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們聽到系統廣播說到這裡，站在花壇面面相覷。

　正午陽光正烈，陽光下，每個人的神情都顯得有些焦灼。

　片刻後，廣播繼續：“現在是7月24日下午1點整。下面請聽劇本《血塔羅》第一階段的具體遊戲規則。”

　“遊戲不再區分集中討論與自由探索的時間。玩家們可根據實際情況，自行商議決定。”

　“今天下午5點整，將進行第一輪投票。各玩家準時拿出卡牌投票即可，不需要進入集中討論室，也即，第一階段的投票，不對投票地點做出限制。”

　“由於神奇高中位於山上，通往城市的唯一橋梁出現損毀，工人們正在搶修，但警察短時間內不能趕到。”

　“因此，對於大家票選出來的凶手，將被關押到教學樓二樓的201教室，等警察到了再予以緝拿處置。”

　“但請注意，如果這位凶手在被關押的情況下，次日依然發生了凶殺案，該凶手的嫌疑值將會下降，那麽他將會被釋放。”

　“如果真凶找錯了，當然得重新投票。於是，明日、也就是7月25日下午的5點整，將進行第二輪投票。”

　“總結來講，第一階段關於真凶的投票，與以往不同，真凶不會直接被系統帶走，而是暫時關押在教室內。請大家努力找出真凶。如果大家沒有找到真凶，凶殺仍在繼續，表示你們抓錯了人。當然了，通過這種方法，實際上也能幫你們派出一個錯誤選項呢。”

　“嘻嘻，每個人都可能因為投錯票而死哦。所以，為了活下去，請努力找出凶手吧！”

　“再次提醒，從今天開始，每天下午的5點都是投票時間。錯過投票時間，視作棄權。”

　“如果一直找不到真凶，遊戲的第一階段將會持續很多天呢。你們猜猜，什麽時候……這一切才會終結呢？”

　“本次劇本的14個角色中，班主任【楊老師】為校長高薪聘請的海歸，他之前從未來過這個城市，也不認識神奇大學裡的任何學生。楊老師負責帶領七班的學生衝刺奧賽，只要有學生得獎，他就能得到豐富的獎金。”

　“綜上，劇本第一階段中，楊老師殺學生的嫌疑很小。因此，關押嫌疑人的201教室的鑰匙，將由楊老師保管。楊老師，請貼身保管這份鑰匙哦。”

　“現在，遊戲開始，祝大家遊戲愉快！”

　廣播聲落下後，人群之中，很快有人先問：“誰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趙數學的？”

　顧良聽到這裡，開口道：“我中午12點10分的時候見過他。我跟他一個宿舍，我們住102。中午吃完飯，我回宿舍跟他打了個招呼後，他就離開了。”

　李曉玉緊接著開口：“我12點15在宿舍大樓前見過他。他正在往外面走，可能就是去花壇方向的。”

　顧良和李曉玉說完，暫時就沒人開口承認見過他了。

　楊夜打量了一下各位玩家的表情，上前一步道：“根據系統廣播的意思，我算是第一階段隱藏的偵探了。這回遊戲規則比較特殊，被投出來的玩家，不會直接接受‘死亡處罰’。”

　“那麽相對應的，如果投錯了，偵探也不會受懲罰。所以，盡管系統沒有明示，我這個人物基本就可以承擔了偵探的職責。”

　“我們只有4個小時的破案時間。時間緊張，反正教學樓很近，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回教室，說一下各自的時間線。”

　“現在暫時可以把死者的死亡時間定在中午的12點15分到12點55分管大媽發現他之間。大家一會兒著重說一下中午這段時間的時間線。”

　“簡單說一下時間線後，咱們還是展開搜證。先搜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再在教室匯合，做個簡單的討論，再決定接下來的推理方向。大家覺得怎麽樣？”

　玩家們對此並沒有異議，都紛紛往教室的方向去了。

　這一回教室裡坐的不止是學生了，管理宿舍的管大媽和打掃衛生的馬清潔，以及力校長、項主任，還有高食堂也都坐在了教室裡。

　進教室之前的走廊上，顧良扯了一下楊夜的衣袖。

　於是楊夜有意放慢了腳步，低聲問顧良：“怎麽了？”

　顧良停下腳步，把楊夜拉到走廊的一側，低聲道：“除了中午這段時間的時間線，一會兒再問問他們昨晚的時間線。等聽完所有人發言，我來講我的想法。”

　楊夜點點頭，隨後和顧良先後進教室。

　顧良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楊夜則仍然站在講台上，不過他這回不是老師的身份，而是偵探。

