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回溯之匙②

　尚可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冰窟中，而且是以靈體的狀態。他的身體，或者說是奧薩裡的身體正躺在下方的冰棺中，渾身被冰霜覆蓋。

　咦？是不是哪裡出錯了？他為什麼還是靈體狀態？

　【原主身體已經死亡，正在進行活體修復，預計修復時間為7天。】

　意思是他七天後會「詐屍」？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死而復生在這個世界有過幾次先例。某些人體內隱藏著復活基因，只要保證軀體完整不腐，在一年內，都有復活的可能。雖然幾率很小，但並非絕無僅有。這類人被成為「神眷者」，圖蘭大陸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五位神眷者。】

　居然還有這麼神奇的事情？

　尚可問：「我現在『死』了幾年了？」

　【3年。】

　尚可：「……」

　不是說一年內才有復活的可能嗎？這都過去三年了，若非系統給他開外掛估計早就死透了。更神奇的是，居然有人完好地將他的屍身保存了三年！

　尚可環顧四周，到處都是冰凌，雖然靈體感覺不到寒冷，卻也能猜到這裡的溫度有多低，難怪能保存這麼久。

　這時，洞外傳來一陣啪啦啪啦的腳步聲，抬頭望去，一個纖瘦的小女孩映入眼簾。

　她大約八、九歲的年紀，一頭棕紅色的頭髮隨意綁在後面，身上穿著一套肥嘟嘟的棉衣，小臉紅彤彤的，手上抱著一條僵硬的魚，費力地朝冰棺小跑過來。

　是撲撲！

　雖然長大了一些，但尚可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輕輕飄過去，微笑著打量跑到冰棺前的小女孩。嗯，長高了，但是好像比以前削瘦了。

　「爸爸，你看。」撲撲將魚捧起來，高興道，「這是落落在冰川下釣的魚，我們今天晚上煮魚湯喝。不過落落做的一點都不好吃，爸爸什麼時候能醒？撲撲想吃爸爸做的魚。」

　這個傻女孩，一直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尚可伸出半透明的手，輕輕在她頭上摸了摸。

　「撲撲，把魚拿過來，要下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洞外傳來，緹落高大的身影隨即出現在洞口。他披著一件黑色的皮裘大衣，頭上肩上沾著雪屑，冷峻的臉上，帶著幾分憂鬱和深沉。眼神淡漠，有如一潭死水。

　尚可跟著撲撲飄過去，看著緹落削瘦落寞的模樣，心裡陣陣發酸。

　緹落從撲撲手中接過魚，然後帶著她朝另一邊的石洞走去。

　洞中升起了篝火，火上放著一個鍋，鍋裡的水被煮得騰騰作響。

　在火堆邊的盆子中，放著幾條硬梆梆的魚。緹落拿起一條，用小刀將魚鱗刮去，然後對著熱鍋，將削成片狀的魚肉一塊塊投入水中，就像做刀削麵一樣。

　將幾條魚全部「凌遲」之後，緹落和撲撲就坐在火堆邊，等魚湯煮熟。

　尚可看得目瞪口呆：你們就是這樣煮魚的？！配料呢？調味呢？還有，煮之前都不清洗嗎？！

　過了一會，魚湯變成乳白色，騰起絲絲霧氣，看樣子可以起鍋了。然而緹落和撲撲還在傻等，像兩尊雕塑一樣，沉默不語地盯著湯鍋。

　直到湯鍋裡的水都快溢出來了，緹落才將魚湯倒入湯碗中，隨後又遞給撲撲一塊乾麵包，兩人就這樣一口乾面包一口魚湯，草草解決了一頓晚餐。

　尚可看得心疼不已。

　緹落不是王子嗎？就算是為了保存他的屍身而隱居此地，生活條件也不至於差成這樣啊！至少隨身僕役總能帶兩個吧？

　環顧一週，這座石洞中放著各種生活用品，還有兩個用來睡覺的帳篷，他們顯然已經在這裡生活很長一段時間了。

　吃過晚飯，緹落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帶撲撲去溫泉洗漱。晚上沒有娛樂，兩人也沒有交流，各自回到自己的帳篷，躺進溫暖的被窩。

