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宿舍102號房間裡。

　一片黑暗之中，顧良坐在床上，神色有些怔忡。

　他是想起了某一次和李曉玉的對話。

　那是在《枯骨》一案結束，他跟李曉玉回到了休息區之後發生的事。

　巧合的是，那個休息區正是他和楊夜一起待過的。

　那會兒他們分開、各自經歷了一個懲罰本，之後便在那裡重逢。

　但當顧良第二次與楊夜分開，獨自經歷了懲罰本之後，卻沒能再在同樣的地方遇到他。

　於是，無意逛到他曾和楊夜一起逛過的公園時，顧良就有些感懷。

　走到木橋上，盯著腳下他和楊夜一起觀望過的小河，顧良輕聲歎了一口氣。

　便是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竟有人跟他幾乎同一時刻歎出一口氣。

　顧良循聲望去，便看見了橋下不遠處，在長椅上坐著發呆的李曉玉。

　也不知道她待在這裡多久了。

　李曉玉也看見了顧良，抬頭跟他打了聲招呼。

　顧良便上前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

　兩人無意識對視一看，彼此就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類似於思念感懷的情緒。

　顧良知道自己是思念楊夜，但不知道李曉玉在思念誰。

　事關女兒家難解的心事，顧良總不好開口多問。

　但架不住李曉玉忍不住，抓住機會對顧良訴說心裡的煩悶。“顧二哥啊，我問你一件事。你當時怎麽確定大哥喜歡你的？”

　顧良稍微有點赧然，並不知道怎麽回答。

　因為他並不是主動揣摩這件事的，偶爾有考慮過，但也都先自我否認了。

　首先他不確定楊夜是習慣性對人好，看自己可憐，於是出於善意多幫了自己幾回，還是說他真的是喜歡自己。

　再來，“我這種人怎麽可能有人喜歡”，顧良每每想到這裡，就先作罷了。

　是楊夜強勢地親了他，一遍一遍跟他表白，再以實際行動慢慢說服他的。

　顧良心裡知道，他和楊夜能有今天，楊夜走了九十九步，他隻走了一步。

　但他也知道，他有勇氣走出這一步，任憑要面臨再多風浪，他也不會再退回去的。

　顧良不是習慣傾訴的人，對著李曉玉，很多隱秘的心情，他是說不出口的。

　好在李曉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也沒強求顧良回答。

　不過其實原本李曉玉也沒指望顧良能回答什麽，只是單純地想訴說而已。

　在李曉玉看來，顧良有多麽擅長推理，就有多麽不擅長幫一個姑娘分析感情問題。

　那會兒，顧良沒說話，她也就自顧開口了：“我有些搞不清楚。但我這幾天無聊，仔細想了想那個黑衣人的事情，我覺得……應該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說著說著，李曉玉有點臉紅了。

　但出於這事兒快要把自己憋壞了、實在想找人傾訴的心理，她也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一開始我挺怕那些黑衣人的。看不清楚臉，一身冷冰冰的黑袍，活像傳說中的黑無常，這遊戲又莫名其妙的，我看到他們，嚇都要嚇死了……”

　“可我按下求助按鈕，申請帶走自己的書的時候，他出現在我面前，居然很耐心地解答我的疑惑。那會兒我當然沒想太多。他總不至於對我一見鍾情吧？我覺得他也就是人好，跟別的黑衣人不一樣。”

　“但後來，好像每次我害怕，他都會出現。《枯骨》裡面，他還給我遞了答案。我還挺害怕……他會因此受懲罰的。對了，你說他會不會受罰啊？”

　李曉玉側過頭，瞥到顧良似乎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表情，有些害羞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不好意思啊。我知道我的問題很為難。你怎麽知道答案？你不必在意，也不用回答。我就是找人說到說到。”

　顧良搖頭。“不會。我理解。”

　停頓片刻，顧良垂一下眼睫，道：“類似的狀況，我大概也經歷過。”

　李曉玉又歎了一口氣。“我在現實裡遇到過渣男，遊戲裡拿到的角色……感情生活也不怎麽順利，簡直一個比一個慘。這會兒仔細想想，我才發現——有個人好像一直默默在暗處看著自己、關注自己、想辦法幫助自己。只可惜……”

