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池的聲音太淡漠，平靜得無可挑剔。

　以至於尹延愣了兩秒，才回神，但追問的話卻再說不出口。

　是啊。

　唐甜本來就很漂亮，男生大概都會喜歡她吧，這很正常。

　對，正常。

　不對，哪兒正常？

　其實也就一……般般吧。

　晚餐是在外面酒店裡吃的。

　唐甜選得位置，她換下長裙，穿著暗灰色大衣，長發隨意綁在頸後，在燈光下，她妝容精致，巧笑嫣然，優雅大方。

　“師兄今年春節都沒有通告吧？”唐甜邊燙毛肚邊說：“可以在家裡陪奶奶了。”

　盛池不冷不熱的嗯一聲，將撈起來的牛肉夾到尹延碗裡。

　尹延小聲：“謝謝。”

　坐在對面的唐甜不動神色看了看兩人，隨後撈起燙好的毛肚，笑著問：“那師兄接下來準備做什麽？”

　盛池：“工作室。”

　“你要準備自己幹了。”唐甜眉眼一彎，羨慕道：“真好，自由了。”

　盛池沒回，偏頭看向身邊的人，聲音放低：“還想吃什麽？”

　尹延一愣，從上桌盛池就不停給他燙肉，碗裡還有好多沒吃呢。

　“我先把碗裡的吃完吧。”尹延說。

　盛池溫聲：“冷了就不吃了，先吃熱的。”

　尹延點頭，正要說話。

　“哇！師兄，”唐甜撥了撥手機屏幕，聲音驚喜：“今晚會下雪，吃完飯我們出去看雪吧。”

　尹延把話吞回肚子裡，看著碗裡的菜，繼續悶頭吃。

　盛池聲音很淡：“你自己看吧。”

　唐甜：“一起嘛，尹延還要回學校吧，我先讓助理送他回去，這兒不好打車。”

　“不用了。”盛池道：“我送他。”

　“我和你們一……”唐甜還要說什麽。

　盛池忽然一抬眼，手中的筷子頓在碗邊，道：“你今晚話怎麽這麽多？”

　唐甜：“……”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眼底也沒什麽情緒，讓人不再敢說下去。

　桌上氛圍登時變得奇怪。

　尹延夾著牛肉的手微頓，下意識看了眼盛池，覺得……此刻的盛池，有點凶。

　吃完飯後，從酒店出來。

　唐甜的助理等在外面，助理手上還拎著一個袋子，助理見到唐甜，把袋子給她。

　唐甜轉身把袋子遞給盛池，她絲毫沒在意桌上的事，笑著道：“我這次回來很急的，沒買什麽新年禮物，臨時弄的，新年快樂。”

　盛池沒接：“什麽東西？”

　唐甜強行遞給他：“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走了，拜拜。”

　盛池提著袋子，似乎沒在意什麽新年禮物，掏出手機撥了電話，而後問尹延：“冷不冷，我們進去等人。”

　尹延從新年禮物上收回視線，搖搖頭：“不冷。”

　盛池笑了。

　他們走去外面的馬路上。

　已經十一點多了，月色融化在冷風中，街道上依然燈火交織。

　司機很快就到了。

　尹延坐上車後下意識對掌心哈了口氣，盛池關上車門，把手中的袋子放在中間。

　尹延動作一頓，又不自覺往袋子裡看。

　盛池注意到他的視線，問：“想看？”

　尹延一愣，兩秒後，忍住好奇：“不，這是別人送給你的。”

　盛池卻不怎麽在意，伸手打開袋子，把裡面的盒子拿了出來。

　黑色禮品盒。

　包裝很是精美。

　盛池拉開蝴蝶結，揭開盒蓋。

　放在裡面的是一本相薄。

　這個相薄封面有點特別，像是專門定製的。

　盛池拿起來，翻開。

　第一頁照片是一張人物速寫，尹延一眼就看出來了上面的人是誰，以至於愣了愣。

　估計盛池也沒想到是這樣的新年禮物，指尖撥了下照片邊，往後翻了翻。

　第二頁、第三頁、所有照片全是同一個人，其中也不乏有一些生活中的合照。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來，這份禮物不是臨時準備的。

　是花了心思，暗含了情誼。

　車內沉默。

　尹延清咳了聲：“挺好的。”

