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三年級。”有人低低地感歎,“這樣的肌肉控制力,這樣自然的表現感,也唯有歷經三年打磨的他們才能做得到。”
“不止如此。”宮光希托著下巴,青翠的眼瞳裡映出舞台上的影子,語氣還是輕松的,“他們選的表演內容也很討巧。並非他們的過去,而是普通人都可能會有的無憂無慮的過去。”
“少年不識愁滋味……這大概是絕大多數人都想要回去的過去。”他輕笑著,“這可是動真格的。不知道我的學生們到底會怎麽應對了。”
封雪松靜靜看了會,忽然出聲:“那要再賭一次嗎?像是開學那樣。”
“嗯?”宮光希有些驚訝,“上次我們可是兩敗俱傷,不得不留在這裡當老師。這次你還想賭?這回輸了你還準備當個幾年的老師嗎?”
“當老師也沒什麽不好。”那個開學前萬分不情願的家夥說著這樣的話,“不過這回不賭這個。輸了的人就請那些孩子去國際劇院看演出,怎麽樣?”
宮光希挑眉:“國際劇院的位子可不好搶,不過既然你都願意大出血,我不來陪你玩玩就沒意思了。你要賭哪一方贏?”
封雪松瞥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開口:“我……”
聲音被隱沒在逐漸沉重的背景聲中,只有兩位當事人知道他們這回又有什麽樣的期待。
不知何時,原本在舞台上恣意歡樂的少年人不見,換成了兩個一身白色西裝、板正端莊模樣的表演者。有趣的是,明明上身穿著象征大人身份的西裝,下身卻不倫不類地穿著牛仔褲。他們頭髮向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不安地轉動,抿著唇,稍顯稚氣的臉撐不住嚴肅的表情。
整潔明亮的辦公室看似寬敞,實則遍布陷阱。有時會出現透明的玻璃門,有時是忽然冒出的一臉不悅的假人,有時是堆積成山的文件夾,有時是渾身帶刺面帶微笑的路人,有時是搖晃著快要倒下的咖啡杯。
兩人並肩同行,步伐放得又輕又快,動作略顯笨拙,竭力躲過這些陷阱。驚險地閃過玻璃門,腳下一轉就對上面色冷硬的假人,矮下身子看見堆積的文件,流暢的動作連成一線,帶出自然的舞。
輕松歡快如鳥雀的身姿,像是被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鐵鏈束縛,盡管保持了原來的速度,卻難免顯得有些逼不得已的沉重與壓力。那越來越快的速度,越來越熟練的動作裡,無不訴說著機械重複的枯燥。
眼眸中的亮光一點點消減,抿唇的唇角越發真實,眉宇間不知何時出現褶皺。
那些曾經的逍遙、得意從他們身上褪去,正如白色西裝一點點沾染上灰塵,變得泯然眾人、黯淡普通。
推開一扇扇門後,來到最後的屋前,並肩的兩人望著僅有一道的出口,沉默對視。他們看上去相似得仿佛同一人,神情中的疲憊與期望、複雜與掙扎,如出一轍。
片刻,其中一人伸出手,邀請舞蹈。另一人默不作聲地跟著動作。熟悉的舞蹈是屬於過去的味道,陽光卻不再是同樣的金燦,透著一切將盡的白,給告別草草落幕。
最後一人平靜轉身,邁著比來時緩慢的步伐遠去。
另一人跨過門框,消失在黑暗,沒有人再回頭。
“共同闖蕩,有失有得的‘現在’。”卜宜年臉色沉了下來,“這段表演與我們原先定好的有重合,如果我們照舊演出,很難比他們這樣更加出彩。”
“而且我們原先預定的人數比他們這樣多,表現出的效果肯定不如他們這樣和諧。”安瑪斯補充道。
楊語嚴肅點頭:“那我們備用的方案呢?那個不會撞。”
“備用的那個關於‘過去’的部分和他們重疊。”夏元瞥了眼舞台,“我們所演繹的過去會大打折扣。”
“還有第三、四版呢?原先定了四版吧?”
“第三、四版以我們的表現力來說,很難發揮好,難度太大,這也是為什麽這兩版會被放在後面。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按照前面兩版來演繹,減少難度。”卜宜年難得蹙眉。
“可是那兩版裡已經有部分不能用了,就算強行續接,也沒有合適的結局可以演繹。”
“那該怎麽辦,還是先拿第三版出來?第三版的確很難,萬一搞砸了還不如強行演第一版。”
“就按照前兩個還能用的劇情,然後原創一個結局怎麽樣?”“你說得輕松,原創的末尾難度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靜點。”冷靜的嗓音忽然響起,極有辨識度的口吻奇跡地壓下了逐漸嘈雜的討論,“最後一段開始了。”
順著星鬥的視線,舞台上的場景果然煥然一新。
那是三年級給出的“未來”。
度過天真爛漫的“過去”、疲憊緊繃的“現在”,迎接的是被光輝籠罩的“未來”。
舞台的布置簡潔而明亮,獨身一人的表演者挺直腰板,從容地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繞過辦公室裡隨即出現的各種障礙,最後站定在一扇溫馨房屋的門前,推門而入。
窗外透出溫柔淺淡的金色,鮮豔的綠植上有水滴滾落,角落裡的貓長長地咪了一聲。
應景響起的華爾茲中,灰大衣的表演者獨自起舞。
他不再擁有少年的自傲無知,不再為困境愁悶,不再擔憂遇上任何變故,他露出平靜而淡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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