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還沒進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忽然又來了另一行身著深黑色門派服的人。
打頭的人一身玄色勁裝,手握玄鐵重劍,面容冷肅,看見白觀塵時腳步頓了頓,轉而向兩個人的方向走來。
沈秋庭一見這人,腦殼就忍不住開始發疼。
這一行人正是北域昆侖劍派來參加天元大比的弟子。昆侖劍派與凌雲閣一樣,以劍修見長,但派中弟子偏好於重劍。
為首那人名喚楚寄雪,正是昆侖劍派劍尊林修座下唯一的弟子,也是跟白觀塵和沈秋庭一輩的劍道天才,為人不通人情世故,唯獨對劍道格外癡迷。
當年沈秋庭還沒有失去修為的時候,天天被楚寄雪追著比劍,後來沈秋庭沒了修為,楚寄雪又瞄上了白觀塵,只要有機會便要跟白觀塵打上一架,搞得師兄弟兩人見到這劍瘋子就忍不住想跑。
楚寄雪在兩人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的目光落到白觀塵手上那把普通的靈劍上,忍不住皺了皺眉:“你還是沒有辦法出劍?”
白觀塵目光動了動,客氣地開口打了個招呼:“楚道友。”
楚寄雪聽不出他語氣中不想交談的意思,一臉誠懇道:“恕我直言,你天賦比我好得多,若非要困在前塵中不能自脫,這是在浪費你的天賦。”
同輩劍修中,唯獨當年凌雲閣清虛道君座下的兩位弟子被他視為對手,可惜一位入了魔,另一位百年前不知為何再也拿不起本命靈劍了。
他向來不懂這些愛恨情仇,只是覺得身為一個天賦卓絕的劍修,拿不起自己的本命靈劍,太過殘忍了些。
這話的內容實在有些欠揍,偏偏這人語氣誠懇,一時竟讓人不知道揍還是不揍好。
楚寄雪身後的昆侖弟子面面相覷,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任是再好脾氣的人被這麽戳傷口也得恨不得跟楚寄雪打一架吧?
終於有個昆侖劍派的小弟子看不過去出來拉扯了一下楚寄雪:“師叔,我們該去找住的地方了!那個……我有一點劍道上的問題想問一下師叔,師叔我們快些過去吧。”
楚寄雪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衝那小弟子點了點頭,道:“好,先過去。”
說完,楚寄雪衝白觀塵說了一句:“希望下次白道友能用本命靈劍與我重新比試。”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小弟子落後一步,苦著臉向白觀塵行了個禮:“白仙君勿怪,我家師叔就是這麽個性子,沒有什麽壞心的。”
白觀塵表情淡然:“無妨。”
小弟子如蒙大赦,飛快向著楚寄雪追過去,生怕一會兒看不住他家師叔又得罪了什麽人。
沈秋庭注意到,白觀塵的手在靈劍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他心裡驟然一疼,想也不想地一把抓住了白觀塵的手。
見白觀塵詫異地看過來,沈秋庭才覺得自己衝動了,試探著詢問道:“師兄是為何……才不能拿起飲雪劍了?”
“不知。”白觀塵平靜道,“無論有沒有飲雪,我依舊是劍修。”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麽不能拿起飲雪劍,只是能夠讓一個劍修拿不起本命靈劍的心魔,必定是極為深重的執念。
他想不起來,自然也就沒有資格拿劍。
沈秋庭心裡亂七八糟的滋味翻江倒海,卻在白觀塵的眼神中奇異地平靜下來。
也對,拿不拿得起本命靈劍,都不妨礙白觀塵是一個劍修。
而且是最好的劍修。
乍然一來到個新鮮的地方,凌雲閣中一幫半大小子都興奮得厲害,大晚上非嚷嚷著要去城中喝酒。
林琅趁著白觀塵出門去跟掌教商議事情,偷偷摸摸來了沈秋庭和白觀塵的院子,把沈秋庭給拉了出去。
沈秋庭原本不太想動彈,架不住林琅忽悠,還是跟著出去了。
一幫人選定的地方在天音城城中心的一家酒肆中。這間酒肆是天音城中難得熱鬧點的地方,客人不算少,一行人拚了兩張桌子湊在一處,開了幾壇酒,正熱熱鬧鬧說著閑話。
沈秋庭從少年以後就沒怎麽參加過這樣熱鬧的集會,乍然間竟覺得有些懷念。
他挑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聽著一群小輩閑扯歷年天元大比的軼事奇聞,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了百年前。
一個弟子說:“當年白仙君參加的那一屆大比,團戰中一人一劍就全滅了天音門中同級別的十人,那可當真是驚豔絕倫啊。”
另一個弟子插嘴說:“這事我曉得,聽聞當年天音門那十位仙子各個都是天香國色,遇到的其他對手多多少少會憐香惜玉一些,偏偏咱們白仙君就跟看著演武場的木頭樁子一樣,半點面子都不給。”
沈秋庭喝了一杯酒,想起當年自己坐在天元大比的看台上看見的場景,有點好笑。
“賽場上本就沒有男女美醜之分。”一位女弟子反駁了一句,又轉而歎道,“也不知什麽樣的絕代佳人才能入了白仙君的眼。”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聽聞白仙君有過一個心上人。”那弟子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偷偷摸摸地開始八卦,“傳聞清虛道君原本有意讓白仙君修太上忘情道,結果被白仙君給拒絕了,說他心中有人,修不了太上忘情。”
其他弟子聽完這話,紛紛覺得不靠譜:“白仙君看著就像個無欲無求的,哪裡會有心上人?就算真有那麽個心上人,會這麽多年一點風聲也沒傳出來?”
