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幾輪探查結束。

　楊夜和顧良席地坐在操場上。

　他們肩並著肩，面前是盛夏的青草地，穹頂是布滿繁星的夜空。

　此刻探查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

　他們即將迎來集中討論環節。

　顧良雙手抱著膝蓋，十指交握，嚴肅道：“馬清潔和管大媽的房間，看不出什麽太有個人色彩的人設。高食堂的話……很愛護學生，去年的那八個學生喜歡吃什麽，他也都有記錄。如果只能從人設上二選一，我只能選高食堂。但還是那個問題——”

　“朱物理有沒有動過手？”

　楊夜沒有答話，只是牽住了顧良的手。

　顧良回頭看他一眼，倒映了星空的眼睛眨了一下。

　楊夜轉過頭的時候，正撞上這一眼，心狠狠一動。

　答非所問般，楊夜道：“我們相遇的時候，你坐在沙發上，我一眼注意到你的眼睛。好漂亮的一雙眼睛。”

　顧良不大適應被人用“漂亮”形容，但瞥見楊夜的目光，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眼睛實在太深情了。

　“你是不是又想說……只有我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我不正經。我應該幫你破案？”

　顧良回握住他的手，聞言搖搖頭。

　半晌後他才開口：“教室裡很多桌椅板凳，器材室有棒球棒、高爾夫球杆……但沒有一樣東西上面有血跡。打王校董的凶器都沒找到。我在想突破口到底是什麽。”

　在遊戲裡，所有的推測，一定是有依據的；凶手的所有行動，也一定會留下線索。

　——問題是，劇本設計者把這些線索藏在了哪裡呢？

　顧良就這麽在操場上坐了許久許久，這回他梳理的不是昨晚的案發經過，他是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實驗經過。

　就在腦子中反覆確認實驗細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麽。

　然後他站起身拉起楊夜，一起往教學樓走去。

　通往地下實驗室的暗門並沒有關閉，顧良順著樓梯走下去，一路走到最裡面的那間房——程序設計與管理中心。

　走進去一看，電腦還開著。

　顧良坐在椅子上操控起電腦，是在找某個可以使用的、但卻被隱藏起來的程序。

　桌面上已有的圖標，之前大家已經點過了。

　楊夜瞥見顧良的動作，不動聲色問：“你在找什麽？”

　“我想一件事，咱們所有人，包括教職工的手機，都是一個型號。手機是王校董發的，是被做過手腳的。王校董、或者他背後實驗基地這麽安排的目的，是為了監視大家。既然是監視，一定會有相關的程序。沒準……”

　顧良的語氣興奮起來。“沒準會找到每個人的行動軌跡一類的。”

　顧良成功了。

　電腦桌面什麽都沒有，C盤、D盤也沒能找到有用的程度，但當打開E盤，在“查看”欄勾選了“顯示隱藏文件”的選項後，有一個被刻意隱藏的文件夾就出現了。

　點開來看，上面果然以日為單位、記錄了每個教職工和學生的行動軌跡，上傳時間都是11點55分，看上去是每個人的手機都會在每日晚11點55分，自動將行蹤記錄上傳到這台電腦上。

　顧良把每個教職工和學生的行動軌跡記錄都拍了下來，用的是楊夜的手機。當然了，所有的記錄，他是來不及拍的，他拍的只是昨日的記錄。

　拍的過程中，顧良也有留意到——高食堂昨晚果然也去過教學樓的。

　他隱瞞這件事本身、加上他的人設，更增加了他的嫌疑。

　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殺王校董的凶手、或者說之一。

　不過顧良尚不能完全肯定。

　因為他不知道朱物理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算把焦點放在高食堂身上。

　現在也還有三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高食堂獨立作案。

　第二種可能，高食堂聯合朱物理作案。

　第三種可能……那就是朱物理獨立殺了王校董，高食堂雖然也到了場、但最終沒動手。

　如果是第三種可能，好辦。

　高食堂也許是出於怕承認目睹過王校董死亡，會被增加嫌疑，所以才會隱瞞到現在。如果是這樣，在集中討論階段，是可以跟他聊出來的。

　但如果是前兩種，就要難一點了。

　——朱物理那邊，到底能從哪裡下手呢？

　顧良拍完照，鼠標操控電腦回到桌面，目光放到了“實驗日志”這個文件夾上。

　他無意識點開，又盯著今年份的“2343”文件夾看。

　鼠標滑到上面點了點，還是處於無法打開的狀態。

　顧良敲著鼠標，反正這會兒也沒有別的思路，乾脆又點了幾下。

　顧良也不料，當他點了這個文件不知道四下還是五下的時候，文件夾竟然打開了。

　瞳孔張大，顧良立刻打開關鍵的詳細日志，往下拖曳，想要盡快找到朱物理的相關記錄。

　與此同時他另一隻手還舉著手機，不停地通過錄像的方式記錄長長的實驗日志。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猝不及防的，電腦屏幕黑了。

