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唇邊、眉梢,甚至睫毛開合的弧度,都在透露信息。”
他輕笑著,幾句就指出了真實:“比如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被雨水淋濕了的花一樣,顯露出可憐憂傷又頹靡茫然的氣息。”
身為在業界闖蕩過許久,並且一度站在巔峰的男人,擁有這樣的眼力並不奇怪,即使這個形容聽起來有點怪。
星鬥一瞬間有被驚到,也很快想清楚這點。
他的確稚嫩,無論從各個方面來說,都算不上成熟。或許在宮光希這樣的人眼裡,幾乎是透明的一樣。
可他的事情,不是能這樣簡單說出口的。
“怎麽,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是不願意把煩惱說給老師聽嗎?”
這位班導顯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類型,又開始循循善誘:“如果是真的不能說的事情,老師也不想為難你。但有些事情的重量是隻憑自己無法承擔的,我欣賞你獨自向前的勇敢,不讚同你固執己見的頑固。如果無法從自己那裡得到答案,為什麽不試著向外界求助呢?”
“不是我可以,是你認識的學長可以,父母長輩也可以,只是你必須明白,你擁有可以尋求幫助的對象,我們不會拒絕,並且樂於幫助你們。因為我們這些大人,就是為此存在的。”
“在你們長大成人之前,擁有被全心全意保護關愛的權利。當然,撒嬌也是被允許的,老師會借給你懷抱的。”
昔日演藝圈最有魅力的男人一旦改去平時不著調的模樣,軟下噪音,溫聲細語地說起理解關心的話語,並投以專注認真的眼神,大概沒人能夠抵抗。
就像是跨越高山吹來的春風,給冰冷了一個冬天的大地帶來了些不同的溫度。
輕微,並不令人厭煩的妥帖。
這種時候如果不說點什麽,大概不會被放走。
星鬥以此為理由,說服自己這一瞬間的懈怠。他猶豫著,反覆斟酌後,問了一個問題。
“老師,要怎麽才能確定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如同氣球被扎破,說出這句話的刹那,宮光希清晰地看見這總是內斂難懂的學生,神色間泄露了一絲符合年紀的迷茫與懵懂。宛如融化些的冰石裡脆弱纖細的一簇枝丫。
這讓他感到驚奇,同時也有些感慨。能讓一向心智堅定的星鬥露出這樣一面,這絕對不是容易解決的問題,他也必須以最鄭重的態度處理才行。
“你的確問了個很不好回答的問題。”宮光希沒有把腦中一瞬躥出來的想法急忙說出,思索片刻,理順思路才穩重地開口,“老師的責任之一就是為學生排憂解難,所以我會告訴你答案。”
他看著星鬥,反問道:“在回答你之前,星鬥,對你來說,什麽才是正確的呢?”
“正確?”
“是的。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正確,法律層面、道德層面、社會層面,還有每個人自己的正確。所有人都依照自己的價值觀界定這個詞,因此它其實沒有那麽類似,而是不同的。對你來說,你想要什麽樣的正確?又認為什麽才是正確?”
星鬥很快給出答案:“能實現我的願望就是正確。”
“還真是乾脆。”宮光希挑眉,“為了實現願望不擇手段嗎?有時這樣的確很方便,朝著一個方向前進就不用回頭,也不用顧慮太多。但這是孤注一擲的做法,隻適合走入絕路的人。這只是建議,但我認為如果是你的話,可以嘗試更多的辦法。”
“……”
“好吧,看來這不是個好提議,讓我們忘記它。”班導先生敏銳地略過話題,繼續說,“你清楚自己的‘正確’,也就是目標,卻依舊感到困惑,那麽,你是對以往的事情後悔了嗎?”
“不。”星鬥毫不猶豫,“我沒有後悔。”即便再來一次、兩次,他仍然不會放棄夢想,放棄來到這裡,再為自己的命運拚搏一次。
“原來如此。”像是想明白什麽,宮光希改變了姿勢,身體往前傾,變成便於交談的模樣,“星鬥,你看不清繼續前進的方向了嗎?”
沉默或許是最無聲的肯定。白色為主色調的談話室裡熱可可的香氣飄散,捧著被子的纖細指尖驟然收緊一瞬,又頹然地放松,繞著杯壁小幅度畫圈。
空蕩的寂靜被擴散在不大的地方,像是空氣凝滯住,僵硬成一團,砸在僅有的兩人身上。
宮光希在一片寂靜中得到了答案,他看向星鬥,語氣溫和:“星鬥,人生從一個階段向另一個階段過渡時,很容易會陷入到這樣的困境——你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走出去,要以什麽姿勢,以什麽模樣。就像是原本好好走在路上,卻一刹忘記如何抬起腳,忽然無措。”
“這其實是幸運的,很多人連意識到已經處在變化的岔路口都發現不了,渾渾噩噩做出了選擇,並且為之後悔懊惱。你也只是來到了這個岔路口,並且為了尋求你的正確躊躇。下一步向左還是向右,其實這不是那麽重要的答案。”
“走在路上最重要的是要看著終點,不要忘記自己的目標。無論你選擇左邊右邊,差別只是路程遠近、時間多少,只要到達終點,這一路就不算白費。”
“如果你實在感到困惑,實在不知道如何踏出腳步,不如去回歸開始,思考一下,為什麽你要堅持這樣的路。”
難得像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師,言光希交代完這些,又關心幾句學業問題,沒有再強行留下星鬥,給他塞了幾塊馬卡龍,就讓他離開了談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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