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沙發、床鋪,遊走在廚房、陽台,他的動作裡透出沉澱歲月的優雅,透出寵辱不驚的冷靜。一舉一動不是刻板的設計,卻比設計更為優美流暢。
“過去”裡找不到方向的鳥,“現在”惶然驚恐到處亂走的鳥,終於在“未來”,擁有了心靈安息的場所。
他的舞姿看上去格外流暢,幾乎不假思索。旋身、抬手、彎腰、揮手,融入身體似的傾泄而出,似是閑適邁步的鶴,伸出寬大的翅膀,發出清唳,招呼遠方的風,再悠悠然收攏。
足夠有力的羽翼隨時可以飛翔,這回也再無遮擋的烏雲和雨水。
不需要刻意炫耀那些華麗的動作,不需要緊繃著神經,做出高難度的組合,這時的他像過去一樣隨心所欲,卻又並非毫無拘束。他恪守某個界限,表現得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將美感化為外衣,與自身融為一體。
他的衣服依舊是灰色,卻淺淡許多,站在陽光下像是輕盈的白。
自在、享受的舞蹈裡,他微微笑著,滿是歷經風霜雨雪的溫和。就連收尾的動作裡也獨有一份安寧。
直至他躬身做個了謝禮,才讓人從那份恬淡美好的場景中緩過神,意識到這場表演到此結束。
那是三年級交上的答案。
——即使是一無所知的過去,經歷磨難的現在,也會迎來的充滿希望的未來。
不要畏懼,不要焦急,不要擔憂。
“人生”而已。
台下安靜了刹那,隨後陣陣掌聲如約而至,獻給表演出這樣精彩劇情的表演者。
台上的演員禮貌地致謝,宛如已經站在領獎台上的優勝者,有著股胸有成竹的穩定。
“我們放棄原來的故事吧。”
即將上台的幕後,有人收回目光,如驚雷般拋下提議。
“放棄?”
卜宜年看向他:“你認真的嗎?星鬥,現在還能怎麽辦?他們第三個故事一部分與我們第三版重合,一部分與第四版也有類似。的確按道理我們應該舍棄那部分,但如果真的那樣做,我們該怎麽表演?”
其余人的注意力同樣回到他們身上,似有不安。臨時變更節目這樣的事情,發生時多多少少會給人帶來些壓力,並非準備不足的壓力,而是出現變動本身就是一種難言的壓迫。
誰都不想在計劃最後關頭臨時改變策略。
星鬥很清楚,但他更清楚依照原來的計劃會是什麽結局:“原先選好的方案中還有幾個沒有和他們重複的片段可以選。我們可以將能用的部分選出來組成這次的表演。”
“這個辦法是可以用。……可我們沒有預想由這些雜亂片段塑造的合適結局。”夏元扶扶眼鏡,“那意味著什麽你明白,即使給你其他版本的結局,你還是需要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改編。”
難度不小,時間緊迫。他沒有說出這話,但他想星鬥應該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知道,沒關系。”黑發少年點頭,掃過面帶隱憂的同伴們,似乎有些躊躇,吞吞吐吐,“你們可以……信任我。”
“不是說好了嗎?”他微微撇過頭,沒讓人看清表情,“你們塑造過去和現在,由我來支撐未來。”
語氣略有遲疑,打理好的黑發掩不住發紅的耳尖,少年故作平常。
你們可以信任我。
不少人聽見這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愣愣地看著那人,心頭一瞬間掠過些微妙的酸澀,甚至連帶著鼻尖都有些發酸,眼眶裡有壓不住的熱意。
很難形容那刻的心情。
或許就像是沉悶的冰層下,終於得見陽光的綠芽第一次遇見春天。
春天來後,再過不久,花就會開了。
花終於要開了。
卜宜年最先回神,啞然失笑,然後恢復原來的散漫,笑嘻嘻說:“那要表演一個什麽樣的故事?”
不用他多問意見,沒有人反駁的現狀就證明了他們共同的決定。自然得像是一開始就是這樣決定的。
耳根的熱度消減,星鬥垂下眼睫,翠色在眼底晃動,如碎裂的寶石。
他緩聲道:“我想,一個失敗之後再次站起的故事,怎麽樣?”
一個屬於他們再合適不過的故事。
同時,也是屬於他的故事。
第120章
帷幕再次升起時,新的演出開始。
混沌迷茫的黑暗中,有人頹然坐地,仰望著不存在的光。水滴墜落的聲響不斷回蕩,像是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裡淅淅瀝瀝地下著緩慢的雨,又像是某人內心悲傷的啜泣。
屬於過去的故事在眼前上演。
星鬥一眨不眨地望著相似又陌生的場景。他幾乎不用去猜測,也知道後續會如何發展。
“他”們會緩慢地起身,醉倒般搖晃,在隨後突兀響起的激烈又嘈雜的音樂裡,跳起只有自己知曉的舞。
那舞不夠美麗、不夠獨特,更不夠好。即使想要鼓勵,稱讚一句“努力”就已足夠。
誰都知道,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努力是最合適的借口。
動作浮誇,表情僵硬,節奏混亂,像是明明已經輸了卻不願意承認,活在自我世界裡渴望重來的賭徒,每一次的掙扎都是作繭自縛。亂中有序的演出裡,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與周圍的人沒有任何互動。
“他”們等待著某些人似的一直望著台下,迷惘又固執,想用這最後一次的表演,去賭心中微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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