　經過玩家們依次發言，楊夜也用粉筆在黑板上同步記錄下了一切。

　楊夜首先問的是學生們的時間線。

　上午11點半到12點期間，大家的時間線基本一致——11點半下課後，大家離開教室去食堂吃飯，吃完飯、各自離開食堂的時間，則略有不同。

　吃完午飯離開食堂以後的時間線，按宿舍分類來看，102住的是顧班長和死者趙數學。

　顧班長吃完飯，是12點回的寢室，之後一直睡覺睡到12點50分醒來，收拾了一下，準備去上課的時候，他被告知有人死了。

　101住的兩個男生是錢化學和古副班。

　錢化學表示一直在宿舍睡覺，他昨晚操心模擬考成績，一直沒睡著，今天發現成績還算湊合，也就能夠好好睡一中午。

　古副班則說他中午沒有回過寢室，直接又返回了教室，因為他模擬考的成績不太理想，他在反思錯題，反思了整個中午。

　103住的是兩個女生，李英語和孟語文。

　李英語就是李曉玉，她也差不多是12點回的宿舍，休息了一會兒，洗了把臉，就出門去了圖書館，也就是在去圖書館的路上，12點15分的時候，她遇見過死者趙數學。

　孟語文則表示一直在寢室休息。她昨晚也沒太睡好，中午得補覺。

　104住的依然是兩個女生，朱物理和吳生物。

　這兩個人倒是都在寢室睡覺，但按她們的說法，她們睡得特別死，是被大媽的聲音吵醒的。這個期間，如果有人出門殺人，殺完人再回來，她們可能是完全不知情的。

　這麽一看，每個學生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不在場證明。

　也即，每個人都有下手的機會。

　問完學生，楊夜再問的是管大媽。“你今天中午一直在宿舍樓大廳嗎？有沒有看見學生們的進出情況。”

　管大媽回答：“基本跟他們說的一樣。大家回屋之後……我就見到過趙數學和李英語出來。所以，真凶如果殺人，要麽是沒回過宿舍、聲稱自己一直待在教室反思錯題的古副班。要麽——”

　“要麽他們就從窗戶跳窗出去，再翻窗回來的。大家住的是一樓，樓高不構成障礙。”

　管大媽說完話，楊夜順勢問了負責宿舍樓衛生的馬清潔。

　馬清潔表示她中午一直在休息間休息。她的休息間就在女生住的104號宿舍的旁邊。

　不過馬清潔提到了一個頗為關鍵的信息。

　她道：“我是12點才去吃的飯。食堂得先保證這些教職工和學生們的飲食。等他們吃完了，我們這種清潔工才能去吃飯。”

　“我吃完飯回來休息的時候，已經是12點半了。”

　“我的休息間裡有很多清潔工具。死者的手不是被反綁著麽？我看綁他那繩子，像是我房間裡的。一會兒我可以回去確認一下。”

　“因此，真凶殺人前，應該是先去過我的房間。”

　楊夜問她：“你那屋的鑰匙放哪兒的？隨便什麽人都可以進？”

　馬清潔說：“我的鑰匙是藏在消防栓下面的。”

　問完兩位跟宿舍樓相關的職工，楊夜問的是高食堂。

　高食堂的時間線很簡單，做飯、給所有人打飯，等大家吃完，他再洗碗、收拾食堂。

　他忙了整整一中午。

　最後是力校長和項主任，他們兩個上午一起給學生們召開了誓師大會，中午兩個人一起去食堂吃的飯。吃完飯，兩個人一起回的校長辦公室，討論了一中午的公事。

　由此，中午的時間線暫時確認完畢後，楊夜問大家：“能不能簡單說說，昨天下課之後，大家都幹什麽了？”

　各位玩家快速說完時間線，差不多花了30分鍾時間，加上之前在花壇以及路上耽誤的時間，現在已經是1點50分，距離下午5點的投票，也就差不多只有3個小時的時間。

　玩家們離開教學樓，都立刻行動起來。

　有的先去仔細查看屍體，有的則去了各個學生的宿舍查探。

　而大家四散開來之前，項主任把樓上201的鑰匙遞給了楊夜。“這個鑰匙之前在我這兒，後面就交由你保管了。”

　離開教室後，顧良和楊夜先去往的是花壇，打算在探索之前，先把屍體好好檢查一遍。

　不過兩個人的步子放得很慢，是有意落後其他人，為的是他們兩個之間的討論不被聽見。

　路上，顧良道：“屍體身邊有帶血的塔羅牌，跟我昨晚從圖書館得到的信息有很大的共同點，去年發生過類似的五起案件，死者身旁也有塔羅牌。這實際上有兩種可能。”

