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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今天也在艱難求生 - 第27章字體大小: A+
     
    第27章 同行

      寂靜的屋裡, 緊緊挨著的兩個人。

      這姿勢實在是不妙, 完全是處於一個被壓迫的位置,像一隻貓兒被逼到了角落,無處可逃。

      只有被人摁著欺負的份。

      沈知弦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戰鬥力, 又估摸了一下晏瑾的,慫了, 決定以柔克剛——出門前,為了保證心疾不會突然發作,他請四長老幫忙封了幾處靈穴。

      此時他就是個花架子,拔了劍也只徒有架勢沒有靈力可使。

      晏瑾還在盯著他, 目光滾燙, 仔仔細細地逡巡著他的面容。

      沈知弦倒也不怕他認出自己來,他特意用了各種手段易了容, 就算是比他境界高的人都未必能認出他原貌, 他才不信晏瑾一眼就認出他呢。

      所以晏瑾是發現了什麼這麼緊張?

      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 旋即他的注意力又回歸到這個尷尬的姿勢上了——他又不是良家婦女, 晏瑾也非街頭惡霸,弄這麼個姿勢幹什麼哦!

      他再使勁掙了掙手腕,這回晏瑾鬆了點勁,雖然仍舊沒放手,但好歹允許他的手放下來了。

      沈知弦清了清嗓子, 為了萬無一失,他連嗓音都做了改變,少了一絲清冷, 更偏向清爽乾淨的聲線,「你……」

      「你……」

      兩聲「你」重合,沈知弦頓住,下巴略略一抬,示意對方先說。

      晏瑾沒有推辭,他的聲音又緊又澀,像是三天沒喝過水,一字一字偏又咬得極為清晰:「你……究竟是誰?」

      「嗯?」沈知弦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他敢保證晏瑾沒認出他來,容貌、姓名、聲音,他都偽裝得很好,晏瑾若是認出他是自個兒師尊,也不該是這種反應。

      得不到回應,晏瑾便又靠近了一些,滾燙的胸膛幾乎要貼近過來了,呼吸間言語時的熱氣直往沈知弦臉上撲,「——歲見?」

      「哎。」這回沈知弦倒是下意識應了聲,應完後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又被加重了幾分,他回過神,心底浮起一絲疑惑,晏瑾……是對這個名字有反應?

      晏瑾曉得這個名字?

      沒道理啊,這個名字原身只在少年時期外出歷練時使用過,那會兒晏瑾才丁點兒大,也不知在哪,沈知弦略略回想了一下,並沒有搜尋到原身與小晏瑾相識的回憶。

      而在清云宗,這名字就更隱秘了,連宋茗都不知道,晏瑾更無處可知這個名兒。

      沈知弦腦子裡飛快轉了一圈,覺得晏瑾約莫是遇見過同名的人,便放下一半心來,笑吟吟道:「我可沒做過什麼壞事,有話我們坐下好好說?」

      晏瑾對他的話置若恍聞,鍥而不捨地重複了最初問題:「你究竟是誰?」

      這倔崽兒。

      晏瑾只捉住了他一隻手,他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晃了晃,止住了袖子裡的某些躁動,輕吸了一口氣,沉靜道:「我名歲見,家住子虛山下無名小鎮,一介普通閒人,閒著沒事,出遠門來走走,見見世面,算是歷練。」

      他真一本正經說出來,晏瑾反倒對他的話失了興致,一縷吸如髮絲的靈力不動聲色地流入沈知弦體內,悄無聲息地查探著。

      若真是普通人,對這麼細微的靈力是毫無反應的,但沈知弦不是普通人,他對靈力很熟悉,就算是被封了靈穴也感知靈敏,晏瑾的靈力一進入他體內,他立時就感受到了。

      可他無法抵抗,也不能抵抗。

      沈知弦乾脆就當不知道了,一臉無辜地站著不動,大大方方地任他探查,算準了他什麼都查不出來。

      晏瑾也並沒有很過分,那絲靈力只在他體內略略遊走了一圈便撤了回來——這名叫歲見的白衣人,體內空蕩蕩的,如普通人一般,全然沒有靈力存在的痕跡。

      一絲也無。

      可是……

      觸碰著對方手腕的地方,他的掌心,卻開始發燙起來。

      像一團火在掌心裡燃燒,靈識海深處那道剛結成不久的契約,在經過了大半個月的寂靜後,終於隱約有了點兒動靜。

      像是久旱的土地終於遇著甘霖,又像是飢餓的小刺蝟終於找著了一片果林、可以背上許多小果子的那種欣喜。

      晏瑾心裡有了底,舒了一口氣,那緊繃的壓迫氣息終於是鬆懈了些許,言辭間便略略收斂了鋒利,又恢復了平素沉穩的模樣:「你身無靈力,為何來這仙修地界。」

      對於普通人來說,若是想去遊歷,凡人界自有無數大好河山任游個夠,何必要來這仙修遍地走的地界?