　只可惜她是玩家，而他是系統的NPC。

　遊戲會結束。那麽他們終究會分離。

　顧良得確認一下，李曉玉只是稍微有點動心，還是真的喜歡上那個黑衣人了。

　確認了這個問題，或許他就會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才能盡可能地讓她好受一些。

　於是顧良還是問了：“你覺得他可能喜歡你。那你對他的呢？”

　“我……我不知道。我連他的臉就沒見過。其實我統共也沒見過他幾次。再說了……一旦想到我們不可能有結果，我心裡每次有什麽苗頭的時候，我都會想掐下去。但是……”

　李曉玉重新看向顧良，忽然問，“我其實慢慢地有了一個猜測。在遊戲裡死亡，並不一定代表真的會死吧？”

　顧良點點頭。“我認為是這樣。所以如果抽到死者牌，你也不需要害怕。如果你之前沒做過什麽惡事，遊戲裡各項評分又可以的話，興許很快就能回家了。”

　李曉玉想了想，重新接上剛才的話題。“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跟他相處的機會畢竟不多。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還是說他對他負責的玩家都這麽好。但是……”

　“如果真能有離開遊戲的那一天，我還挺想見他一面的。至少，我得好好同他道個別。”

　顧良剛收到劇情，看見自己要去殺李曉玉的時候，其實有過親自動手的念頭。

　盡管這種事是他一直所抗拒的，但他是李曉玉的朋友。

　他如果不去，去的就會是黑衣人。

　他覺得，李曉玉被殺的時候，再怎麽樣，也許死在朋友手裡，也比死在冷冰冰的、陌生的、毫無感情的NPC手裡好。

　一個人如果注定要死，至少死在熟人面前，是可以稍微不那麽害怕的。

　但顧良忽然就想起了他曾經和李曉玉的那段對話。

　他細細想了一下，意識到如果自己不去，代替自己的黑衣人，一定會是一直守著李曉玉的那個黑衣人。

　李曉玉怕個娃娃、怕個鬼，他每次都能及時出現。

　這一回，如果需要安排NPC臨時扮作顧班長殺李曉玉，他一定會親自過去的。

　李曉玉說過，盡管知道他們之間沒有結果，但她還是想和那個黑衣人好好道個別。

　而現在，恐怕就是唯一一個——他們能道別的機會。

　所以顧良最終沒有去。

　此時此刻，下午6點20分。

　李曉玉深吸一口氣，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

　按照既定的劇情演繹，李英語本來是來圖書館研究塔羅牌的。

　她總覺得去年的連環殺人案背後或許有別的隱情，今年的凶手是模仿作案，但去年的凶手又為什麽會用到塔羅牌呢？

　不過查找了好一會兒資料，李英語也沒想明白。

　過程中她找到幾本古書，是關於東方玄學的，她挺感興趣的，乾脆轉而研究起這些書來。

　但這些書上對於李英語來說，讀起來是有些費力的。

　那上面很多資料沒有翻譯，有不少甲骨文、又或者用小篆記錄的原文。

　因此，看到顧班長也來了圖書館，李英語簡直覺得自己遇見了救星，趕緊求助他。

　這正符合顧班長的心意。

　顧班長先幫她看了看文獻，慢慢放松她的警惕。

　之後他說：“你把手機給我，我幫你下個軟件，那是可以在線轉換甲骨文的，下好之後，我教你怎麽用。”

　“那太好了。”李英語欣然同意。

　不用顧班長去刻意尋找，桌子上已經堆滿了書。

　其中有一本很厚很大，是拿起來可以當板磚使的那種。

　顧班長原本是計劃，趁他教李英語用軟件、李曉玉全神貫注在手機上的時候，他趁機拿那本厚書砸暈她，再脫下她校服外套反穿在自己身上，最後再拿水果刀捅她。

　這樣把校服脫下來扔到她的屍體上，自己身上就不會留下任何血跡。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

