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連瑾的語氣低沉， 聲音透著一絲慌亂。

　　「這怎麽行！我都還沒看清楚呢！」

　　瑤兮使勁掙扎，硬是拉下了師父覆在她眼瞼上的手。

　　瑤兮回過頭去看師父的表情。

　　連瑾面上有一縷難掩的羞澀， 他張皇地別過臉去， 恰讓瑤兮捕捉到他比平時紅許多的耳尖。

　　瑤兮很少看到師父臉紅， 此時看到簡直難掩驚奇。

　　她驚訝地道：「師父，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連瑾嘴硬道：「……沒有。」

　　瑤兮：「……騙人！」

　　師父表情是冷冷淡淡的，但瑤兮分明看出他的窘迫了！瑤兮新奇地盯著師父看，又被師父抬手要遮她的眼睛。

　　瑤兮機敏地躲開，目光下意識地又移到挂在墻上的畫上。

　　上回師父回來得太巧，瑤兮都沒來得及好好端詳這些畫像，直到此時才有機會細緻地看清楚。

　　只見這些畫都畫得極爲精細，精益求精， 筆墨勾勒出來的女子眉清目美， 神態靈動，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充滿清逸的仙氣，栩栩如真。

　　像這樣的畫， 不可能是在不投入感情的情况下畫出來的，一眼就能看出作畫人傾注了極多的熱情， 還有畫中筆墨所隱藏不住的綿長含蓄的相思情。

　　瑤兮從不知道自己在師父眼中居然是這樣的。

　　她看得待了， 不禁誇贊道：「師父， 你畫得真好看。」

　　連瑾看著她站在畫前， 瑤兮眼睫濃密修長如蟬翼，神態迷蒙出神，美人如景， 畫中神/韵不及她萬分之一，可她口中却說出這樣誇贊畫的話來，連瑾道：「畫像遠不及你。」

　　瑤兮的手微微從畫上撫過。

　　她能感覺到師父凝聚在畫中的情愫，這些畫有許多生活的場景，都是他們在這裡生活四年間的記錄。

　　瑤兮突發奇想，問道：「這些畫，能不能送我一幅呀？」

　　他們是夫妻，現在本來就很難分彼此了。連瑾自然地回答：「這些畫就放在書房中，你喜歡過來拿就是了。」

　　「當真？！」

　　「嗯。」

　　瑤兮很是驚喜，將畫作從左到右看了好幾圈，决定過幾天要將它們好好整理一下，然後找個好地方恰當地放起來。昨日他們是因爲這一書房的畫互訴衷腸的，如此說來，這些畫也算是定情信物了，一定要好好保存才行。

　　這麽一想，瑤兮整隻狐狸都喜滋滋的。

　　連瑾見瑤兮一直看他給她畫的話，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一伸手將她摟到懷裡來，說：「莫要再看了，畫得又不好。過來。」