      一個不留神當了仙修們打架所殃及的池魚,那可是有理都無處說。

      沈·普通人·知弦誠懇道:「人生在世短暫數十載,怎麼能因為害怕就蝸居方寸之地,止步不前?我雖因天資愚鈍無法修仙,但我心嚮往已久,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是要來見識一下的。」

      晏瑾不置可否,垂眸瞥了他一眼,接著問道:「方才樓下聽不仔細——你是那話本子裡小徒弟的什麼人?」

      沈知弦:「……」

      他要是知道晏瑾在這兒,他哪裡會瞎扯什麼晏瑾的遠房表哥啊!這不是等著被現場拆穿嗎!

      話又說回來,晏瑾這都出門多久了,他是刺蝟退化成蝸牛了嗎!怎麼還在這附近徘徊著呢!

      沈知弦含含糊糊地瞎扯:「就……我是那位師尊門下一個弟子的……嗯,遠房表哥,遠了十萬八千里的那種。」

      瞧他真是個小機靈,他沒有明著說出晏瑾的名字,就算晏瑾追究起來,他也可以強行辯解,反正晏瑾是「那位師尊」的門下弟子,其他普通小弟子,也勉強能算是在門下嘛!

      沈知弦理不直氣也壯地想著,等應付完這一次,他立刻就溜,絕不再叫晏瑾拽住小辮子。

      他這次非要讓晏瑾出去歷練,本是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想讓晏瑾去闖一闖,看能不能闖到藏有鮫鱗的秘境裡去。

      之所以不想暴露身份,還非要換個面貌名字悄悄跟著來,一方面是他自個兒沉寂已久的江湖俠客中二魂在蠢蠢欲動,另一方面是怕晏瑾這壞傢伙哪一天突然又抽風了,要欺師滅祖那可怎麼辦呢。

      雖然說他們倆是結了個契約,但僅憑那一張殘頁……說實話沈知弦並不是很相信。

      萬一那是個虛假契約呢!晏瑾要真是突然黑化,鬼知道這破爛契約能不能攔得住——別忘了晏瑾還是個主角呢!

      主角光環一起,這誰能頂得住啊!

      沈知弦抬眼悄悄看晏瑾的神色,覺得對方看起來還算是正常,彷彿是信了他瞎扯的鬼話,他便琢磨著趕緊告辭,故作不在意地晃了晃手:「沒什麼事的話,不如松個手?」

      晏瑾聞言果然放開了手。

      沈知弦心底鬆了一口氣,自覺要狼口逃生了,心情愉悅,很灑脫地朝他拱了拱手,道了聲別,轉身要開門出去。

      可誰知手剛挨著門,剛推開來一條縫,另一隻手又被捉住了。

      身後傳來晏瑾慢條斯理的聲音:「等等。」

      沈知弦心裡頭登時咯噔了一下。

      那沉穩平靜的聲音繼續道:「我與你一見如故,不如結伴而行,也算是互相有個照應。」他頓了頓,似乎有點兒意味深長地問,「你覺得如何?」

      ……

      如何?

      一點都不如何!

      明著是個疑問句,可手上扣著人的力道卻切切實實是個陳述句!

      沈知弦不知晏瑾心裡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是被叼進狼窩裡動彈不得。

      他想溜,卻被這只大尾巴狼一爪子摁在窩裡不許動。要解決這個問題倒也不難,只要他自己說出自個兒的身份……

      算了,沈知弦想,他還是繼續裝著罷。

      他不肯暴露身份,晏瑾就沒什麼忌憚了,杵在門口,就是不讓人走。

      就連沈知弦找藉口說自己早就在隔壁定了房間,要回去住,都被無情駁回。

      青年抱劍而立,幽幽地望過來,一雙眼裡漆黑如深潭,看不出什麼情緒,就死死咬住「一見如故」這個詞,要同他秉燭夜談。

      沈知弦:「………………」

      秉,秉,秉鍋蓋呢秉!

      談,談,談棉花呢談!

