著一個古老的臺式電腦，老舊的機型和微微發黃的塑膠外殼，顯然是已經有了不少的年月。

　　蘇潭看著，卻頗為熟悉，勾起了對現代電腦的回憶。

　　機器人阿爸的金屬鋼筋手指劈裡啪啦地在鍵盤上敲擊著，十指飛快地簡直看不清它的動作，一串接著一串代碼在電腦螢幕上快速地被打了出來。

　　蘇潭有些好奇，“你在做什麼？”

　　蘇寧也不避諱他，熟練地敲擊著鍵盤，一邊還可以輕鬆地分心答道：“翻牆。”

　　蘇潭：“……翻牆？”

　　這名詞怎麼那麼像以前在華夏時，流行說的翻牆上外網？

　　果不其然，機器人蘇甯解釋道：“翻牆就是用老式的電腦工具接入星際網路，現在一般家庭都用光腦上網，已經徹底拋棄了這種沒有綁定過的老型號電腦。所以，這就在星際網路中留下了空子。”

　　它終於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指，按下了回車鍵。只見，螢幕上的代碼飛快地閃過，一行接著一行幾乎讓人看不清楚。

　　機器人蘇甯不由有些得意了起來，“嗯，這就是你阿爸的看家本領。”

　　它摸了一把蘇潭的腦袋，語氣堅定地說道：“等著瞧，阿爸為你報仇。”

　　代碼輸入通過，一個全新的網路互通世界在蘇潭面前展開，他們這台小小的老式陳舊電腦，就是浩瀚巨大網路中的一條過時被遺忘掉的代碼，悠閒地在網路中穿梭了起來，所有的秘密都對他們一覽無餘。

　　蘇潭睜大了眼睛，側頭看向機器人阿爸金屬塑膠外殼組成的有些奇異而醜陋面容。

　　它正叼著一根榛果味的磨牙棒，目光沉靜而專注地看著電腦螢幕。

　　蘇潭看著，驀然不知怎麼的，就忽然有些怦然心動，仿佛那顆從華夏穿越而來的與星際格格不入的異世心，猝然間被“怦怦怦”地撼動了一般。

　　然後，一種陌生而深邃的情緒流入了他的骨血。

　　蘇潭忽然笑了，緊緊抱住了機器人蘇甯。“阿爸，你真棒！”

　　機器人的身體一僵，金屬鋼筋的手指愣在鍵盤上久久未動，仿佛一座石像一般。

　　驀然間，它的金屬塑膠外殼大腦袋突然冒起了熱氣，渾身的溫度都發燙了起來。

　　“哎，你這孩子！”

　　機器人蘇甯扒拉開蘇潭，從旁邊放著的一盤子榛果味磨牙棒中急急抽出一根塞進兒子的嘴裡，自己側著身子跑到了一旁。

　　蘇潭的懷裡驟然一空，不解地看著阿爸背對自己的背影。

　　“怎麼啦？”

　　機器人蘇甯的金屬手臂健步如飛地拆下了胸口處的金屬蓋板，熟練地梳理著裡面呲呲冒火花的電路。

　　它有些羞赧，腦袋上仍不斷往外冒著熱氣，哼了一聲，“都怪你，短路了啊╭(╯^╰)╮！”

　　蘇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爸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