　6點35分的時候，學生宿舍天台上的充氣橫幅居然提前炸了。

　雖然遙遙地傳過來，聲音已經有些微弱，但還是能讓人聽到的。

　顧班長琢磨著，雖然他經過計算、盡可能地挑選了合適的冰塊，但冰塊不是他提前準備好的，那麽大小也就不是完全符合他的心意的。

　最後他挑選出來的冰塊比較長，寬和高則短了些，這麽一來，冰塊能接觸到空氣的那部分表面積要比預計中大了些，果然也就融化得快了些。

　如此，氣球比預計中提前爆炸了5分鍾。

　顧班長及時透過窗戶看向操場的位置。

　好在楊老師、力校長、項主任三個人已經走到了操場上，並且恰好剛剛經過學生宿舍。

　三個人聽到這聲巨響，立刻回頭。

　甚至食堂裡也有幾個人陸續跑了出來。

　顧班長立刻拿出手機，用自己提前編寫好的程序，遠程操控著102宿舍的燈亮起來。

　這個時間，天已經幾乎黑透了。

　操場上零零星星有幾盞路燈，但些許燈光只能稍微照亮操場，沒法分出半點光亮，去照見那片宿舍樓。

　於是整個宿舍樓都漆黑一片的時候，宿舍102驀地亮起來，就格外惹人注意了。

　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住在裡面的顧班長本來在睡覺，這會兒被巨響驚醒，於是起床、點了燈，或許他還會離開宿舍查看一下情況。

　“誒？好奇怪的聲音，什麽爆炸了嗎？”

　趴在窗邊，正朝操場那邊拚命扭頭觀望的李英語忽然出聲。

　顧班長怕遲則生變，當機立斷端起那本厚書，就朝李英語的後腦砸去……

　但事實上，劇情演繹到這裡的時候，黑衣人卻遲遲沒能把這本書真的朝她砸過去。

　李曉玉等了好一會兒沒能等到想象中的劇痛。

　她頗有些疑惑地回過頭，就看見了黑衣人遲疑的動作。

　緊接著，她就聽見黑衣人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同時他的身體略微弓了起來，就好像在承受某種巨大的痛楚。

　李曉玉很快反應過來什麽。“玩家不執行劇情會受懲罰，你也會嗎？還會更嚴重？”

　黑衣人沒吭聲。

　李曉玉想到什麽，展開手裡的紙條。

　便是顧良中午遞給她、讓她6點20分再查看的那個。

　她把上面的內容遞給黑衣人看，只見上面寫著：“遊戲裡的死亡，不會是一切的終結。也許會有重逢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和楊夜請你吃火鍋。”

　“這是我朋友寫來安慰我的。我被安慰到了。所以……看了這紙條後，我不怕了。不管我會怎麽樣，我都不怕。你動手吧。只是……”

　“我稍微有那麽一點點怕疼。你動作快一點、別讓我太疼，也就好了……”

　李曉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動手前，我只有一句話想問你。”

　黑衣人聲音極為嘶啞。“你問吧。”

　李曉玉望著他，輕聲問出口：“我能看看你的樣子嗎？這樣以後如果再見面，我好歹能認得你。我想謝謝你，請你吃個飯什麽的。”

　李曉玉的聲音越到後面、越顯得低沉微弱，“或者說……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嗎？”

　學生宿舍102號房間內。

　顧良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時間已經6點50分。

　作為知道劇情的凶手，盡管沒有親自參與，他自然知道這會兒正在發生著什麽事。

　6點35分，爆炸聲響起，顧班長通過手機操控了102宿舍的燈光，趁李英語趴在窗口觀望操場的時候敲暈了她，之後借她的校服遮蓋血跡，用從管大媽房裡偷來的水果刀殺了她。

　把刀從屍體裡拔出來，顧班長正準備脫下反穿著的、李英語的校服，意外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他躲在某排書架後，竟發現孟語文來了這裡，也不知道是不是來找李英語的。

　孟語文發現倒在血泊中的李英語，很是驚恐，趕緊上前查看她是不是還活著。

　一不做二不休，顧班長立刻跑上前，從孟語文的背後捅了她一刀。

　殺孟語文的時候，跟殺李英語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李英語是先被敲暈了，所以顧班長能一刀刺中要害。