　“第一，當年殺那五個人的凶手，也是今天殺趙數學的凶手。他在延續去年的故事，繼續他的連環殺人計劃。”

　“第二種可能，殺趙數學的凶手，不是當年殺那五個人的凶手，這是一起模仿作案。”

　“先說第一種可能。”

　“我暫時看不到兩屆學生之間的關系。事實上，我個人的故事裡，完全沒有跟上一屆學生任何相關的記憶和線索。假設咱們班的其他同學跟我一樣。那麽，實際上我們班的同學，對上一屆的同學，是沒有殺機的。”

　“因此這種情況下，那兩個教職工的可能性最大。他們去年在殺奧賽班的學生，今年仍舊如此。”

　“但凶手只有一個，目前不存在聯合作案的信息線索。而校長和主任今天中午一直在一起。所以可以把他們兩個排除。”

　“這樣一來，實際上就把去年和今年的真凶是同一個人的第一種可能暫時排除了。”

　“因此，今年的塔羅牌作案……很可能是一種模仿作案。”

　楊夜點頭：“明白。這就是你之前讓我問他們昨晚的時間線的原因。”

　“對。”顧良道，“先說另外幾個普通職工，做飯的高食堂，管理宿舍的管大媽，負責打掃的馬清潔……我暫時看不到他們三個人有任何殺機。除非一會兒能從他們的房間找到別的線索。因此——”

　顧良總結道：“殺趙數學的真凶，我傾向於認為就是我們班學生中的一個。至於殺機，則跟奧數比賽有關。畢竟奧數比賽，是現在我們所有人的故事裡，唯一一件重要的事情。”

　停頓片刻，顧良拿出筆記本看了一眼，繼續道：“事實上聽完剛才的時間線，我基本可以把古副班排除。他一中午都在教室看錯題，沒有回過寢室。那麽實際上他作案的可能性很小。”

　“死者身上那根繩子很粗，而大家的背包實際上很小。厚重的課本都放在教室裡的固定座位上的。我不認為，真凶是上午已經背著繩子來上課的。就算他書包裡有繩子，繩子一定塞滿了書包，那麽他拉開書包的時候，很容易被同桌之類的看見。”

　“因此偷繩子這件事，基本可以發生在中午，也就是真凶殺人之前的片刻。”

　“所以真凶一定會在中午趕回寢室。”

　“這種情況下，真凶先回到寢室，後來通過跳窗的辦法殺完人、再通過窗戶回來，營造出一種，自己回到宿舍後，就一直沒有出去過的假象。”

　“而這個假象，是要靠一直待在大廳登記處的管大媽來見證的。”

　“但古副班直接就說，他從來沒有回過宿舍。那麽，從他的角度，他是沒有意義製造這個假象的。”

　“他完全沒必要偷偷從窗戶回到宿舍偷繩子，再從窗戶離開，製造自己從沒回過宿舍的假象。因為他從沒回過宿舍，本身就意味著他有殺人的機會。”

　楊夜點頭：“同意。所以現在可以把校長、主任排除，清潔、大媽、食堂，暫時不納入嫌疑人。8個學生裡，你排除，死者本人排除，李曉玉我看也不太像，再排除古副班，那麽嫌疑最大的，只剩4個人。”

　顧良皺著眉：“說回模仿作案的事情。能模仿作案的前提，是因為看到了去年那5起案件，所以我剛才讓你問他們昨晚的時間線。我想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有誰可能去了圖書館，看到了去年的報紙。”

　楊夜回憶了一下，總結道：“昨天下午5點一下課，孟語文是最先去的圖書館。她說感覺自己沒考好，想去翻資料書。緊隨其後的是古副班，他6點去的。最後是朱物理。你是8點到9點半去的圖書館。朱物理是晚上10點去的。”

　“剩下的人就沒去過了，他們有別的時間線，比如錢化學昨晚去找過項主任什麽的。”

　顧良：“去過圖書館的人嫌疑很大。但也有一種可能，真凶隱瞞了信息。他猜到了我們問昨晚時間線的原因。所以他這上面也說了謊。話說回來，這回探案的時間太緊張——”

　楊夜聽著顧良的語氣越來越沉，不由停下腳步，側頭看向顧良。

　顧良神情極為嚴肅，嘴唇緊緊抿著，額頭也皺得格外緊。

　再看他的身體，雙肩都緊繃著，形成僵硬的線條。

　——他整個人，似乎都有些過於緊張了。

　楊夜見狀，立刻拉住顧良的手，緊緊握住，另一隻手伸出來，再按了一下顧良的眉心，揉了幾下，寬慰般說道：“涼涼，別太緊張了。放松些。”