　盛池垂眸，把相薄一合，砸出不大不小的聲響，然後重新放進了袋子裡，把禮物丟在一邊。

　尹延轉頭看著窗外，眼睛睜的大大的，外面的路燈在他眼眸裡倒退，忽明忽暗。

　他忽然覺得車廂裡有些悶，把車窗打下來一點。

　冷風吹在臉上，頭腦都清醒了許多。

　他想，不該好奇的。

　尹延臉都吹僵了。

　他深吸口氣，把車窗關上，端正身體，目光忍不住悄悄看了眼旁邊的人。

　卻不料，恰好對上帶有探究意味的視線。

　尹延一怔。

　下意識捏緊手指，想挪開視線，又覺得太欲蓋彌彰，於是抿了抿嘴，用了個蹩腳的借口轉移話題：“我看外面，好像下雪了。”

　隨著他的話盛池目光稍移。

　車窗的確粘上了幾粒細雪，但很快融化成水滴。

　盛池眨眨眼，隨後讓司機停了車。

　夜風吹開了盛池額前的發，眉眼鼻唇的輪廓被昏黃的路燈勾勒得清晰帥氣，他眼裡倒映著幾點星火，他偏頭看了尹延一眼。

　前幾個小時剛冷言拒絕唐甜的人，現在主動提出道：“走會兒吧，這是隋城今年的第一場雪。”

　隋城很少下雪。

　尹延抬頭望著涼涼夜色，伸手，掌心落了一粒雪花，唇角上揚，興奮地應好。

　這兒離隋大距離不遠。

　轎車以龜速跟在他們身邊，兩人走在裡面的行人道上，身邊有來往的大小小孩，有手牽手肩搭肩說說笑笑的年輕男女；還有互相依偎在路邊旁若無人濕吻的情侶……

　直到走進人流稀少的地方，尹延才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盛池，腦子裡想著唐甜的禮物。

　大概他的目光太過明顯，片刻，盛池瞥了他一眼。

　“看什麽？”盛池輕挑了下眉。

　尹延猶豫地問：“唐甜，她是不是……”

　話未說完，言已盡其意。

　盛池腳步微緩，聲音淡然：“是什麽？”

　“網上說你們站在一起……”尹延頓了頓，說出了那句自己最不想承認的話：“很配。”

　“那你覺得呢？”

　“……”

　“我和她配不配？”

　“……”

　兩個問題相繼砸過來，不給尹延喘口氣的機會。

　沒聽到回答，盛池停下腳步，擋在尹延面前，垂眸：“配嗎？”

　尹延緩緩掐著手指，盯著落在盛池大衣上的雪粒，待雪融化後，他張了張嘴：“應該吧。”

　“我是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低沉的聲音落下來。

　尹延抬頭，疑道：“忽略什麽？”

　盛池站在他面前，深邃的眉眼裡藏著無人能窺見的心思，雪無聲無息地從萬裡高空中飄落下來，盛池長久立在雪夜中，在他身後，是模糊的人間煙火。

　盛池：“和我在一起開心嗎？”

　尹延不明白盛池為什麽問這個，如實：“嗯。”

　盛池眸色動了動，慢慢道：“為什麽？”

　尹延想也不想：“因為你是我偶像啊。”

　盛池扯了扯嘴角：“如果不是偶像，你還會像這樣開心嗎？”

　“……”

　雖然在笑，可並感覺不到盛池開心。

　尹延一時有點懵。

　因為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從初中就喜歡盛池了，周圍的人換了十幾個牆頭，或者一年換一個愛豆，但他還是喜歡盛池，從他認識盛池的那天起，盛池就是他崇拜用盡全力追逐的星星。

　盛池是那麽優秀、努力、出眾、完美，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詞匯都仿佛是為他而生的，他有什麽理由不喜歡盛池啊。

　所以盛池找上他，簽一年假結婚的協議，他興奮到差點休克。

　這絕對算得上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了。

　哪怕一年以後離開，也絕對不會後悔。

　可現在……盛池卻說。

　如果不是他的偶像……

　“小延。”溫柔的男嗓重新響起。

　尹延回神：“嗯？”

　盛池望著他，抬手，似乎是想碰他，但手指在離臉頰半公分的位置頓了一下，笑著搖搖頭：“算了，沒什麽。”

　話說一半，尹延皺眉：“什麽啊？”

　盛池挑了挑眉，呼出一口白霧，聲音又恢復的輕松自如：“偶像也挺好。”

　“好了。”盛池邁步：“走吧，送你回學校。”