　但孟語文是有所察覺、有逃跑的動作，所以顧班長第一刀刺歪了。之後他按住孟語文連刺了幾刀，她才總算沒氣兒了。

　做完這一切，顧班長把刀放到了李英語手上握著，再捏著她倆的指甲分別往對方臉上劃了幾下，製造出兩個人發生矛盾、打架，同歸於盡的假象。

　最後顧班長用自己的校服擦去所有有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離開圖書館。

　他是穿短袖來的，加上殺兩個人的過程中都反穿著李英語的校服，所以衣服上並沒有血。

　但最後孟語文是有掙扎的，所以他臉上、手腕處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了血。他去公共衛生間迅速衝去血跡，這個時候已經是6點52分。

　離開圖書館，他朝操場上飛奔而去。

　7點整的時候，他得以和大家一起站在操場迎接王校董。

　而這個時間點，顧良重新扮回顧班長來到操場，劇本對這裡沒有什麽硬性規定，於是顧良自然地就走到了楊夜身邊站立。

　楊夜瞧顧良一眼，順勢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涼得可怕。

　明明是大夏天，怎麽回事？

　楊夜再看一眼顧良的神色，顧及著人多，暫時沒有多問。

　而這會兒顧良心裡想的是——為什麽系統還沒有廣播死人呢？

　難道這一回死的，還不止孟語文和李英語兩個人嗎？

　人群中，力校長突然小聲發問：“還有兩個人呢？王校董馬上到了，他對這次的比賽很重視，每個參加比賽的學生，他都會見的！”

　管大媽答：“李英語在圖書館看書，孟語文剛見她遲遲不回，說要去叫她過來。結果兩個人都沒回。要不我再去看看？”

　力校長不悅地皺眉。“算了，這個時候先站整齊迎接王校董吧。萬一一會兒人家在直升機上看著你們三個從圖書館跑過來，不就知道我們沒有站好隊列迎接他，顯得我們不重視他了麽？等他到了再說吧。直接帶他去圖書館找人，說不定他反而還會誇學生們用功……”

　顧良默默聽著這些對話，心裡想的則是這回的案情。

　他覺得劇情現在有種說不出的、讓人很不舒服的古怪。

　譬如，前一天還好好的、事事為大家考慮的班長，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這麽殘忍？

　如果說他對李英語的手段還算溫和，但他殺孟語文的時候，動作已經十分殘暴了。

　再來，顧班長的特長明明是古文、寫作寫詩相關的，是文學方面的。

　又是為什麽，他突然學會了編程、以至於能遠程操控燈光呢？

　這些疑惑，顧良暫時是沒能得到解答的。

　晚上7點05分，大家都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

　7點10分，直升機降落，王校董帶著兩個保鏢走了下來。

　校董風度翩翩、一表人才，但演技渾然天成，以至於一眼讓人看出，他是個NPC，而不是玩家。

　校董向大家問過好，數了數學生的數量，便問了力校長，“是不是少了兩個人？”

　一回頭，校董看見宿舍樓的狀態，驚疑之下，又問了句：“誒？我要求你們掛來給學生們打氣的橫幅呢？”

　力校長趕緊解釋：“有兩個學生在圖書館做題衝刺比賽呢，本來說7點在這裡集合等您的，估計她們太用功了，忘了，我現在去叫她們？或者您去圖書館視察一下？”

　王校董笑著擺擺手：“那就算了。學生們這麽認真，我去打擾她們做什麽呢？讓她們做題吧。”

　力校長又立馬解釋起另外一個問題，道：“估計天太熱了，剛才我們來的路上，正好撞見那充氣橫幅爆炸。我馬上就安排人重做一個。”

　王校董依然是笑，似乎看上去非常和顏悅色。“沒事兒，明天白天再說吧。不急。”

　力校長暫時松了一口氣，弓著身請王校董去食堂。“您這麽遠過來，舟車勞頓，還請去食堂用餐吧。學生們和職工們都感謝您。這飯菜是大家一塊做的。”

　“行。多謝你們了。”校董背著手，在一眾人的擁簇下走向食堂。

　路上力校長又問了句：“您今晚是——”

　王校董“哦”了一聲，道：“過一夜吧。還有些事務，難得來學校一趟，順便處理一下。明天上午一起開個會好了，有些工作還要跟你們交代。我明天下午再回去。”

　“對了，一會兒吃完飯，帶我去看看那個凶手錢化學，我讓保鏢看住他。”

