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剛進入這一行,不習慣也是正常的,不用過分自責。”何盛天說,“不過你以後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必須得打起精神來,否則稍不留神,你身邊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會把你給取而代之。”
何遇繼續給何盛天按摩,“我知道了,謝謝爸。”
何盛天閉上雙眼享受著,“都是自家人,還說什麽謝。”
何遇笑著應了聲。
房間裡沒有人說話,床頭小音箱裡放著的舒緩音樂就顯得十分清晰,讓何盛天不自覺地漸漸陷入睡眠。
“說起來,”何遇說道,“爸,您還記得我當年被您找到的時候,死活都不肯跟您離開的那件事嗎?”
他的聲音很輕,何盛天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迷迷糊糊地道:“我怎麽會不記得?連踢帶踹的,要不是我親生兒子,你當年就得交代在那裡了,哪裡還活得到現在?”
何遇說:“可您一直沒有問過,我當初到底是為什麽不願意跟您走。”
“不就是為了你那個□□媽?”何盛天不耐煩地道,“殺了就殺了,你年紀小,不懂她那種人有多髒,還染了性病,活著不如死了好。”
他說話極不好聽,何遇的手還在幫他按摩,如果有一丁點的異樣,都能被他察覺出來。但何遇沒有,仿佛這件事情對於他而言,無足輕重。
“不是為了她。”
果不其然,何遇說:“是為了跟我的恩人說句再見。”
“恩人?”何盛天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這個詞,“什麽恩人?”
何遇一邊給何盛天按摩,一邊像是父子倆嘮嗑似的,“我從小就是個黑戶,媽也不管我,每天除了接客還是接客,賺來的錢除開付房租的,就隻能勉強吃得起饅頭,要是偶爾生意好,還能買包榨菜,都得省著省著點兒吃,過得特別艱苦。”
“您是不知道,我們最拮據的那段日子,一個饅頭隻能配一根榨菜,就是因為舍不得吃。”何遇說到這裡,笑了起來,“可是那段日子天氣燥熱,家裡又沒有冰箱,榨菜還沒吃滿十根,剩下的一大包就全部發霉了,還不如不省著。但是媽舍不得丟,就讓我繼續吃,害我鬧了好幾天的肚子,吃下去的全都浪費了。”
何盛天聽得直皺眉頭,“拉肚子這種事就不用說了,我反胃。”
“不好意思,那我換件事情說。”何遇換成給他捶了捶背,“媽是個□□,就像您說的,又髒又有病,活著不如死了好,連帶著我也被附近的同齡人歧視。可我吃不好穿不好,營養跟不上,長得就不如他們壯,天天都被欺負,拿石子砸我,推我下河洗澡,撒尿淋我滿身,還有——”
“都說了讓你別再提這種惡心的事情。”何盛天“嘖”了一聲,“而且你後來不是都把他們剁碎喂狗了?”
何遇點點頭,意識到何盛天看不見,又說:“是啊,我後來都把他們殺了,但當時解救我的人卻不是我自己,而是住在距離我好幾條街的一個小哥哥。”
何盛天道:“這點小事還需要人解救,真沒出息。要是你從小就在我的身邊長大,還輪得到別人來幫忙?”
“可我沒能從小就在您的身邊長大啊。”何遇說,“所以我還是很感謝他幫我趕走那些人。你不知道,小哥哥真的特別乾淨,也不嫌我髒,他就那麽抱著我進到一個非常大的房子裡,豪華得像是宮殿一樣,還幫我清乾淨身上的尿漬,給我換了一身我從來都沒有穿過的好衣服,上面一個破洞都沒有,又給我拿了很多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好吃的小零食。他說,如果有人再欺負我,就讓我去告訴他,他會幫我把那些壞人全部打跑。”
何盛天越聽越上火,“你不會真的沒出息到去找他了吧?”
何遇沒有回答,自顧自地道:“跟小哥哥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真的非常開心,也非常快樂,每天都不會餓肚子,也不會挨凍,想吃什麽也不用再顧慮,饅頭管夠,榨菜管夠,還有數不清的肉和零食,像是活在天堂,隻要我想要,小哥哥就會滿足我的所有需求——盡管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比我還要小四歲。”
何盛天不想聽這些,惱怒地坐起來,“你竟然真的向他求助了?何遇,你還有沒有一點身為男人的自尊——”
他話音一停,何遇插入他脖子上的針管瞬間擠進了所有液體,他連瞪大雙眼都沒能做到,整個人又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是何遇藏在肚子裡帶進來的強效鎮定劑,先前咳嗽時又吐出來藏在了袖管裡。
“那個時候,我連活下去都很艱難,自尊是什麽?能吃嗎?它不能吃啊。”何遇將空空如也的針管放到一旁,繼續給何盛天按摩,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有他是真的對我好,看我不識字,還教我讀書寫字,說他父母經常資助其他人讀書,還想回去把我的事情告訴他父母,讓我也有書可以讀,讓我生活在最底層的陰暗裡也能看見太陽的光芒。”
“可你偏偏就在那個時候出現,毀掉了我所有的希望。”
何遇停下按摩,翻開何盛天的手腕,拿起針管插進去,挑出他手上的肌腱,徒手一根、一根地扯斷,動作不急不緩,讓何盛天身處於劇烈而又漫長的痛苦之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腳筋脈盡斷卻又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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