　尹延歪著頭問：“你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好？”

　在一個小時前，他也問過同樣的話。

　現在反過來被問了。

　盛池一陣好笑。

　他也知道尹延看唐甜的照片是無心的，但心底裡那點煩躁來得莫名其妙。大概可能跟發生在以前的事有關，所以連對方看女生照片，都會不由往那方面想。

　說到女生。

　以前也是輸給女生的。

　可能女生在尹延哪兒就是有暢通無阻的通行證。

　盛池深吸了口氣，對自己的佔有欲不免心驚，人已經在身邊了，還是千萬個不放心。

　他閉了閉眼，借著話題發揮，懶懶道：“是啊，你快想想怎麽哄我。”

　尹延：“……”

　尹延也是沒想到盛池會說這話。

　不過之前那種怪異的氣氛總算不見了。

　尹延追上他。

　盛池看著追上來的影子，唇角彎起。

　偶像也挺好，就當偶像吧。

　反正還有9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暫時先不要嚇著小朋友就好，還是要克制一下。

　盛池盯著前面某處出神地想，正要把冰冷的手放進衣兜裡——有人輕輕從後面勾了下他的手指。

　他腳步微頓。

　然後感覺掌心被指尖撓了撓，小心又討好，隨後有什麽塞了過來。

　“別生氣啦。”

　冷冷的夜色裡，男生的聲音很輕，帶著哄人的意味。

　盛池的心乍然像被捏了捏，下意識握住手裡的東西，拿到眼前，攤開手掌。

　掌心裡放著一顆糖。

　“……”

　盛池可能是沒想到哄人的方法這麽幼稚……又可愛。

　他怔了幾秒，而後，眉眼慢慢舒展開來，拖長氣息笑起來，等笑夠了，才慢悠悠道：“是誰教你用這種方法哄人的？”

　尹延抿抿嘴，問：“那你心情好些了嗎？”

　這話挺聰明。

　不回答問題，隻問結果。

　盛池拿著糖看了眼：“這是我給你的零食包裡面的吧。”

　尹延：“……嗯。”

　“用我的東西來哄我。”盛池把糖還給他。

　尹延沒伸手接，似乎是除了這個哄人方法不知道用什麽了。

　“既然是哄人。”盛池語氣玩味，語調自然而然拉長：“怎麽連一點誠意都沒有。”

　“……”

　短暫地沉默中，尹延恍惚明白了，他伸手拿起糖，撕開，撚起糖果，遞去盛池唇邊。

　盛池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半遮住眼，而後張嘴，咬住糖。

　似乎是不小心，連著指尖咬進了唇齒間。

　尹延手一抖，感覺到溫熱的溫度以及柔軟的觸感。

　他雙眸睜大，頭腦都有一霎那的空白，正要松手。

　但盛池卻比他更快抬起頭，看著他的眸色比任何時候都清亮，他敷衍道：“不好意思，好像碰到你的手了。”

　尹延呼吸微頓，看著指尖上殘留的一點濕濡，忙縮回手，漲紅著臉：“沒，沒事。”

　盛池用舌尖頂了下嘴裡的糖。

　他現在突然非常想知道小朋友能容忍到自己做到什麽程度？他的底線在什麽地方？

　剛想到這，不遠處忽然有煙花綻放，瞬間刺破夜色照亮了整個天空。

　尹延的視線不由被吸引了過去，剛剛那點臉紅被驚喜衝散，他驚訝地看著天空，嘴唇微張，眼底一片亮色。

　煙花一輪結束後。

　“尹延。”

　耳邊有人叫他。

　尹延聽到了，又聽見前面路人喊了一聲新年快樂，像被這種氣氛感染到了，他也咧開嘴，大聲對盛池說：“新年快樂。”

　盛池站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煙花的光芒將他英氣的面孔照得忽明忽暗，然後在忽明忽暗中，他回了一句：“我……”

　天空砰砰砰炸開絢麗多彩的煙花。

　尹延雙手捂住了耳朵，大聲問：“你說什麽？”

　盛池上前一步，捂住他的耳朵。

　尹延睜大眼睛，看著盛池笑著對他說：“……”

　煙花放完。

　尹延才問：“你剛說了什麽？”

　他感覺對方說的好像不是新年快樂。

　但下一秒，盛池笑了笑，用低沉的嗓音道：“我說，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延崽你可是錯過了一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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