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軟和周漾逛得心滿意足， 拿著商品條碼去倉庫提貨， 結帳。

　大件物品有人送上門，他們隻帶走了一些小玩意。

　正是輪班替換之時， 胡雨濛換了工作服， 準備回家。

　家具商場外停車坪不大，一般都被早來的員工佔領， 顧客大多會把車停進地下停車場。

　可胡雨濛一眼就看見林軟鑽進一輛奔馳的副駕駛， 車慢慢倒出車位，未有停留，很快駛離她的視線。

　至始至終， 她都沒有看見陪同林軟前來的男朋友。

　自高二下學期轉學後，胡雨濛就沒有和一中的同學聯系過。當然， 她偶爾會窺屏， 看一看昔日同學的朋友圈，微博，人人。

　她再也沒見過周漾。

　倒是晚上睡不著的時候， 也曾和林軟一樣，在搜索引擎裡搜索過與周漾有關的隻言片語。

　年少時的喜歡最為真心，她不曾感動周漾，卻常常感動自己。

　見過那樣優秀的人， 後來這些年裡，她沒再有過驚豔的感覺。

　考上了一般般的大學，談過兩三場不痛不癢的戀愛，在一般般的學校混到畢業， 運氣頗好的又混了個保研，再像如今這般找工作，之後的人生軌跡好像也可想而知。

　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大多人的人生。

　曾經她暗地裡也自命不凡過，到後來才發現，自己也不過庸庸碌碌裡的大多數。

　不，她和大多數人還不太一樣，因為她有過不光彩的過去。

　高中是她想觸及又不敢觸及的回憶，曾經她也那麽想融入和諧的一群人裡，但她始終格格不入，還行將踏錯。

　後來連一中學子高考時，她都沒臉和其他人一樣換上一中的頭像，為一中加油。

　那是他們的青春，自己只是無關緊要的小配角，又或者，只是一個旁觀者。

　“雨濛！雨濛！”

　胡雨濛被身後呼喊打斷思緒，轉頭。

　同在商場工作的實習生追上前來，喘著氣，將一張小卡片轉交給她：“這個，剛剛一個顧客說是你高中同學，給你留了言，讓我轉交給你。”

　胡雨濛一頓，緩緩展開小卡。

　上面只有三個娟秀的小字：過去了。

　她突然有一種，心底積壓多年的大石頭被人搬開的輕松感。

　她知道林軟並不需要她那一聲對不起，道歉遲了那麽多年，不過是她自己對自己的心理安慰，可林軟，還是成全了她的安慰。

　***

　從家具商場回家，又是漫長的車程。

　林軟睡了會兒，被周漾叫醒時，發現車並未停入小區停車場內。

　外頭燈火通明，她迷糊的揉眼，還打了個哈欠。

　“你想吃什麽菜？”

　林軟不假思索：“排骨。”

　“那我下去買了，你坐車裡等一會兒。”

　林軟點了點頭，等周漾下車，她才發現這裡是超市。

　超市現在還賣煲仔飯了麽？林軟愣了會兒神。

　周漾沒去太久，回來時還真買到了排骨，不過是生的。

　林軟盯著那一袋菜，好半晌說不出話，直到車子發動，她才憋出一句：“我可不會做飯。”

　別指望我。

　周漾輕哂：“我可不敢讓你進廚房。”

　當年烹飪課炒手撕包菜起火的事情，他還記憶猶新呢。

　兩人回到“家徒四壁”的新屋子裡，周漾做菜，林軟也不好什麽都不做，就自告奮勇幫他整理房間。

　周漾的臥室她還沒進去參觀過，得到周漾同意後，她悄悄推開了門。

　他的臥室和外面一樣，都沒收拾齊全。

　隻一張床，一張桌子，上面堆放了電腦和不少文件，其余東西他顯然還沒來得及拿出來，行李箱和收納箱都隨意的堆在地上。

　林軟不好碰他的衣服，就想先把其他東西收拾了。

　收納箱打開，最上面的禮品盒映入眼簾。

　盒子是從她手裡送出去的，她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遲疑的伸手碰了下，很快縮回來，抬頭朝門口張望，見周漾沒來，才大膽的抱起盒子，悄咪咪揭開。

　她折的那五十九隻千紙鶴安靜的躺在盒子裡，她快速數了一遍，一隻都沒少。

　“吃蛋炒飯嗎？”