      實在是脫身無能的沈知弦最後臉上都沒了笑意,乾脆放棄掙扎,讓人送了熱水上來,然後氣恨地往榻上一坐,面無表情道:「我要沐浴,勞煩避一避。」

      晏瑾本來還遲疑著,沈知弦瞅了他一眼,就利落地解開了外衫,隨手擲在架子上,隨後又褪了鞋襪,露出一雙足來。

      晏瑾的視線不自覺就偏過去了。

      沈知弦的雙足因不常見陽光,白皙如瓷,隱約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浮在薄薄的肌膚下,腳趾如深海裡尋得的珍珠,瑩潤又矜貴。

      他站起身來懶散地走了兩步,將手指搭在裡衣繫帶上,睨了眼晏瑾,懶洋洋道:「還不走?」

      晏瑾驟然回神,一抬眼就看見他扯得半松的領口、露出一小片肌膚的胸膛,登時像是被燙了一下般急急地轉過頭去,「我……我在門外等著。」

      他說完,就忙不迭地推門出去,又重新掩好門,大概是心緒不穩,門匡嘰撞上門框,好大一聲。

      沈知弦挑了挑眉,看著他的反應,頗覺有趣,兩個大男人,你有的我也有,這麼緊張做什麼?

      這麼緊張還敢捉著他要來秉燭夜談?

      小鎮客棧,各種條件自然是比不得清云宗裡,熱水就是最普通的熱水,一點兒靈氣也無。

      然而沈知弦泡進水裡時,還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比晏瑾晚離開好幾日,本還擔憂晏瑾腳程快,相隔了幾日便走得遠了找不著,於是這兩日緊趕慢趕的,都顧不得好好歇息。

      誰知晏瑾居然恰恰好也在這。

      這下可好,他可以好好休整一番。

      熱水舒緩了身體的疲倦,沈知弦修長的手指撥了撥水,倦倦地想,沒了靈力,當一個普通人,還是疲累了些。

      細微的啾啾聲從床榻上傳來,沈知弦立刻回神,視線循聲殺去,將剛從袖子裡鑽出來的小草芽盯得一個激靈。

      沈知弦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草芽止了聲,委委屈屈地飛過來,不高興地往浴桶邊一坐,兩個小葉片往下彎,學著人類做出叉腰的姿勢。

      「好了好了,憋袖子裡委屈你了,誰讓這突然就撞見阿瑾呢。」沈知弦湊過去,幾乎是以氣聲在說話,「這幾日你就在儲物袋裡待著罷,等阿瑾走開再出來。」

      小草芽聞言更生氣了,站在桶邊使勁地蹦跶,最後還不滿意,挨著水面拿小葉片給沈知弦潑水,發出短促又低微的一聲「啾」。

      沈知弦嘩啦啦地撥動著水,掩飾著一人一草發出的動靜,他沒奈何,「阿瑾非要一塊兒走,我也沒法子……嗯?你說什麼?你要去找他?」

      沈知弦將險些兒沒控住的聲音壓低,也不高興起來:「找他做什麼?你是他養的草還是我養的草?」

      「啾啾!」

      小草芽似乎是下定決心了,抖了抖身上的水,要拋棄主人去找晏瑾,結果剛飛起來一點兒就被沈知弦揪住小細根。

      沈知弦小聲道:「阿瑾超窮的,他一點兒靈石都沒帶。如果你要跟他走,那你可就沒靈丹吃了。」

      小草芽動作一頓。

      沈知弦便露出「果然如此」的勝利笑容來,然而這笑容還維持了不到一瞬,小草芽就猛地把細根從他手指間抽出來,一溜煙兒飛到窗檯。

      頭也不回的,就從半開的窗戶縫間飛出去了。

      沈知弦:「???」

      它倒還給了沈知弦一點面子,沒直接從房門那兒出去暴露沈知弦的身份,但沈知弦仍舊是氣得要命。

      ——這棵養不熟的草!

      成日裡不知要吃他多少靈丹,結果現在就因為一點挫折,要拋棄主人!另投他人懷抱!