　校長連連應下，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了王校董吃飯。

　晚宴結束的時候，是晚上8點半。

　顧良本來想找楊夜聊一聊，但他收到了劇情，他整晚都會待在宿舍，於是不得不暫時作罷。與此同時，他覺得他的預感成了真，這回的凶殺，恐怕還沒完。

　果然，第二天一早，他醒來沒多久之後，這才聽到了真正的系統廣播。

　從昨天傍晚開始，到今天顧良醒過來為止，居然一共死了5個人。

　其中，李英語和孟語文，自然是顧班長殺的。

　但除了她們倆之外，還死了三個人——朱物理，新來的、剛露面的校董，最後一個，居然是剛被大家抓住的真凶錢化學。

　遍地紅花旁，有一條彎彎繞繞直達天際的河。

　此刻河邊停著一條小木船，像是在等著什麽人。

　李曉玉一路跟著黑衣人走到河岸邊，再眼看著他把自己帶上小船，拿起了槳，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罐沒有名字的易拉罐遞給自己，也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麽飲料。

　不過李曉玉還是有些高興的。“我……我沒聽錯吧？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黑衣人點頭。“喝完飲料，我劃船送你回家。”

　李曉玉問：“這是什麽飲料？”

　黑衣人：“就當是物質轉化劑吧。總之，喝了它，我才能帶你回去。這是規矩。”

　李曉玉聽得有點懵，但她此刻的注意力不在此，只是對黑衣人鄭重道：“謝謝你。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離開前，我能不能再問你幾個問題？”

　黑衣人不置可否，李曉玉大著膽子就問了：“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黑衣人怔了一下，隨後道：“也沒什麽。你還記得你救過的那個同學嗎？就是你還被頒發了見義勇為獎的那次。我是她的哥哥。你救過我妹的命，我能幫到你的地方，就盡量幫。”

　李曉玉有些失望。“就……就是這樣啊……”

　黑衣人沉默片刻，語氣變得有些生硬，但終究說道：“嗯，對。就是這樣。”

　李曉玉盡可能地想象他眼睛可能所在的部位，就一個勁兒地盯著那個位置看，仿佛她真能注視著他的眼睛似的。“我都要走了，你會對我說實話嗎？你沒騙我？”

　又頓了一會兒，黑衣人說：“我不會騙你的。”

　——但他在心裡慚愧地想，不止這件事，其實我欺瞞了你很多。

　比如你說要借書複習考試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你，不管你怎麽複習，你最後都會忘記的。

　每個人都得喝下忘川水才能離開。

　李曉玉不會記得在這裡遇見的人和事，當然也不會記得在這裡複習的功課。

　李曉玉吸一口氣。“那我之前問的話，你還沒告訴我。我能不能看見你的樣子，我們又會不會再見？”

　黑衣人隻道：“你先喝飲料，我慢慢跟你說。”

　一路上折騰了許久才來到這裡，李曉玉確實也有點渴，當即“咕嚕咕嚕”把易拉罐裡的飲料都喝了，覺得味道有些古怪，五味雜陳的。

　——三無產品都這樣嗎？

　趕在藥效起作用前，黑衣人再對她說道：“我們的樣子不能讓人看見，這是規矩，因為不能讓現世的活人看到我們的樣子。而你，也一定不會希望再遇見我的。”

　李曉玉的體力在流失，無意識地張開口：“為……為什麽？”

　黑衣人道：“因為我是黑無常。黑白無常有很多，並不是你們傳說裡以為的那樣，只有兩個人。”

　沉默半晌，黑衣人才繼續：“我不過是許許多多黑無常中的一個。而下次你再見到無常鬼……恐怕就是你死的時候了。你得長命百歲，別再遇見我。”

　黑衣人說完話，李曉玉已經昏倒在木船中了。

　木船向天際劃去，如同駛入了星河。

　閉上眼的前一刻，李曉玉仰倒在船上，看見的就是那漫天的星光。

　耳邊回蕩著一個男生低沉磁性的聲音，伴隨著此情此景，李曉玉覺得這本該是有點浪漫夢幻的場景。可惜他說的話，她已不能聽清。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只有一個念頭——我還沒來得及愛上你啊，怎麽就要與你分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