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寒章揚眉:“你問這個做什麽?真想約我去花朝節?”
晏行昱一口氣噎著上不去下不來, 只能松開捏著荊寒章衣角的手,悶聲道:“是。”
荊寒章一臉“果真如此”的神色,臉上不自覺揚起了笑容, 卻還是在保持矜持:“過了年節我就要向父皇商議出宮建府, 若是倒是還未建成, 肯定去不了。”
晏行昱蹲在那,渾身上下寫滿了鬱氣。
荊寒章莫名有些慌了, 他咳了一聲,乾巴巴地找補:“但如果能建成,我就去。”
晏行昱點點頭, 還是不說話。
怪不得自己拚命暗示了這麽多, 荊寒章還是沒認出來自己,敢情是將自己當成了姑娘家。
晏行昱悶悶地想:“你才是姑娘家。”
他自小體弱病虛,很少出門,唯一一次就是六歲那年的花朝節, 他娘親帶他出去賞花,人多走散被人販子要拐去花樓,恰好被路過的荊寒章救下。
晏行昱幼時粉雕玉琢,仿佛玉雕的人, 相貌的確像是小姑娘家,荊寒章能認錯也無可厚非。
但晏行昱就是生氣。
荊寒章見他一直不說話,好像是難過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晏行昱一下,小聲道:“晏行鹿?你生氣了?”
荊寒章說完後,像是見鬼了似的盯著自己的指尖。
他堂堂七皇子,什麽時候有這麽小心翼翼哄人的時候?
他正暗自懊惱著,晏行昱輕輕抬起頭, 露出發紅的眼眶。
荊寒章立刻投降了:“你別哭,聽到沒有?不就是去花朝節嗎,去,你殿下答應你了!到時候就算父皇攔著我,我也要衝出宮,成不成?”
晏行昱點點頭:“好,多謝殿下。”
見他不哭,荊寒章這才松了一口氣,只是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承諾,又懊悔地想要抽自己。
自己剛才在急個什麽勁?!
荊寒章氣咻咻地離了宮,繼續回相府喝那苦藥。
說來也怪,晏行昱明明怕魚息怕得要死,荊寒章還以為他是個多可怕的人,但是相處兩日才知道,那神醫似乎沒有傳聞中那麽脾氣古怪。
魚息是個夜貓子,每天白日的時候睡覺,晚上的時候才清醒。
他每日給荊寒章開一堆藥,晚上來診脈時掃見晏行昱雙腿上還未痊愈的針孔,眸子驟然沉了一下,仿佛在醞釀什麽。
阿滿在一旁嚇得呼吸都要停了,似乎怕魚息暴起揍人。
荊寒章本來不怕,但見阿滿嚇得小臉都白了,才開始直視魚息,還胡思亂想他會如何罰“晏行昱”。
誰知魚息只是看了一眼,就將被子給他蓋上,打了個哈欠,含糊道:“再加一味藥,這幾日別走動了。”
荊寒章挑眉,說了聲好。
魚息仿佛怎麽都睡不夠似的,叮囑完就走了,似乎還要去忙為林太傅拔毒的事。
魚息一走,阿滿立刻跑上前,冷汗直流:“您……您沒事吧?還活著嗎?那那惡鬼對您做了什麽奇怪的事嗎?”
荊寒章:“……”
荊寒章古怪地看著他,惡鬼?有這麽形容大夫的嗎?
但阿滿臉上的恐懼做不得假,荊寒章隻好活動了一下身體,道:“沒什麽事。”
阿滿這才松了一口氣,眼淚汪汪道:“蒼天開眼啊,阿滿方才還以為他要拔刀把您的腿給斬了!”
荊寒章:“……”
有這麽嚴重嗎?
林太傅身上的毒果然很難治,但對魚息來說卻沒太大困難,他寫了個方子讓林太傅去尋藥,等將方子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藥尋到後便能為他醫治。
那些藥太過奇怪,有些連國庫裡都沒有,皇帝隻好派人去外面尋,八成要半個月才能找齊。
林太傅心情甚好,每日早課拖得更久了,煩得荊寒章險些當堂踹桌子,好險忍住了。
就這麽上了三日的早課,第四日早上,兩人終於換了回來。
晏行昱看了一夜的手稿,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再次睜開眼睛,自己已經回到了相府。
他坐了起來,伸手看著自己蒼白的掌心,突然笑了笑。
阿滿進來伺候他,掃見他臉上的笑,開心道:“公子,您回來了。”
晏行昱點點頭:“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喝過藥了嗎?”
阿滿道:“還沒,魚神醫正在煎藥。”
一聽到魚神醫,晏行昱又打了個寒戰,將阿滿招到跟前,小聲問:“這幾日他沒想殺人吧?”