      慘遭拋棄的沈知弦將水當成晏瑾,沉著臉攪和得越發起勁,水聲嘩啦啦的,從並不怎麼隔音的房間裡傳出去,盡數落在了晏瑾的耳中。

      晏瑾抱劍站在門口,走也不是,等也不是。他聽著水聲,禁不住就要想起方才看見沈知弦的赤足,再往上……那寬鬆的衣袍下,該是一雙筆直修長的腿……

      耳根子忽然滾燙起來,他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抿緊了唇,開始在心裡默念心法。

      等沈知弦慢騰騰地沐浴完,時候已經不早了。因著說書人那一遭事,他今晚還沒吃東西,有點餓了,正要叫人將熱水撤下去送點吃的上來,門一開,晏瑾托著個三層小食盒進來了。

      飯菜的香氣一瞬間就傳入鼻間。

      沈知弦被叼進狼窩不許走的氣惱終於消散了一點點,懶懶散散地趿拉著鞋子走過來。

      因著剛沐浴完,他的鬢邊髮梢還有些濕潤,臉頰被熱氣熏得微紅,衣服也沒有好好穿,外衣鬆鬆散散地披著,有些散漫不羈的味道。

      他聞著飯菜香,喉結忍不住就動了動,幾滴水珠悄無聲息地滑落到衣領裡,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濕潤的水痕。

      晏瑾看見了,只覺得才剛恢復正常的耳根尖又開始發燙,他倉促地低了頭,將飯菜一樣樣擺出來。

      小草芽正坐在晏瑾的肩頭,唧唧啾啾地叫著,沈知弦看見它就來氣,忍住要把它揪下來的衝動,裝作好奇地打量了幾眼:「這是什麼?」

      晏瑾將一碗白淨米飯擱在沈知弦面前,擺上木箸,聞言動作一頓,「是我師尊養的小草芽。」

      他收回手來,坐下,面前並沒有擺碗筷——對面坐著誰,他心知肚明,雖然不知沈知弦在做什麼打算,但他一想著要和沈知弦同桌吃飯,就很有些不自在。

      橫豎他靈力在身,就算不吃東西也不怕。師尊沒了靈力,不能辟榖,那才是緊要的事。

      可惜這小地方,最好的飯菜也就這些。師尊錦衣玉食慣了,不知道吃不吃得下。

      晏瑾滿腦子想得什麼,沈知弦不知道,他只盯著小草芽盯了半晌,慢悠悠地說了句:「這草看起來傻得很。」

      晏瑾:「……」

      小草芽:「……」

      小草芽「啾」地一聲就要蹦過去拍他,被晏瑾眼疾手快攏在手裡,輕咳一聲。

      小草芽第一次被晏瑾主動攏在手心,登時安分了,親暱地在晏瑾手心扭了扭,最後含羞帶怯地在他指尖蹭了蹭。

      沈知弦:「……」

      他更來氣了,視線收回來,眼不見心不煩。

      桌上三菜一湯,還挺豐盛,聞著味道也不錯。沈知弦餓了,也就懶得客氣,瞥見晏瑾不吃,也懶得管,就著幾碟小菜,細嚼慢嚥地吃了小半碗飯,才優雅地擱下碗筷,摸出帕子來擦擦嘴。

      晏瑾見他和平時吃得份量差不多,略略鬆了口氣,又有些擔憂。

      師尊總是吃這麼少,怪不得這麼瘦呢……

      正想著,便聽見沈知弦啜著清茶,客氣地問他「怎麼稱呼」。

      陌生人的架勢擺得足足的,彷彿真的是萍水相逢的過客。

      「……」晏瑾沉默了片刻,開口卻是喚了聲,「歲見哥哥。」

      「咳咳——」沈知弦險些兒一口茶噴出來,嗆得連連咳嗽,話都說不出來。

      晏瑾沉默著站起身來走過去,輕車熟路地撫著他的背,替他順氣。

      早段時間沈知弦裝病咳多了,很習慣晏瑾這一舉動,此時明面上雖然換了個身份,他潛意識裡居然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咳嗽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雙頰微微泛紅,微微喘息著,沙啞著嗓音問:「你叫我什麼?」

      晏瑾重新替他斟了杯茶,等他喝完了才道:「我名晏瑾。就是話本子裡的小徒弟,你的遠房表弟。我應當稱你……」

      他頓了頓,很認真地又喊了一聲:「歲見哥哥?」

      沈知弦:「???」

      沈知弦被他一連叫了兩聲「哥哥」,老臉有點掛不住了。他面上強作鎮定內心咆哮,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晏瑾又道:「是該這樣叫嗎?我自小孑然慣了,未曾有過兄長,也不知該如何稱呼……」

      他面上帶起些疑惑之色,一雙黑眸望過來時,眼底隱約有一絲茫然和無措。

      沈知弦頓時想起數年前小晏瑾那孤單又瘦削任人欺負都不還手的背影,忽然就心軟了,抓起手邊的摺扇,刷的打開,半遮著臉,掩飾著臉上的不自然:「嗯那個什麼,哥哥就不用叫了,就……喊我名字便是。」

