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

　蔣小宇編完一段代碼， 覺得有點問題， 起身去找周漾，沒成想周漾不在座位上。

　他知道周漾的電腦密碼， 也沒多想， 就和平日一樣直接打開，打算自行翻找。

　不料電腦解鎖， 周漾的電腦屏幕卻是停在網頁上， 搜索框裡赫然顯示著周漾輸入的問題：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

　蔣小宇平日裡轉得迅速的腦袋瓜在這一瞬間當機了三秒，他下意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正打算“毀屍滅跡”， 將周漾電腦恢復成鎖定狀態，就見周漾出現在機房門口。

　周漾從洗手間回來， 若無其事的坐下， 關掉網頁，問：“你代碼寫完了？”

　“我正想看看你怎麽寫的。”蔣小宇說是這麽說，手卻不自覺的又去撓頭， 一臉還沒回神的耿直。

　周漾：“你看，我也不知道這樣行不行，感覺也有點問題。”

　兩人討論半晌，蔣小宇弄明白了， 準備回自己機位，周漾卻喊住他：“那個，我剛剛……”

　他還沒開口，蔣小宇就立馬擺手：“我什麽都沒看見。”

　“……”

　周漾張了張口， 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推了把鼠標，呼了口氣。

　***

　一中運動會連開三天，高一女子4x100接力是在第三天下午，是高一年級最後進行的項目。

　周漾寫了兩行代碼，沒什麽心情，起身推窗，望向遠處操場。

　正在這時，喻子洲打電話來，他按下接聽鍵。

　“喂！周漾，你人呢，我們班接力就快開始了，你不來看啊。”

　周漾沉默了幾秒，說：“競賽組這邊有點事，來不了了。”

　喻子洲開了外放，聽到這句話，正在做準備活動的林軟小身板一頓，眸色黯淡下來。

　周漾坐回電腦前，仍是看向窗外的晃眼天光。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林軟的那天，陽光也和今天一樣熱烈。

　那時他們班在一樓生物實驗室做觀察植物細胞的實驗，他坐在窗邊，三兩下就寫完了觀察洋蔥表皮細胞實驗的報告單。

　生物實驗室外環繞著一排花壇，花壇旁邊有一塊空坪，有女生在跳橡皮筋。

　周漾推開窗，清風裹挾來陣陣茉莉花香，他一時興起，想摘朵茉莉做臨時裝片，可窗外有防護欄，手伸出去，離花壇還遠。

　他隨口朝外喊了聲：“誒，那位女同學！”

　女生還在排隊等跳繩，被人喊到，懵懵的回頭，眼裡還有迷蒙水霧。

　她的皮膚很白，立在天光敞亮處，更顯通透，兩隻小胳膊晃蕩在淺藍色的夏季校服外，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腦袋。

　周漾有稍許愣怔，很快便回神，如常道：“幫我折朵茉莉花行嗎？我做實驗。”

　女生望著他，猶疑片刻，點了點頭。

　她好像是擔心被人發現，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才在花壇邊折了一支快要脫落的茉莉，而後繞過花壇，踩上窗沿下的石階，從窗欄處，怯生生的將那一支茉莉遞給他。

　隔了很久，後來有很多事都記不太清晰。

　可那支茉莉沒有被用來做細胞觀察實驗，而是被製成了茉莉標本，夾在初中的生物書裡。

　***

　回過神，周漾擰開水溶C瓶蓋，西柚的味道酸甜又夾雜苦澀，他略微皺眉，一瞥，視線又落在手邊報名表上。

　信息競賽相關的字眼似乎在一遍遍提醒他，往後一年的生活將有多麽艱辛。

　競賽就是這樣，別人眼裡有多風光，就要付出多少咬牙切齒的努力，殺出血路的人隻佔半數，還有半數做了兩年的無用功，又要回到高考的戰場。

　成王敗寇，也沒什麽可惜。

　馬上高二，家長一個個被約談，不少訓練了一學期的人已經決定退出競賽組，可他不想在關鍵時刻退縮，也沒有想過要給自己留下退路。

　不知為何，有點心煩意亂。

　他看向電腦右下角跳躍的時間，一點五十，還有十分鍾……

　蔣小宇編完代碼，又在刷物理競賽題。突然前座傳來“騰”地一聲，他抬頭，只見周漾起身，扔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氣”，就很快走出了機房。

　蔣小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是崇安初中部的，在初中就和周漾一起參加過平南省的奧數競賽和物理競賽，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但兩人也算熟識，還一起去過奧數夏令營。

　周漾無論是在奧數、物理還是信息編程方面，都一直表現得非常出色，更難得是發揮穩定，極少失誤，是不可多得的全面且心理素質強大的競爭對手。

　記得參加夏令營的時候，崇安有個女學霸對周漾有點意思，夏令營的同學都起哄，可周漾無動於衷。

　在寢室兩人睡上下床，他還閑得找周漾聊八卦。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綺思，周漾外形出色，人也不木訥，可戀愛方面，似乎是不太開竅，直說從來沒有考慮過，等上大學再說。

