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討論室內，討論越漸焦灼。

　吳生物與力校長幾乎展開了拉鋸戰，雙方一致僵持不下。

　不過大家的神情並不是十分緊張，首先這回不存在偵探，就算投錯了、也不會遇到死亡懲罰；其次，剛通過系統廣播，大家發現只要投對一個凶手，也能得到部分獎勵。

　楊夜走進屋前，先看向了孟前程。

　孟前程接觸到他的目光，朝他點了點頭，兩個人打算利用這最後的半個小時發力，爭取一切按照他們設計的劇本走。

　大廳前方有一塊白板，楊夜走上前拿起馬克筆，背過身，一句“我最後給大家梳理一下邏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聽到吳生物驚訝的一聲：“楊老師你……”

　“嗯？怎麽？”楊夜回頭問。

　吳生物立刻上前走到他身後，從他後背上扯下來一張便簽紙。

　楊夜見到它的那一刹那，徹底愣在了原地。

　上面寫著：“我是凶手——顧班長。”

　往後背貼便簽紙，這簡直是初高中時期，學生們之間玩過無數次的低端把戲。

　只不過那會兒學生們寫的都是“我是豬”一類的。

　楊夜在學生時代被同學貼過便簽紙，也給同學貼過。

　這種低端的小學生伎倆，他沒想過顧良會用。

　顧良偏偏用了，還是用一種很有蠱惑性的方式——一個擁抱。

　楊夜自認從懷疑顧良是凶手後，就開始千方百計防著他，對於顧良的所思所想，幾乎可以達到算無遺策的地步。

　他沒想到，他會敗在這麽簡單的一個小伎倆上。

　但他能怎麽辦？他可以懷疑一切，就是不能懷疑顧良那個充滿依賴性的擁抱。

　教學樓三層的走廊沉在夜色之中。

　此刻空氣濕熱，萬籟俱靜。

　從討論大廳往休息室走，明明沒有多少步，楊夜卻覺得花費了全身力氣。

　以至於當他看到顧良的時候，原本是想笑的，可是他笑不出來。

　說白了，他們鬥來鬥去，其實都是為了對方考慮，楊夜沒有辦法再對顧良生氣，心臟只是傳來一陣陣酸澀的感覺。

　楊夜一腳踏入休息室。

　顧良抬起頭，輕聲問：“距離投票還有15分鍾。你被他們纏住了好一會兒，是在交代真相嗎？”

　楊夜沒答，顧良便朝他招招手：“繼續下棋，好不好？”

　楊夜深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到他面前。“好，下棋。還是那句話，你當NPC，我陪你。你上次拒絕投票。我也不投。”

　“行行行。”顧良低聲道，“一起當NPC，沒準還能一起乾活，其實仔細想想，總比一個人當玩家，一個當NPC，彼此見不了面好。”

　15分鍾結束。

　廣播重新響起來。

　“各位玩家好。劇本《血塔羅》迎來了最終的投票時刻。朱物理、李英語、孟語文、王校董、錢化學……本劇本共有五個人慘死。請找出殺害他們的凶手。”

　“投票界面依然會自動彈出，投票限時依然為一分鍾。”

　“下面開始投票。祝大家順利找到真凶。”

　楊夜沒投票，繼續陪顧良下棋。

　顧良倒是掏出卡牌及時點了兩下。

　無論顧良投誰，結果已經沒法更改，楊夜沒來得及阻止，也就作罷。

　低頭繼續下棋，楊夜用一個“車”吃了顧良的“炮”，盯著棋盤思考下一步棋。

　隨後他發現顧良遞過來的不是象棋子，卻是一張卡牌。

　楊夜忽然明白了什麽，臉上驟然變色。

　他霍然起身，一把攥住顧良的手腕。“你、你居然——？！”

　顧良換牌了。

　在下午主動親吻了楊夜，繼而幫他脫衣服的時候。

　“第三，卡牌對玩家至關重要，請妥善保管；另，不允許通過贈與、交換、搶奪、偷盜等任何方式，查看其余玩家卡牌上的劇情內容，違背者將會被黑衣人帶離劇本場地。”

　這是來這個遊戲的第一天，系統就宣讀過的規則。

　這段話的關鍵點在於“不允許通過……的方式，查看其余玩家卡牌上的劇情內容……”