那八卦的弟子被冷嘲熱諷地噓了一番,漲紅了臉,說了一句:“愛信不信。”便跟幾個相熟的弟子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沈秋庭饒有興致地坐在一旁聽完,心道這小弟子也不知道是誰座下的,消息還挺靈通。
這事雖然聽著像極了胡說八道,實際上還真不是胡說八道。
當年白觀塵即將突破金丹前,清虛道君曾找他談過一次話,問他願不願意修太上忘情道。
太上忘情者無欲無求,是窺得大道最好的一條路,除了清苦些不能動情以外,也沒有別的毛病。
沈秋庭自己是個什麽德行自己知道,平生最愛萬丈紅塵裡的鮮活欲望,從來都沒對太上忘情道有過什麽想法。白觀塵卻跟他是兩個極端,明明還沒有修太上忘情道,就已經看起來無欲無求得緊了。
他當時正在清虛道君身邊幫老頭處理門派事宜,聞言都以為白觀塵要答應了,卻不料白觀塵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睫,道:“師父,徒兒不能修太上忘情道。”
徒弟到底選擇什麽道路歸根結底是徒弟自己的事情,清虛道君倒是沒有什麽意見,只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為什麽?”
沈秋庭拿朱筆給手上的帳本勾了個圈,聞言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白觀塵不急不徐行了一禮,道:“徒兒有心上人了。”
清冷的聲音傳入耳畔,沈秋庭心裡不知怎麽的有些不是滋味。
他酸溜溜地想著,自己廢了這麽大功夫好不容易養大的師弟,也不知道是要被那家豬崽子拱回家去了。
這徒弟平日裡實在太過沉悶,突然來了這麽一句連清虛道君都忍不住來了興趣:“是哪一家的姑娘?若你二人兩情相悅,我便趁早去跟她長輩說一說,將你二人的事定下。”
“不必了,”白觀塵的目光不自覺地柔軟下來,“他還不知曉我的心意。”
他家師弟出身天賦也好,品貌也好,哪樣不是一等一的,那姑娘能有多天仙才能讓他家師弟單相思?
沈秋庭將手中的筆胡亂擱在桌子上,不自覺得有點生氣,又覺得自己這氣生得實在是沒什麽緣由。
別人家男歡女愛的事情,關他什麽事兒啊?
事後他也旁敲側擊地問過白觀塵幾回他心上人的事情,可白觀塵跟個悶葫蘆似的,無論怎麽威逼利誘都不肯開口。問得多了,白觀塵也只會來一句:“等時機到了,師兄自然會知道的。”
後來時日長了,也沒見白觀塵提起過他這個心上人,沈秋庭隻當是他這好不容易開一次的情竇又給閉回去了,若不是今天被小輩們閑談提起來,連他自己都要忘了還有過這一出。
前塵往事想起來總是免不了要耗費些精力,沈秋庭又喝了一杯酒,才發現身前的酒壺已經不知不覺被倒空了。
林琅正被裴子均揪著交代大比中要注意的東西,不經意一回頭瞥見沈秋庭身前的酒壺,嚇得臉色一變,當即打斷了還在耳提面命的裴子均:“師兄你先等會兒!”
扔下這句話,林琅推開凳子站起來跑到了沈秋庭身邊,拿起酒壺掂量了一下,臉色更白了:“小師叔,都喝完了?”
酒壺樣子小巧玲瓏,裡面的酒本來就沒有多少,沈秋庭不明所以,道:“這一壺喝完了,你要是想喝我再給你點一壺。”
林琅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小師叔,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有啊,不過幾杯果酒而已。”沈秋庭不明所以,他酒量還沒這麽差。
他剛說完這句話,丹田處像是有一團烈火猛地燒了起來,迅速麻痹了他的頭腦。沈秋庭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濃重的醉意給熏暈了過去。
裴子均聽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趕了過來,見這情況也傻了眼:“這……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完了完了,”林琅拿著空酒壺一臉菜色,“我拿錯酒了,這是我從別處淘換來的仙人醉,後勁極大,專門留著坑人用的。我怎麽把它給拿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天仙·秋庭: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師父會坑人,不知道師侄也會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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