      晏瑾似乎有點兒遺憾,遲疑了一瞬,還是應了聲「好」。

      應完了「好」,又端端正正地喚了聲「歲見」。

      不知怎的,沈知弦就覺得那一聲「歲見」裡,有眷戀,有懷念,又融著一些,非同尋常的熱烈和……一點兒幾不可見的悲切。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測,搖著摺扇的手停頓了片刻,才輕輕地「嗯」了聲。

      有點兒不高興。

      晏瑾以前見過的那個「歲見」,就這麼值得他唸唸不忘?甚至見了個同名的人也忍不住要移情?

      那麼惦記著那個「歲見」,以前怎麼不跟著他一塊兒走呢!

      不高興的沈知弦決定今晚早早睡覺,拒絕與晏某人和草某芽秉燭夜談。

      畢竟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床榻只有一張,晏瑾當然不會和沈知弦搶。他在心底默默疑惑著沈知弦為何突然就不高興了,但他也不敢問,默不作聲地替沈知弦吹滅了蠟燭,帶著小草芽乖乖地在小軟榻上打坐。

      窗半開著,瀉入一片月光,和著輕風,微有涼意。

      夜已經很深了,小草芽攤在窗邊曬著月光睡得正香,床榻上沈知弦呼吸綿長,顯然也是熟睡了。

      晏瑾睜開眼來,眼底一片清明。他偏頭望向床榻的方向,片刻後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大概明面上沈知弦還是把他當「陌生人」來看待,所以今夜沈知弦的睡姿是很端正的,裡衣穿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苟,錦被搭到小腹,仰面躺著,雙手疊放在錦被上,一本正經的模樣。

      晏瑾凝視了他許久。

      在清云宗與沈知弦相鄰而居的那幾年,他曾有幸見過幾次沈知弦的睡姿,與他的劍法一樣瀟灑而不羈。

      被子要掉一半到地上,枕頭推得歪歪斜斜,沈知弦就捲著被子的一角,側身睡得很熟,長發如墨披散在他身下。

      被小草芽吵醒時,就會氣惱地捲著被子翻個身,又倦又軟地說一句「不要吵」。

      晏瑾目光沉沉地垂眸望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一縷髮絲被風吹得不斷拂著他的臉,沈知弦被弄得很不舒服,熟睡中抬手隨意地撥弄了幾下。

      然而那縷頭髮很頑固,沈知弦的手一放回去,它又在風的鼓動下開始搗亂。

      沈知弦輕微地呢喃了一聲。

      晏瑾眼神不自覺柔和了下來,連他自己都未發覺自己唇邊噙了一點兒笑意。

      他動作輕柔地替沈知弦將那縷頭髮整理好,才將視線移到沈知弦的手腕上。

      因著方才撥弄頭髮,沈知弦的手收回來時就沒再規規矩矩搭在小腹上,隨意地擱在身邊,微微蜷著手指。

      晏瑾半蹲著,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沈知弦的手無論何時都冰冰涼涼的,像是永遠都捂不熱。晏瑾輕輕地將他的手翻過來,替他把了把脈。

      晏瑾離開時,沈知弦的身體還虛弱得很,眼下雖然瞧著沒事了,但晏瑾卻不敢掉以輕心。

      好在摸得的脈象平穩而有力,並無大礙。

      晏瑾略鬆了口氣,忍不住就想多了一些。

      師尊眼下瞧見他,似乎沒有很生氣的模樣,是不是……原諒他了?師尊怎麼忽然要換個身份來?還偏巧用著這個名?

      他胡思亂想著,視線略略一偏,就看見了沈知弦空蕩蕩的手腕上,沒了慣常戴著的玉珠串兒。

      想來是沈知弦偽裝身份不好再戴著,故而將它取了下來。

      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塊地方顏色格外不同——沒了玉珠串兒擋著,沈知弦手腕上的傷痕便清晰明了地盡數展示在晏瑾眼前。

      這傷疤,晏瑾之前曾見過一點點,此時才完整瞧見。那是一片不規則的傷口,非刀割劍劃,橫亙在雪白的腕上,輕輕摸一摸,有略微的凹凸感。

      晏瑾不放過一點細節地仔細端詳著,這傷疤似乎是……被反覆啃咬弄出來的。

      師尊這樣身份的人,身上怎麼會有這樣狼狽的傷口?