　緹落：「晚安，撲撲。」

　撲撲：「晚安，落落。晚安，爸爸。」

　洞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鵝毛大雪，兩人在呼嘯的風聲中，緩緩入睡。

　尚可飄在帳篷邊，久久凝神……

　接下來幾天，尚可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看他們每天重複枯燥的生活，也逐漸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離群索居。當年封印魔鬼之樹時，他們因為他的死亡，被大量魔氣侵蝕，成為了可以衍生魔氣的半魔人。為免造成恐慌，引發禍亂，他們選擇遠離人群，隱居在這片苦寒之地。

　除了偶爾外出購買生活物品，緹落和撲撲平時都不會離開雪山。

　尚可無法想像他們如何能在這種環境中生活下去。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想要復活，他再也不想看他們日復一日的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第七天，尚可一大早就守在自己的屍身前，迫不及待地等著復活。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伴隨著雜亂的打鬥聲。尚可正想出去看看，系統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來：【身體修復完畢，請宿主優雅地詐屍。】

　尚可還來不及豎中指，眼前就是一黑，瞬間失去意識。

　此時，緹落正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傭兵圍攻，他們將緹落當作魔鬼使徒，下手毫不留情。

　緹落漫不經心地防守著，似乎完全沒感受到對方的殺意，任由他們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個傷口。

　「大哥，這個冰窟裡有口冰棺！」一名傭兵突然大聲朝這邊喊道。

　MDZZ，一口冰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傭兵老大一邊攻擊一邊暗罵，完全沒發現他們攻擊的對象，臉上原本的淡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怖的森寒。

　不過眨眼間，緹落的身影便消失在傭兵們的視線中。

　冰窟中，一名傭兵走到冰棺前，看到棺內的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不過他並沒有戀屍癖，片刻驚豔后，伸手便將冰棺中的人抱起來，隨手扔到一邊。

　這口冰棺是用寒玉製成，價值連城，足以抵得上他們拚死拚活奮鬥三十年。

　這名傭兵第一眼看到這口冰棺時，就知道他們這次要發了。滿臉興奮的他，並沒有發現剛剛被他扔到地上的人，身體柔軟，還有氣息和溫度。

　正在傭兵暢想未來之際，脖子突然被人從後面掐住。

　傭兵艱難地轉頭，赫然對上一張冰寒至極的臉龐。隨即只聽咔嚓一聲，傭兵的脖子應聲而斷。

　緹落眼中魔氣翻湧，手指深深掐進傭兵頸項的皮膚中。

　「大哥，老費被殺了！」洞口傳來傭兵驚怒的喊叫聲。

　緹落緩緩轉頭，看著正向他撲殺過來傭兵，嘴裡冷冷吐出一句話：「你們，都給我去死！」

　將手上的屍體一扔，順手從他腰間抽出一把長劍，緹落身形如鬼魅一般衝進傭兵之間，開始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鮮血四濺，將周圍潔白冰冷的洞壁，染得血跡斑斑。

　不過片刻，地上便橫七豎八地躺著二十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緹落拿著滴血的長劍，直直站在血肉中，雙目赤紅，周身魔氣纏繞，有如一團團燃燒的黑色火焰。

　一場殺戮，激起了緹落嗜血的慾望，身上的魔氣如同找到入口一般，瘋狂地侵蝕他的意識。

　緹落身體顫慄，極力控制著瀕臨崩潰的理智。即使成為半魔人，即使遠離塵世，即使孤獨痛苦，他也不想失去寶貴的記憶，完全淪為黑暗的奴隸。

　對尚可的思念，是如今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力量。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任由魔氣將自己吞噬。

　尚可，尚可……

　「緹落。」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可可……正在抵抗魔氣的緹落無法分辨真實與夢幻。

　「緹落。」聲音再次響起，彷彿就在耳畔。

　緹落動作僵硬地轉過頭，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正緩緩從洞窟盡頭走來。長長的黑髮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飄起，白色冰霜一點點從身上灑落，如同盛放的花朵，再次在他眼前煥發生機。