　顧良輕輕呼出一口氣，眉間的褶皺稍微松開了些許。

　“嗯，我知道，你說過……太緊張的話，容易陷入思維誤區。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顧良的眉頭就重新皺了起來。

　最終他還是看著楊夜的眼睛，把心裡的話說出了口：“這次你必須得順利活到最後。如果你是真凶，我得讓你贏，這樣你就能拿到所有金幣。如果你是好人，我也要讓你贏。你就差一枚金幣了。你必須贏得金幣，然後……然後你就可以回家了。”

　“楊夜，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得贏，好不好？”

　楊夜目光沉下來，並沒有立刻答應顧良。

　他心中總是隱隱有些顧慮的。

　顧良繼續看著他的眼睛，回握住他的手。

　今日午後的陽光並不炙熱，顧良的聲音也顯得很輕柔。

　他上前走近幾步，頭放在楊夜肩膀上的位置，嘴唇則湊到了楊夜的耳邊。

　“楊夜，我家裡的情況，你多少知道一點。我現在再跟你詳細說一下。”

　“我的房貸還沒有還完。如果我躺在醫院，並且處於植物人的情況，每天一定需要高昂的醫藥費。我當然有存款，那種情況下，公司出於人道主義，可能依然會給我打一個月的基本工資。但後面就說不好了。”

　“醫生如果說我醒過來的日子不確定，我後面是肯定沒有工資還房貸的，畢竟公司不是慈善家。我買的房子地段不錯，每個月需要還款1萬。我每個月的工資稅後差不多2萬5，存款在付完首付和裝修後不多，也就50萬左右。”

　“銀行如果知道我的情況，發現我存款不夠抵消未還完的房貸，會變賣我的房產。”

　“我現在擔心的是我那父親。我那房子買的早，現在市值估計有900萬。我那房子有一部分首付的錢，是我母親留下的。當時本來是我們一起看的房子，只是母親過早離世了。而我母親的那部分錢，是賣老房子來的。那老房子有一部分資金，則是我爸很早以前出的。”

　“他一直眼饞我和母親新買的這個房子，說這房子增值那麽多，但原始資金有他的份，我們應該給他一部分錢，就當他的投資收益了。為這事，他已經找過我很多次了。你想想看，現在我昏迷不醒，他會怎麽做？”

　“這房子我買的時候，市價300多萬，現在如果銀行變賣，能賣900萬。我沒有還完的貸款和應付利息，加起來還有200多萬。那麽會多出將近700萬。”

　“按理說，這一部分錢，足夠我的醫療費了。但我父親一定想些歪門邪道，弄到這部分錢。之後，他不會把錢留給我，供我繼續治療的。”

　“所以……你得盡快先回去。這樣，你才能活。你幫我盯著我父親，必要時幫我付醫療費。我才能活。”

　楊夜這個時候，基本上是沒法反駁顧良了。

　再舍不得遊戲裡的顧良，擔心自己不在他身邊、他會在遊戲裡遇到危險……但理智上，楊夜也只能認為，自己在擔心他在遊戲裡的安危之前，得先回到現實幫他。

　畢竟，確保現實裡的顧良活著，是他真正能醒過來、好好在現實活下去的前提。

　治療過程中他的身體出了半點紕漏，那才是真的玩完了。

　半晌，顧良把楊夜的手更握緊了幾分。“楊夜，答應我，好好應對這個遊戲。你需要贏得金幣。”

　楊夜最終伸出手臂，將顧良緊緊攬入懷中。

　他的聲音很沉很啞，但他最終說出了那句。“好。我知道了。我答應你。”

　顧良閉上眼，總算放心了。

　但有一件事，實際上是他一直沒有告訴楊夜的。

　——那是在《枯骨》劇本裡，王開發提到的“忘川水”。

　離開遊戲的人，會飲下忘川水。

　那樣，他們醒來之後，不會記得系統和遊戲，當然也不會記得這裡的人、以及他們經歷過的事。

　顧良知道，如果楊夜把自己忘了，自然無法幫助到自己。

　顧良將自己的情況說這麽詳細，當然只是為了說服楊夜回去，而不是真的指望他回去幫自己盯著父親，或者在必要時幫自己付醫藥費。

　顧良當然不想讓楊夜忘記自己。

　但他更想楊夜能夠好好活著。

　這實際上是他昨晚一定想留在楊夜那裡、擁著他入睡的真正原因。

　在這個劇本裡度過的每個夜晚，或許都是兩個人能在一起的最後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