      晏瑾心底漸漸浮起疑惑來,不知怎的,他有一種直覺,這傷疤或許和沈知弦沒有關係,和它有關係的……

      是歲見。

      歲見啊……

      他在心底反反覆覆咀嚼著這個名字,嘗到了一點又甜又澀又喜又悲的滋味。

      複雜得很,一言難以說清。

      他其實有很多記憶都混亂不全了,那些往事,在兩輩子的時光交錯中被碾壓得破碎,只剩零丁碎片深嵌在他腦海中。

      他早已不記得為什麼一定要找這麼一個人,只記得那些刻骨的執念在他腦海中反覆出現反覆催促,他的生命彷彿不完整,只有找到歲見,將他整個人吃進肚子裡、揉進骨血裡,才算是圓滿。

      強行搜尋記憶讓他的腦袋開始發疼,晏瑾手上忍不住用了點力氣,睡夢中的沈知弦察覺不適,不安地動了動手,蹙著眉哼了一聲。

      握著沈知弦的那隻手忽然被火燒似的滾燙起來,靈識海中的契約發出警告,用刺痛來告示他不許亂來。

      晏瑾驟然回過神來,察覺到方才冒起的可怕念頭,他緊緊抿著唇,眼底里全是掙扎,輕微的赤色悄無聲息地浮起。

      溫宗主的那一聲「吾徒歲見」。

      師尊念出來的一句歲歲長相見。

      似乎都在昭示著某些他渴求已久的真相。

      其實也不需要再向誰去求證,他心底最本能最直接的反應就已經告訴了他真相,只是他徬徨著,生怕眼前一切只是鏡花水月,惶恐著不敢觸碰。

      頭疼得彷彿要炸裂成兩半,晏瑾忍著疼,輕輕地將沈知弦的手放下,站起身來,往回走時,忍不住踉蹌了兩步。

      師尊。

      歲見。

      晏瑾控制不住地回頭望去,榻上那容貌清雋的人睡得正熟,沒了醒時的散漫灑脫,睡著的他眉目間都盛滿了溫柔。

      像滿月時分,最皎潔明媚的月色。

      ……

      化身普通人的沈知弦這兩日連著趕路確實是很疲憊了,雖然有心想防備一下晏瑾,但拗不過倦意上湧,一夜沉沉睡去,夜半裡發生了什麼,一點兒也不知。

      只依稀覺得手似乎被打了一下,有點兒疼,不過那也只是一瞬。

      他疑惑地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隱約有點兒紅,沒有別的不對。

      他將之歸納於半夜睡熟了手亂甩撞到床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便沒再往心上放。

      晏瑾非得要同行,沈知弦拒絕不得,便只能心平氣和地問他:「往哪兒走?」

      他自個兒是沒方向的,得看晏瑾往哪走,看他能不能撞見原書中那藏著鮫鱗的秘境。

      同行就同行罷,他謹慎一下,不要暴露了身份……應該,問題也不大。

      說不定還能和晏瑾成為「好兄弟」,到時候找著鮫鱗了,晏瑾還能看在兄弟情上,好歹分他一點兒。

      全然不知自己馬甲掉了個精光的沈知絃樂觀地想著。

      晏瑾其實也根本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但耐不住沈知弦一直望著他,便遲疑著說了個方向:「那……往南罷。」