　緹落的心臟幾乎驟停，收縮的瞳孔中全是他的身影，

　「可可……」他顫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觸尚可的臉。

　溫潤的觸感，是如此真實。

　「緹落。」尚可抱住他，讓他完完全全感受自己旺盛的生命力，「我回來了。」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聲音……緹落身上的魔氣，彷彿感受到宿體突然湧出的信仰之力，不甘心地退去。

　緹落眼眶發熱，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懷中的人。

　三年了，他幾乎已經放棄希望。沒想到，奇蹟卻在他絕望之際發生了。

　「可可，可可……」緹落不停呼喚他的名字，聲音中充滿了喜悅和活力。

　正在這時，尚可突然感覺腰部一緊，低頭看去，卻見撲撲抱著他的腰，仰著腦袋，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爸爸。」稚嫩的聲音，如同小貓一般。

　尚可推了推緹落，彎腰將撲撲抱起。剛剛復活的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尚可依然穩穩地抱住了她。

　看著形容消瘦的緹落和撲撲，尚可暗暗發誓：以後我一定要把你們養得白白胖胖的！

　緹落一把將尚可抱起，快步送進帳篷，裹成一團，然後就坐在旁邊看著他。直到此時，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尚可真的復活了。

　這一天，他幾乎沒有閉眼，始終盯著尚可。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帳篷裡解決的，就是果酒+乾麵包。尚可的身體需要一段時間恢復元氣，所以並沒有阻止緹落對他緊迫盯人式的貼身照顧。

　晚上，三個人擠在一起，躺在熱乎乎的被子裡，一種淡淡的滿足和幸福縈繞在他們心頭。許久之後，緹落和撲撲才在尚可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緹落猛地從夢中驚醒，轉頭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臉色驟然一變，嗖地衝出帳篷，卻見尚可正在火堆邊煮魚湯，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暖暖的氣息，瞬間驅散了他心中的恐懼和寒冷。

　這一幕，他夢到過許多次，但沒有一次如這般真實。

　「早安。」尚可起身迎上去，給了他一個軟軟的擁抱。

　「早安。」緹落整個人都是飄的，與昨天的冷峻陰鬱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早安。」撲撲從帳篷裡探出腦袋，看向沸騰的湯鍋，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兩隻眼睛濕漉漉的，一副「好餓好餓」的小樣。

　「快去洗漱吧，馬上就可以吃了。」尚可推了推緹落，示意他帶撲撲去梳洗。

　緹落一手抱起撲撲，一手攬住尚可的腰，準備把他們一起往溫泉帶。

　「你們去就好了，我還煮著湯呢。」

　「用不了多久。」反正緹落是不會讓尚可離開他的視線的。

　三人來到溫泉邊，尚可幫撲撲刷牙洗臉，緹落蹲在旁邊，一邊清理自己，一邊看他們洗簌。

　洗漱完畢，尚可手指靈活地給撲撲編了兩根漂亮的大辮子。撲撲在溫泉邊照了半天，然後露出一個開心的笑。

　爸爸編的辮子果然比落落好看多了！以後撲撲的頭髮就屬於爸爸了，再也不讓落落碰！

　撲撲拽著尚可的衣袖，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回到山洞。

　尚可將魚湯盛好，又用雪山特有的芝子葉磨成粉末，做了幾塊鬆軟的芝子餅。

　限於材料有限，尚可也做不出更多的食物。不過對於吃慣了黑暗料理的緹落和撲撲來說，這些已經是人間美味了。看他們吃得一臉滿足，尚可既高興又心酸。

　這幾年他們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接下來的時間，緹落和撲撲幾乎成了尚可的腿部掛件，寸步不離。尚可也不在意，第一件事就是下山去小鎮採購生活物品和食材。

　緹落雖然看起來淒涼落魄，但手上其實有不少存款。有些是黑吃黑搶來的，有些是用珍稀物產換來的，還有些是從路上「撿」來的。只是這裡地處偏遠，物資匱乏，能夠買到的東西種類並不多，不過，基本需求還是可以滿足的。

　緹落從小養尊處優，說他是生活白痴一點也不為過。而撲撲心智不全，除了賣萌，其他什麼都不會。（撲撲：胡說，我還會自己穿衣服！）

　他們兩個居然能夠健康地活到現在也算是一個奇蹟了。

　沒關係，他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再讓他們繼續過這種苦行僧一般的自殘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