　　說著，他將瑤兮壓到胸口，低頭去含她的唇！

　　兩人才剛剛彼此確認心意，正是情深意濃的時候，瑤兮哪裡禁得住這樣的撩撥，馬上抱住師父的肩膀，微微抬起小巧的下巴，去與他親吻。

　　清風拂過花窗，屋外滿園鮮花的花意被撩動，帶來一室暗香。

　　連瑾的手握著她的腰，瑤兮亦攀著他的肩膀，兩人相擁而吻，彼此皆有些沉浸於此。

　　就在這時，仙宅門口傳來一些響動。

　　他們兩個正擁著難捨難分，甜蜜得連空氣中都泛著蜜意，但此時聽到仙宅外頭傳來的聲響，瑤兮不得不倉促地將師父一把推開！

　　他們互相視綫一對，兩人都有些難耐和羞澀。

　　瑤兮扶著連瑾的肩膀道：「好像是瓔瓔和明佑回來了！我們得過去看看他們！」

　　「嗯。」

　　連瑾輕輕應了一聲。

　　他們在書房裡待的時間已經太久了，幾乎已經是一整個上午，明佑和瓔瓔差不多該散學回家了。

　　可是已經燃起的情意却沒有那麽容易輕易消退下去。

　　連瑾俯身在瑤兮面頰上落下一吻，說：「先出去看看。」

　　「好。」

　　瑤兮害羞地接口道。她搖了搖身後的尾巴，面對師父，心裡總歸有幾分窘迫。

　　兩人一道離開書房走到仙宅大門處。

　　明佑果然正好和瓔瓔一起回來了，瓔瓔被明佑抱在懷中，她一看到爹娘，立刻眼前一亮，興奮地朝爹娘揮爪子，要爹爹娘親抱：「娘！爹！我和哥哥從書塾回來啦！」

　　瑤兮見狀，忙鬆開師父的袖子，將瓔瓔從明佑懷裡抱過來。

　　瑤兮抱到自己的小狐狸就很高興，歡快地低頭蹭她，瓔瓔見到娘親亦開心極了，抬起腦袋和娘親互相蹭蹭臉。

　　明佑將瓔瓔交給師姐，他摟著小狐狸的動作很小心，生怕傷到了她。等將瓔瓔交到瑤兮師姐懷裡，看著瓔瓔和師姐互相蹭完，明佑亦跟著頷首稱呼道：「爹，娘。」

　　說罷，明佑便略微紅了臉。

　　他至今還是不大習慣這樣的稱呼，雖說只是當著瓔瓔和外人的面叫叫，但明佑好像還是覺得不好意思。

　　瑤兮抱著瓔瓔，友善地問明佑道：「你們兩個今日過得如何？在書塾中還好嗎？」

　　明佑想了想，沉著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尚可。先生講了些凡人常用的典故，雖然我都已經知道了，不過再溫習一遍也不是壞事。總體而言和平時沒有多大區別。」

　　明佑今年才不過十歲光景，說起話來無論神情語氣都已經很像大人，偏偏他現在還生著一張頂多算少年的臉，這麽談起話來看著反而有點彆扭得可愛。

　　瑤兮聽到他的話，再一次驚訝於明佑這個年紀就有的沉穩和學識，稱贊道：「這樣嗎？小小年紀就知道這麽多，你真厲害啊！」

　　明佑面紅了。

　　這個時候，瓔瓔却激動地在瑤兮懷中拼命揮尾巴，興高采烈地搶著道：「爹爹，娘親！先生說今年年關又快要到了，書塾三日後要開始考試啦！」

　　「是嗎？」

　　瑤兮驚詫地道。

　　時間過得很快，這段日子天氣轉冷得極快，颯爽的秋風亦漸漸刺骨了起來，的確是快要入冬下雪了。

　　瓔瓔興奮地在娘懷裡點點腦袋，繼續爪舞尾蹈地道：「對啊！而且大家都說今年是哥哥回來的第一年，所有人都很期待哥哥的風采呢！」

　　但聽到瓔瓔的話，明佑的臉更紅了，他謙虛地解釋道：「沒有這麽誇張，只是先生特意鼓勵了幾句罷了。」

　　「可是還是很厲害呀！」

　　瓔瓔熱情地說。

　　瓔瓔明顯一點都沒怕考試，她大約是因爲第一回上書塾，年紀又小，不僅沒擔心，還將這當作是什麽好玩的事了，一邊說一邊期待地看著明佑。

　　當初明佑剛回來仙居的時候，瓔瓔還對他有點好奇和生疏，過去看他都不大敢上前，但到了如今，家裡有了明佑，最開心的明顯就是瓔瓔了！她每天都有好長時間要圍著明佑打轉，跟明佑習字讀書、看明佑練劍，明佑亦樂意抱著她上下學。

　　兩個相處融洽地活潑對話了好幾句。

　　這時，連瑾主動插話道：「你們回來也有一會兒了，莫要一直在這兒站著，先回去放東西吧。」

　　「嗷！」

　　瓔瓔開心地應道。

　　明佑亦禮貌地應下：「是。」

　　瑤兮亦欣喜地說道：「我抱瓔瓔回去！順便給她洗個澡，換身衣服，等下再一起來吃東西。」

　　連瑾一頓，說：「你們慢慢來，莫要太急。」

　　忽然，瑤兮鬢邊的一縷發大約是他們在書房親熱時有點弄散了，從耳邊落了下來。

　　連瑾伸出手，輕觸瑤兮的面頰，貼著她的臉側替她將髮絲撥了回去。

　　瑤兮起初在連瑾伸手時還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下意識地偏了下頭，等意識到是撥頭髮，瑤兮不由甜蜜地道：「謝謝。」