　也即，無論通過什麽方式，查看其它玩家的卡牌劇情內容，才是真正的大忌，會被直接帶離劇本場地，在濃霧中死去。

　顧良琢磨了一下，如果光偷卡牌、不看對方的劇情呢？是不是就不算違規？

　下午跟楊夜親昵的時候，他試了。

　他拿走了楊夜的卡牌，神不知鬼不覺掉了包，但並沒有被判定違規。

　此外，卡牌與玩家唯一綁定，有瞳膜和指紋的雙重認證，這是系統為了防止玩家撿到別人的卡牌、繼而開啟卡牌查看劇情。

　但有一個環節例外——投票環節。

　在投票環節，投票頁面都是自動跳出來的，這是系統避免玩家先行查看投票頁可能涉及的特殊規則，而所單獨設計的。

　彈出這個頁面的時候，無法返回去查閱劇情和時間線，其實也可能意味著，投票期間，卡牌的瞳膜和指紋認證是暫時失靈的。

　顧良不知道這算是系統的漏洞之一，又或者依然是系統特意留了這麽一個漏洞、用來考察玩家。

　但無論如何，他成功了。

　他抓住漏洞，調換卡牌，然後替楊夜完成了投票。

　楊夜張了張口，好半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到最後他只能苦笑。“怪我。怪我太喜歡你了。上次在逍遙派，看你看得入了迷，連路都不看了，直接掉進了湖裡。你每次抱一下我親一下我，我就高興得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楊夜發現自己是贏不了顧良的。

　從遇見他開始，他就栽了，栽得一敗塗地。

　顧良走上前，一把抓住楊夜的手腕。“我騙你那麽多次，也就成功了這一回。你不能不原諒我。你……你得等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你的。”

　一分鍾的投票時間很快過去。

　顧班長得到了七票，高食堂得到了四票，馬清潔得到了三票。

　出乎顧良意料的是，朱物理還得到了一票。

　為了穩妥起見，顧良是沒有投朱物理的，這麽看來，有人投了三個人——顧班長、高食堂還有朱物理。

　顧良覺得這人多半是力校長，這人是典型的藏拙類型，一開始不顯山不露水，好像在遊戲劃水，其實把一切都默默放在眼裡，厚積薄發，最後贏得勝利。

　最後系統宣讀結果，凶手包括“高食堂、顧班長以及朱物理”。

　因此，本次玩家們找出了兩個凶手。

　全部答對的情況下，每人可以得到十枚金幣，答對部分的情況下，可以得到五枚。

　顧良無數次看著大廳的光幕亮起、暗下、最後打開，他目送過許多玩家被黑衣人押著進入其中，包括楊夜。

　這一回走進那裡的人，總算換成了他自己。

　光幕合上之前，顧良回頭看了楊夜一眼。

　他拚盡全力，也想記住他的樣子。

　和尚與掌門夫人，悖論的關系讓他們愛得如履薄冰。

　遇見西方來的伯爵，是明演員的一場夢。夢裡他們相愛，憑借的是公爵的記憶。夢醒之後，愛恨皆散，原來他們從不曾相遇。

　青師尊與冷仙君，一對師徒，注定有一個人會為蒼生天下而死。

　再到楊老師和顧班長，他們之間還沒來得及發生什麽故事，但其中一個是人，一個人是實驗品，還是出了BUG的實驗品。為人的，將回歸正常人生；出現BUG的實驗品，則終將走向銷毀，一如他一開始抽到的那張暗示著“犧牲”的塔羅牌倒吊者一樣。

　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不長，但顧良覺得，他已經和楊夜過了好幾輩子。

　三生十世，都凝在此刻他們對望的那一眼中。

　然後，光幕合上，轉過身，顧良毅然踏入那無邊的黑夜。

　“玩家顧良，劇本完成數：13個；當真凶次數：2次；真凶逃脫率50%；當偵探次數：4次，棄票一次，非棄票情況下的偵探正確率：100%。”

　“經系統計算，玩家顧良已完成所有有效劇本的相關測試。”

　“玩家顧良將進入系統的下一階段——服役階段。”

　“玩家顧良的初始罪惡值判定結果為120，未觸及死亡懲罰標準。另，根據有效劇本測試的數據顯示，玩家顧良各項數據綜合得分為89分，可以抵扣罪惡值20點。”

　“玩家顧良多次因不願傷害其他玩家而受罰，累積受罰可抵扣罪惡值30點。”

　“玩家顧良多次遊戲態度消極，並出現過對其他玩家投放催眠花蜜、以及偷盜卡牌等惡劣行為，增加罪惡值60點。”

　“因此，玩家顧良最終罪惡值為130點；根據計算，您需要服役160年。”

　“金幣是可以抵扣服役年限的。一枚金幣，可以抵扣10年。”

　“玩家顧良，你現在有多少枚金幣？”

　聽完黑衣人的話，顧良算了一下，自己的金幣已經足夠多，一共有38枚。

　——難道他可以回去了？不是說自殺罪很重嗎？

　黑衣人接過顧良手中的金幣，道：“恭喜玩家顧良，您的金幣可以抵消380年，服役年限清零。不過——”

　“抱歉，您還不能回去。”

　“您曾經自殺過，求生意志不強，需要單獨進行精神和心理測試。如果測試通過，您才能回家。否則，萬一把您送回去，您又自殺呢？”

　顧良皺眉：“怎麽才算通過測試？”

　“你還有一次小黑屋懲罰。等你接受完懲罰，跟我來。”

　身後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

　顧良轉過身，看見了雲萱。

　顧良問她：“所以……是明月要給我出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