      沈知弦點點頭,算是同意。

      確定了方向,那就要準備出發了。

      沈知弦這兩日受夠了趕路的苦,決定要選一個舒適的代步坐騎。離這小鎮不遠處剛好有一處專門賣各種坐騎的地方,他便決定去看看。

      晏瑾當然是沒有異議的,帶著小草芽,默不作聲地跟著他走。

      臨出小鎮前,沈知弦忽然想到了什麼,倒回去找了家書齋,讓晏瑾在外頭等著,他自個兒要進去買東西。

      晏瑾想跟著,被他瞪了一眼,停住了腳步。

      好在沈知弦進去了一會,很快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臉上神色有些微妙。

      晏瑾只作瞧不見他的微妙神色,只輕聲問:「買好了?」

      聽得他問,沈知弦的神色更古怪了,半晌才搖了搖頭,「遇著黑心老闆,不買了,走吧。」

      沈知弦率先抬步往前走,晏瑾回頭望了眼書齋,耳力極佳的他恰好聽見了書齋老闆的小聲嘀咕。

      「哎呀呀這一套書賣出去,可賺得很……我也不心疼了,大不了回頭多去聽幾回說書……」

      晏瑾垂了垂眼睫,回身大步跟上。

      ……

      買賣坐騎的地方十分熱鬧,各種坐騎都有,仙鶴靈貓是最常見的,溫順的有靈兔飛馬,兇猛的有靈虎長蛇,甚至連烏龜飛魚都有。

      沈知弦就看中了一隻飛魚——魚如其名,那是能在空中飛的魚,寬厚的背,普通大小的一隻,能坐兩三人。

      賣坐騎的人大力推銷:「來嘛來買這個伐?超快超穩,還能飛,趕路時看著底下風光多熱鬧啊……最主要是安全!我賣了這麼多年的魚,還沒聽說過墜落事件的!」

      沈知弦有些心動,問:「普通人也能坐?」

      老闆滔滔不絕的話頭被截住,他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知弦,恍然大悟:「啊,我還以為你是哪家大宗門出來歷練的弟子呢,長得可俊……能的能的!我家飛魚又乖又聽話,普通人也能坐的!」

      飛魚需要騎乘時會變大,平時就縮成拳頭大小的一尾魚兒,在一個水球裡裹著。老闆摸出一隻水球,裡頭是一條海藍色的飛魚,他「嗨」了一聲,將那水球一拋,輕喝了一聲:「出來!」

      那飛魚便掙破了水球倏然變大,乖巧地在沈知弦身邊浮空著,扁扁的魚臉上兩隻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起來……居然還有點可愛。

      沈知弦摸摸它的腦袋,飛魚衝他吐出一串兒小泡泡,毫不認生地蹭了蹭他的手,兩根長長的魚鬚鬚一晃一晃的,悄悄地捲起來,戳了戳沈知弦的手,又害羞地縮回去了。

      沈知弦瞧它好玩,豪爽地摸出來一袋靈石:「就它吧!」

      老闆今天一開張就做成了一筆大生意,笑得合不攏嘴,要知道,飛魚的價格可不低!他看著豪爽的客人,連聲應好:「好咧好咧,客人大方,我再送您一張毛絨毯子!天上風大,可別吹著——客人還要點兒什麼不?」

      沈知弦看向晏瑾,心知他大概是沒什麼錢,便道:「你要買什麼?儘管選就是了。」

      老闆熱忱地看向晏瑾,晏瑾卻搖了搖頭,平靜道:「你獨自坐飛魚不甚安全,我與你同行。」

      老闆頓時露出失望的神色。

      沈知弦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也沒有強求。雖然他自信自己不會出事,因著不能動用靈力,他可是帶了許多小玩意兒呢,保命還是沒問題的。

      小半時辰後,兩人一草坐上飛魚,開始朝南而飛。

      沈知弦會選飛魚,其實就是想嘗試一下修仙世界的飛機是什麼樣的,畢竟在現代坐飛機的時候,隔著窗看外頭的云,總有種不真實感。

      滿心想著手握流云睥睨天下好不痛快的沈知弦,在飛魚起飛後的半刻鐘,就後悔了。

      飛——太——高——風——好——大——啊!

      沈知弦望瞭望底下,久違的恐高感又冒了出來。他的恐高其實不算很嚴重,譬如坐飛機,爬帶著欄杆的高山之類的,只要知道周圍有東西攔著自己不會掉下去,他都不會怕。

      只有現在這種……

      周圍空蕩蕩的,無處可攀,彷彿隨時會掉下去的,才會讓他恐懼。

      沈知弦有點怕,又有點後悔,不動聲色地朝晏瑾那邊挪了挪,抬眼望遠方,目不斜視,故作鎮定。

      晏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想了想,指尖掐訣,輕微的「噗」一聲,一個水泡似的屏障連人帶魚一起罩了起來。

      凜冽狂風頓時消失,沈知弦愣了一瞬,下意識偏頭看晏瑾,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晏瑾也往他這邊挪了挪,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坐在他身側,與他近在咫尺。

      一轉頭,一抬手,就能碰到。

      離得太近,沈知弦登時又有點兒不自在,輕咳一聲,恰逢晏瑾也朝他望來,似乎是看破了他的害怕,朝他道了聲「別怕」。

      頗為安撫的語氣。

      沈知弦頓時覺得自己身為長輩的高大形象——嗯,表哥也算是長輩,全都沒了。

      他又輕咳一聲,決定塑造一個關愛表弟的好表哥形象,遂帶著笑容親切地問:「近年來過得可還好?」

      晏瑾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實在不是很懂師尊在折騰些什麼。但師尊既然問了,他也就照實說了:「挺好的,師尊待我很好,就是……」

      沈知弦笑容一僵,忽然有點兒不想聽他的「就是」下文,然而晏瑾並不給他打斷的機會,緊接著就說了下去。

      「……就是師尊身體不好,又總不愛喝藥,每次喝靈丹水總愛加許多糖。四長老說這樣不好,會破壞藥性,可師尊總是偷偷地加。勸也勸不住……」

      沈知弦:「…………」

      沈知弦:「???」

      讓你說自個兒,誰讓你偷偷吐槽師尊啦!!!