　林軟正在想事情，周漾冷不丁喊了一聲。

　那聲音從廚房傳過來，有一些阻滯感，林軟還是被嚇了一跳。

　她心虛的放好盒子，朝廚房的方向應聲。

　林軟沒再碰收納箱，隻把買回來的小玩意拆了包裝，擺放歸置。

　等周漾做完菜出來，坐到桌前，林軟都有些心不在焉。

　千紙鶴還在，那他沒看到裡面的字啊，那他怎麽會到簽售會補那第六十頁情書呢？

　林軟想起被自己扔掉的一遝信，隨即又將念頭抹去，得了吧，都扔垃圾桶了，又不可能去翻垃圾桶。

　林軟小口啃著排骨，兀自琢磨。

　周漾趁吃飯的功夫，回了幾條公事上的微信。

　等他回完，瞧見林軟魂不守舍的樣子，不動聲色夾了半邊辣椒放在她碗裡。

　林軟沒注意，隻低頭吃飯。

　舌尖突然傳來麻麻的痛感，緊接著一陣火熱。

　——辣死了！

　她中了招，不停吐舌頭，用手扇風，還四處找水。

　周漾適時給她舀了一碗溫熱的海帶排骨湯。

　她三兩下喝完，勉強緩解。

　背後沁出一身汗，她呼了兩口氣，順便擦掉眼角被辣出的眼淚。

　林軟以前就被周漾“暗害”過，這會兒緩過勁，見周漾好整以暇的樣子，很快明了，舉起筷子就去挑辣椒塞到周漾碗裡：“你又捉弄我！”

　“誰叫你不好好吃飯？”

　林軟一臉嚴肅的反駁：“我哪裡沒有好好吃飯，明明是你在玩手機。”

　“我玩手機也沒耽誤吃飯，至少我沒吃到辣椒啊。”

　“你！強詞奪理！”

　“理在我這兒，還用奪？”

　！！！

　林軟說不過他，也不說了，悶頭挑辣椒，三五下把一盤菜的辣椒全堆到了周漾碗裡。

　兩人一頓飯也吃得不安生，互不相讓。

　林軟找不到別的攻擊點，只能批評周漾的廚藝：“沒有以前搭餐老師家的小排骨好吃。”

　她說得一本正經，還面帶嫌棄。

　如果忽略掉她吃完的兩碗飯和嘴角沒擦的油，她說的似乎還有兩分可信。

　吃完飯，周漾自然要驗收林軟的整理成果，見自己房間幾乎毫無變化，他轉頭去看林軟。

　林軟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我怕弄壞了你的東西，就沒有把你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

　周漾沒接話，隻蹲下身，揭開腳邊的收納箱。

　林軟心虛，不敢動。

　周漾抬頭望她，她才跟著蹲下。

　“這個是你送我的。”周漾隨手拿起裝滿千紙鶴的盒子。

　林軟默不作聲，只看著周漾把盒子打開，捏起一隻千紙鶴的翅膀。

　很快，周漾又將紙鶴放了回去，蓋上蓋子，將盒子塞到她懷裡：“拿著。”

　林軟默默接過，好奇得要死，卻什麽都不敢問。

　周漾的收納箱裡大多都是一些高中時代的物品，試卷已經泛黃，拿出來的時候，還有一些積灰的味道。

　林軟一直蹲著，聽周漾娓娓道來。

　“初中生物書，你帶著幹什麽？”見周漾壓在最底下的是一本生物書，林軟忍不住問道。

　周漾沒有馬上接話，隻捏著頁邊，迅速翻了一遍，書頁裡夾了東西，很快就自動停下來了。

　他展開，是一頁茉莉標本。

　“你記不記得初中的時候，我有一次叫你給我摘朵茉莉花做植物標本？你那個時候應該不認識我……”

　林軟一頓，思緒隨著那一朵已成標本的茉莉回轉到了很多年前的午後，就連鼻尖好像都多了一股茉莉的清香。

　她怎麽會不認識他呢。

　只是那時候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了，只能故作平靜。

　周漾把東西翻出來看了一遍，又依照原樣放回去。

　林軟看他蓋上蓋子，才遲鈍遞出手裡保管的千紙鶴禮盒。

　周漾沒接：“給你。”

　林軟一臉傻氣，顯然沒聽懂。

　“盒子是你的盒子，但紙鶴是我的紙鶴。”

　見林軟仍然不明所以，他補充道：“我折的。”

　從裴林霏那裡得知林軟曾發出的短信後，他時不時就看林軟送給他的紙鶴。

　看得久了，就發現了一點端倪。

　隨著時間推移，字跡油墨慢慢沁潤。

　在燈光下，淺色紙鶴更為明顯。

　他一張張展開，發現了遲來多年的秘密。

　林軟下意識垂眼。

　那，他的意思是，這紙鶴上也有字，是他寫的？

　她抬頭，想問些什麽，周漾的唇卻剛好貼上來。

　觸感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