　　明佑在旁邊看到淮瑾仙君和瑤兮師姐的互動，不由一楞。

　　他隱約感覺到仙君和師姐之間的氣氛好像和原來有點不同了，但具體哪裡不同又說不上來，不由歪了下頭。

　　就在這時，淮瑾仙君轉頭望了過來。

　　明佑這才發現自己盯著他們看得太久了，窘迫地一低頭，忙說：「那我回去練劍了！」

　　說完匆匆而逃。

　　「嗚？」

　　瓔瓔在瑤兮懷裡倒是沒感覺到什麽，疑惑地歪了下小腦袋。

　　……

　　一轉眼就到了三日後。

　　因爲聽說過瓔瓔和明佑今日要考試了，瑤兮特意起了個大早，給兩個孩子蒸了米糕吃。

　　瓔瓔口味和瑤兮很像，非常喜歡甜甜的點心，看到米糕開心得不行，激動地蹦來蹦去的，等娘親一放到她面前，她就歡喜地吃了起來。

　　瑤兮亦遞給明佑一塊。

　　明佑看到遞到他面前、被包在荷葉裡的米糕頓了一下，但嗅到米糕香甜的味道，還是沒忍住接了過來，微熱了臉道：「……謝謝。」

　　「不客氣。」

　　瑤兮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孩子。

　　「今日要加油呀。」

　　明佑其實很無所謂順利不順利的，即使在山海仙境獲得了很好的成績也不會讓他有什麽成就感。

　　但瓔瓔很配合應了娘，還跳了一下道：「嗷！」

　　等吃了糕點，瓔瓔和明佑就一道往書塾的方向去了。

　　瑤兮走到門邊送他們，神色頗爲緊張。

　　連瑾瞥了她一眼，拍拍瑤兮的肩膀道：「不用這麽擔心。」

　　瑤兮說：「可是瓔瓔還是第一回考試呀！萬一她考不好傷心了怎麽辦？」

　　瑤兮自己小時候住在妖窟，心比較大，周圍的狐狸也不在意這個。但她現在在仙界，已經知事了，瓔瓔生活的環境也和她不同。

　　「不會的。」

　　連瑾篤定地說道。

　　但他看了眼瑤兮擔憂的神色，還是補充道：「瓔瓔年紀還小，比其他弟子年幼很多，即使不好，將來也可以繼續努力。」

　　師父的話讓瑤兮安心了許多。

　　但她畢竟放心不下瓔瓔，瑤兮索性跟師父練完劍後，就變成小白狐狸趴在門檻上等兩個孩子回來，足足等了一個上午。

　　不久瓔瓔和明佑考完試回來，瓔瓔一看到趴在門檻上的娘親，就歡快地「嗚嚶」一聲從明佑懷裡跳了下來，直奔娘親！

　　瑤兮一把叼住了她，將她叼回門檻內，喜悅地在瓔瓔身上舔了好幾口，母女倆玩了一會兒，瑤兮方才關心地問道：「怎麽樣？你在考場上害怕嗎？」

　　「不怕嗷！」瓔瓔歡悅地竪著耳朵說，「不過成績還要再等兩天才會出來嗷，先生們還要看卷子。」

　　瑤兮又看向明佑。

　　明佑稍頓，平靜地回答道：「我也沒問題。」

　　瑤兮這才放心。

　　於是接下來兩日，瑤兮都安靜地在家裡等瓔瓔考試的結果。

　　等到成績公布的這一日，仙山附近從上午就熱鬧了起來。

　　住在這附近的仙人們有不少家裡都有孩子，比如說月紅夫人的三隻小兔子就都在書塾中念書，因此小孩子們的年關成績也是年前大家都關心談論的一件不小的事了。

　　這天，瑤兮照例按時在門口等瓔瓔和明佑回來，但還沒看到兩個孩子的聲音，她却先聽到有喧鬧的聲音從山上一路傳了上來。

　　瑤兮詫异地望了過去，沒過一會兒果然有人上來，可是上來的居然不是明佑和瓔瓔兄妹！

　　或者說不止是他們兩人，明佑和瓔瓔彰然在列，但是除了他們之外，書塾的先生們居然也全都一起來了！

　　明佑抱著瓔瓔，站在這麽一群老先生中，他的表情顯得十分複雜。

　　老先生就不一樣了，已經和瑤兮、連瑾見過許多面的老熊猫先生走在最前面，他一看到瑤兮在門口就激動地敲了敲手裡的拐杖！

　　「瑤兮仙子！瑤兮仙子！」

　　老熊猫先生滿面紅光地道。

　　「你的兩個孩子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啊！」

　　瑤兮一驚，看到老熊猫先生激動得語無倫次，第一反應是道：「明佑又表現得很好嗎？」

　　「不止明佑！小善瓔也很好啊！」

　　老熊猫先生高興地說，他從隨身的手袋裡摸出好幾個卷軸，一來就往瑤兮手裡塞，說道：「仙子你看看這個！快看看！」

　　瑤兮困惑，但還是立刻打開了老熊猫先生遞給她的卷軸。

　　最先遞上來的兩卷顔色不一樣的是兩個孩子的成績記錄，剩下的好像是考試的試卷。

　　瑤兮先打開了一個卷軸，正好是瓔瓔的成績。

　　她垂眸一看，立即被和當初看到明佑成績相似的光景衝得頭腦一陣眩暈！

　　甲等，甲等，甲等甲等……

　　瓔瓔每一項都是甲等，一排成績列在一起漂亮非凡！

　　瑤兮頓時就覺得眼前的光景有點不真實。

　　瓔瓔倒是在書塾內已經被誇過一輪了，此時不禁有點驕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這個時候，淮瑾仙君正好也感覺到動靜，從後山緩步走了過來。

　　老熊猫先生一看到他來，立刻就更驚喜了，忙招呼道：「仙君！來得正好！你也快來看看這個！瑤兮仙子已經看了呢！」

　　連瑾走到瑤兮身邊，神情淡淡。

　　他在瑤兮身邊站定，波瀾不驚地將卷軸從瑤兮手上接過，緩緩掃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冷漠地看成績單）

　　師父：（表面波瀾不驚）

　　師父：（實際上有一種預料之中的淡淡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