“沒有。”阿滿搖頭,“他就每日來探脈,煎藥,連句重話都沒說。”
晏行昱悄無聲息地松了一口氣,魚息一般不是個壓抑自己脾氣的人,一般有氣當場就發了,不會壓這麽久。
沒一會,魚息端著藥走了進來。
晏行昱看到他,眸子一彎。
魚息端著藥碗的手猛地一用力,那瓷碗哢噠一聲直接碎在他掌心,滾燙的藥淋了他整個掌心。
晏行昱嚇了一跳,連忙掀被子要下床看他,魚息卻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抬手將手中的碎片扔在一旁,撩著袖子將掌心的藥漬擦乾淨。
他掌心被燙得一片通紅,但他看起來並不在意,吩咐阿滿重新按照他的方子煎一碗藥。
晏行昱有些心虛地看著他。
魚息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坐在床沿,眼皮也不掀,懶洋洋地道:“手給我。”
晏行昱低著頭,怯怯地將手遞給他。
魚息一邊漫不經心地探脈,一邊隨口問道:“銀針好玩嗎?”
晏行昱渾身一僵,本能地就要將身體縮向被子裡,魚息扣著他手腕的手指猛地一用力,晏行昱手腕一痛,立刻不敢動了。
魚息慢悠悠的:“回答。”
晏行昱知道他在算銀針刺穴的事,不敢再遮掩,小聲道:“不好玩,疼。”
“哦。”魚息說,“知道疼你還敢?”
晏行昱不想說這個,隻好轉移話題,道:“你瞧出來前幾日的不是我了?”
魚息冷笑了一聲:“若真的是你,看見我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了。”
晏行昱:“……”
其實……他也沒那麽慫。
魚息將被子掀開,隔著一層薄薄的褻衣緩緩撫著晏行昱的膝蓋,時不時伸手捏兩下。
晏行昱早已習慣了,被捏得疼了還會主動說:“有點疼。”
魚息隨意點頭:“嗯,都是自己作的,忍著。”
晏行昱:“……”
魚息用力按著晏行昱的膝蓋,低聲道:“你若不想膝蓋的骨頭被折斷再重新長一次,就別再碰針了。”
晏行昱疼得眉頭緊皺,但還是聽話地點頭:“好。”
“乖。”魚息敷衍一句,道,“你特意把我從南疆叫回來,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若沒有,你這雙腿就別想著好了。”
晏行昱乾咳了一聲,道:“我就是想讓你幫一個人診脈。”
魚息:“荊寒章?”
晏行昱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魚息道:“胡亂猜猜,能讓你上心的人不多,那荊寒章到底有什麽……”
他還沒說完,歪頭想了想,古怪看著他:“他不會就是幼時送你金錁子的那個人吧?”
晏行昱肅然起敬:“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魚息道:“猜的,畢竟依你所說,能隨手給陌生人一把金錁子的,非富即貴。”
晏行昱徹底服氣了:“對,是他。”
魚息問:“他認出你了?”
說起這個,晏行昱就有些鬱悶:“沒有,他把我認成小姑娘了。”
“謔。”魚息想了想,突然來了興致,“那剛好,你趁機會穿一穿羅裙吧,指不定你那怕女人的怪病就治好了呢。”
晏行昱立刻張大了眼睛,拚命搖頭:“我不穿。”
“嘖,就你這個排斥的架勢,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治好?”
晏行昱有些害怕地往裡縮了縮:“你、你只要不用縮骨術變成女人大半夜往我床上爬就好了。”
晏行昱之所以這麽怕魚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魚息的治療法子太過逆天。
腿癱了,魚息就打斷他的腿重新長;
怕女人,魚息就時不時變成女人往晏行昱身上撲,把猝不及防的晏行昱嚇得一蹦三尺高,有時候都能嚇得心疾突發。
借魚息的話,就是破而後立。
晏行昱每次聽到這四個字,都想噴他一臉。
魚息“哦”了一聲,看似答應了,但到了晚上,還是用縮骨術變成曼妙款款令人移不開眼睛的美貌女子,一進來就往晏行昱身上撲。
晏行昱:“……”
晏行昱心疾險些犯了,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魚息!”
因為要給晏行昱治病,魚息這些年扮女人極其熟稔,捏著嗓子,柔聲說:“奴家在,公子有何事吩咐啊?”
晏行昱:“……”
晏行昱險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都扮上了。”魚息也不浪費,道,“來,治病先。”
晏行昱幾乎把抗拒寫滿了全身:“我不要!”
魚息才不管他,直接用輕功衝上前,一把扣住了晏行昱的手腕。
然後晏行昱就當著他的面吐了出來。
魚息:“……”
魚息幽幽道:“我記得你之前沒那麽嚴重才是,還是我這個扮相讓你惡心了?”
晏行昱都要虛脫了,奄奄一息道:“殿下的宮裡,到處都是侍女,我沒地方躲。”
他強忍了這麽多天,病情反倒更加嚴重了。
可見魚息這破而後立的法子根本沒用。
魚息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殿下”是指荊寒章。
“你那娘親到底是個什麽神人,我真想見識見識。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竟然還能讓你反應這麽大?”魚息沒好氣道,“若是真的不行,我就換個法子。”
晏行昱避而不談他娘親的事,有氣無力道:“你早該換了的。”
魚息瞥他一眼,變回原來的模樣後扶著晏行昱喂了顆藥丸,直到晏行昱的臉色好看了些,這才放下心來。
晏行昱懨懨地靠在軟榻上,臉上全是虛弱的病色。
魚息晚上要出門一趟,也沒多留,臨走時還拿出來一件豔紅的羅裙,正色地說:“小姑娘,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你好好穿。”
姓晏的“小姑娘”:“……”
晏行昱差點就伸腳蹬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