　他那時候還以為周漾是比較晚熟，等上高中就好了，可兩人都來了一中，又同時加入了信息競賽小組，周漾的表現絲毫也沒有改變。

　今天突如其來的反常，讓蔣小宇有些大跌眼鏡。

　他現在開竅了啊，這時候談戀愛可不值當。

　蔣小宇看向身影已經消失的前門，歎了口氣，又搖頭，繼續刷題。

　***

　女子4x100接力是高一年級這次運動會的最後一項比賽，比賽結束，高一的校運會成績排名就將出爐。

　現在分數遙遙領先的是一班和九班，而這兩個班級之間只有一分只差，咬得很緊。

　女子4x100接力就決定了第一名的歸屬。

　林軟很緊張，緊張得不得了。

　事實上，他們一班和人家九班都沒把女子4x100接力當成能衝獎的項目，比賽的幾個女生都是一般般能跑，跟其他班不能比。

　可現在，有機會拿第一的只有他們兩個班，焦點就落在了兩個班的幾個女生身上。

　林軟有點絕望，她自己什麽水平再清楚不過了，絕對是自己班上四個女生裡跑得最慢的，要是因為自己，一班丟了第一名，她會內疚死的。

　此刻在檢錄處排隊檢錄，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怎麽深呼吸都不管用。

　輪到她檢錄的時候，心跳的頻率愈發加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前天受傷的腿又開始隱隱作痛。

　前天腿雖然磕破了，但實際上只是皮外傷，並不算嚴重，只是因為她一直沒處理，等周漾查看的時候才會顯得觸目驚心。

　周漾幫她簡單消毒了下，又抹了藥，之後帶她去醫務室看了，醫生也說沒有大礙。

　周漾讓她別參加比賽，可她覺得沒什麽太大的關系，前天晚上就已經能正常走路，只有一點點疼，昨天又好了一些。她想，今天撐著跑個一百米，怎樣都是能跑完的。

　沒成想，這一百米直接關系到了班級名次，此刻忐忑愈盛。

　“林軟！”

　她正往跑道走，卻聽見有人在身後喊她，她下意識回頭。

　周漾一路跑來，停在她的身前，還有些喘。

　林軟愣怔，傻傻問：“你不是……機房有事，不來了嗎？”

　“你聽見了？”

　她默默點頭。

　周漾見她緊張到面無血色，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別緊張了，只有一百米，你慢慢跑也沒關系，別拉開了傷口。”

　“不行的，我要是慢一點，我們班就拿不到第一了。”林軟說得認真。

　“你盡力就好，不用勉強，拿不到第一也不是你的錯。”

　林軟還想說些什麽，周漾就將擰開了手裡西柚水溶C的瓶蓋，遞給她。

　林軟順從接過，抿了一小口，淺淺皺眉。

　其實她更喜歡檸檬C的味道，可見周漾每次都喝西柚味道，她買飲料的時候，也總是下意識的買成了西柚味。

　西柚味會比較苦，她沒辦法大口大口喝，每次都是小貓啜食般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我就在邊上看，你加油。接到接力棒，然後傳到下一個人手裡，你的任務就完成了。只有一百米，真的不用緊張。”

　周漾難得的再次開口安慰。

　林軟重重點頭，被周漾這麽一說，好像確實不是很難的任務，那種心跳出嗓子眼的緊張感好像也稍微淡了點。

　***

　林軟是第二棒，她做好起跑準備，看著後方女生，等待她上前。

　一聲哨響，第一棒的女生加速快跑，林軟咬唇，眼看接力棒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兩米，一米……

　接到了！

　她立馬起跑，向下一棒跑去。

　九班和她們班在一組跑，眼看著旁邊的九班女生超過自己，林軟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忍受著膝蓋處傳來的撕裂劇痛，一步步向前。

　事實上，很多傷口都只是你以為好了，輕輕一拉扯，又會變成鮮血淋漓的模樣。

　短短一百米，林軟卻覺得像是中考時的長跑八百米一樣漫長。

　她成了第二棒最慢的一個。

　不期然，身側傳來熟悉的男聲，“林軟，加油！馬上就到了！”

　她隻短促的瞥了一眼，認出是周漾在跑道外陪她一起。

　到了，又是一次交接。

　她將接力棒塞到第三個女生手上，剛開始女生沒握住就想跑，幸好林軟還未松手。

　這次女生握穩接力棒，才快速向前起跑。

　其他班的早已快了大半截，林軟交接完，心裡卻還是很緊張很緊張。

　九班率先到達第四棒，可如此關鍵的時刻，第四棒交接卻出現了問題——

　接力棒掉了！

　林軟從來沒有這麽“幸災樂禍”過，完全忽略了膝蓋的疼痛，只顧看著他們班最後一棒跑向終點！比九班快！贏了！

　“我們贏了！”

　“啊啊啊啊我們班贏了！一班賽高！”

　場外一班同學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林軟用手捂唇，一時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比賽結束，周漾鑽過警戒黃線，走到林軟身邊。

　林軟見他，興奮得要命，直直撲上去抱住，又蹦又跳：“周漾周漾！我們班贏了！”

　周漾身子頓了一秒，喉結滾動，忽而輕笑出聲，雙手回抱住她，在她背後拍了拍：“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