      靈丹水那麼難喝,還不准他悄悄加糖啦!!!

      沈知弦用盡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往逆徒腦袋上敲,氣惱地轉過頭去看風景,不搭理晏瑾了。

      橫豎現在有了個屏障,他自覺很安全,也不是那麼恐高了。

      晏瑾看著沈知弦黑乎乎的後腦勺,抿了抿唇,眼底浮現一絲淺薄的笑意,轉瞬即逝。

      ……

      今日一路往南飛著,都沒什麼人煙,多是連綿不斷的山脈。

      好在今早沈知弦特意去買了兩個儲物囊,一個給晏瑾,一個給自己。

      給晏瑾的那個自然是仙修專用儲物囊,能裝許多東西,也能短暫地儲存一下食物,買給自己的則是普通人專用,裝得東西不多,不過不用靈力也能打開。

      他本來是帶著個品質上乘的儲物囊的,裡面裝滿各種普通人不會擁有的東西,奈何如今晏瑾與他同行,他就不好拿出來用了。

      只能另買一隻,做做樣子。

      晏瑾將早上買的糕點取出來,連著水一起,用靈力微微熱了一下,才遞給沈知弦。

      沈知弦吃了兩塊,就不吃了,摸出一包零嘴來吃。

      晏瑾托著點心,輕聲道:「再吃一點罷?」

      沈知弦搖頭拒絕,這糕點做得不甚精緻,吃了兩塊就膩得慌,不如吃點兒零嘴——這果脯還挺好吃。

      晏瑾抿了抿唇,將糕點重新收好。

      吃著好吃的東西,沈知弦心情就好了起來,路途遙遠,兩人幹坐著也不是事兒,他便又挑起話頭來聊天。

      這回他刻意避開兩人之間的身份,閒說著往日聽聞的趣事怪事,好歹他穿書以前也是經常出去旅遊的麼,滿肚子所見所聞,足夠讓晏瑾聽得目不轉睛。

      大概是沒了清云宗的束縛,又披著歲見的皮無所忌憚,高空之中入目一片寬闊,連帶著心境也開闊起來。沈知弦說著說著興起,禁不住操起老本行,撫掌而歌。

      「年少縱馬且長歌,醉極臥云外山河,曾記蘭台溫酒伴月落,澹月春深飛落英,云子閒敲夜船靜,枕蒼煙萬頃星河闊……」

      他唱了一段,只覺身心舒暢,微微眯了眼,愜然回頭,便笑吟吟地朝晏瑾道:「風光無限好,忍不住,不要介意。」

      晏瑾搖了搖頭,眼底有微光,像是夜空裡的星辰閃爍,而那星光裡最明亮的那顆,名喚歲見。

      就這般一路飛行,時近傍晚的時候,飛魚終於帶著兩人一草落在了一處小鎮外。

      這小鎮看著不大,也沒有之前清云宗附近那幾個小鎮那般熱鬧,天色漸漸昏暗,大家都回家吃飯去了,街上沒什麼人。

      沈知弦托著重新變小的小飛魚,晏瑾肩頭上趴著一棵小草芽,兩人相攜而行,打算今夜就在此歇個腳。

      可誰知他們剛走步入長街,一聲稚嫩的「爹爹」忽然就響了起來,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圓滾滾的小身體充滿著無限力量,連走帶跑地就撲了過來。

      一把抱住了沈知弦的腿,仰起頭來,就又是一聲響亮的「爹爹」。

      沈知弦一下愣了,都沒反應過來,倒是旁邊晏瑾神色平靜,無波無瀾地望過來,輕聲道:「歲見原來是連孩子都有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自以為馬甲穩如老狗絕不可能掉的師尊,

      開始披著歲見的皮放飛自我。

      歲見承載了師尊少年時期所有中二魂。

      師尊唱的歌是《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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