　“怎麽回事？”顧良大驚之下站起來，一回頭髮現是楊夜把電源線拔了。

　顧良的聲音尖銳起來。“楊夜你——！”

　楊夜平靜地看著他。“我差點忘了。你也忘記了一件事。”

　顧良緊皺著眉。“什麽事？”

　楊夜道：“涼涼，我只差一枚金幣，我半道題都不能答對。不然我直接就回去了。”

　“你……”

　“再有。”楊夜道，“這份實驗日志不能讓別人看見。否則，你身上也出現過‘BUG’的事情，就徹底曝光了。”

　顧良咬牙：“你把電源接上。我——”

　楊夜眯眼：“所以你根本沒答應我是嗎？說過的話不算數？”

　顧良：“……”

　廣播在這個時候響起來。“距離自由探查結束，還有三十分鍾。請注意把握時間。”

　廣播播報完畢，顧良的臉色徹底沉下去。

　楊夜瞧著他的表情，毫不懷疑——如果這個劇本裡有迷藥，又或者顧班長有錢化學、李英語的催眠技能，他一定會把這些玩意兒招呼到自己身上。

　此刻顧良像隻炸毛的貓，楊夜剛感覺他會朝自己撲過來的時候，顧良就真的撲了過去。

　顧良借助身體慣性抱著楊夜摔倒，然後騎在楊夜身上，兩腿鉗住他的下半身，再將他的雙手舉過頭頂，死死在地上壓製住。

　他這力道確實很大，楊夜琢磨著，兩人分開的那87天裡，他一定是抽空練過的。

　他早等著這麽一天麽？

　楊夜略皺著眉，等著看顧良打算怎麽做。

　顧良身體繼續前傾，手臂壓住楊夜兩隻手掌，確認他無法反抗後，另一手居然直接開始解自己的皮帶。

　楊夜氣笑了。“手法挺流氓啊，跟誰學的？”

　顧良沒理他，抓起皮帶就往楊夜手上捆。

　眼見著把楊夜雙手捆結實了，顧良脫下校服外套，朝周圍望了望，正好大門比較特別，上面是鏤空的，欄杆式樣，有點像牢房的鐵柱子。

　顧良拽著楊夜過去，衣服穿過楊夜被捆住的雙手之間，將他綁到了門上。

　做完這一切，顧良有些不放心，多看了楊夜幾眼。

　卻見楊夜目光很沉、也很涼。

　漆黑的瞳孔，一點光都沒有，看得顧良有點心驚。

　“很配合麽。”顧良張口說了句。他其實有點不放心楊夜這麽配合。

　楊夜歎口氣。“所以你下午果然又在騙我嗎？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什麽？”

　顧良拿不準他這話是在詐自己，還是真的傷心了。

　猶豫片刻，顧良最終隻說：“我沒有騙你。但王校董的案子，我得先搞清楚。剩下的……等集中討論開始後，系統宣布了規則再說。”

　不再看楊夜，顧良小跑著去接了插頭，重新打開電腦。

　開機過程非常緩慢，啪啪幾下輸入密碼後，顧良迅速打開實驗日志，又雙擊了好幾下，才打開那個長長的日志。

　顧良左手端起手機，正要重新錄製。

　身後有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了過來。

　“啪”——電腦又黑屏了。

　顧良立刻朝楊夜瞪過去。

　楊夜好整以暇揉了揉手腕。“你信不信手銬都困不住我。”

　“我還真就不信了。”顧良擼著袖子又朝楊夜撲了過去。

　這回被反撲在地的，卻成了他。

　形勢徹底逆轉。

　片刻後，雙手被皮帶捆起來，又被衣服困在了門上的人，自然也是顧良。

　楊夜望著他：“嘴裡念什麽呢？大聲點我聽聽？”

　顧良冷冷道：“暴力可恥。”

　楊夜攤手：“只需你放火，不許我點燈？”

　顧良不吭聲。

　“我不過以牙還牙。還有話說沒有？”

　“你今天下午怎麽說的？趁我那什麽的時候，忽悠我？”

　顧良氣死了。“你簡直不講道理。”

　楊夜：“我就想守著你陪著你。想跟我陰陽兩隔的是你。你才不講道理。”

　“什麽陰陽兩隔？胡說八道。”

　“你不說這裡算是地獄的分支機構嗎？怎麽不是了？”

　顧良頭疼。

　他總覺得兩個人再爭執下去，會變成“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你才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無意義循環。

　於是他閉嘴了。

　半個小時後，集中討論開始了。

　楊夜和顧良是最後到的，兩個人走進來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孟前程非常不合時宜地問了句：“喲謔，這麽好的兩個人也會吵架啊？破案鬧分歧了？”

　吳生物“咳咳”兩聲，戳了他一下，道：“誒我說……我們說正經的吧。剛才我們去天台上看了一眼。我們在想，劇本裡的發生的事情，都是有用意的。你們說……那個橫幅爆炸，是為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