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告狀

　　「聽說了嗎？西苑那位，用侍寢機會換打一個丫鬟，沒想到，宮裡頭，真有這麼蠢的人。」

　　「難怪進宮近三年了，也沒見過萬歲爺。要我說啊，人長得美有啥用，這關鍵啊……」

　　嚼舌根的丫鬟，賣起了關子。

　　旁邊宮女忙推她，「快說快說，這宮裡，要想過的好，關鍵是什麼？」

　　在宮裡，萬千宮女，沒有人不想被皇帝看中，從此飛黃騰達，過著榮華富貴的日子。

　　可皇宮等級森嚴，平常別說見萬歲爺了，能見到一宮主位都得運氣好才行。

　　「關鍵得是腦子，宮裡頭多少主子，終其一生，連一次侍寢機會都沒有，這樣就放棄了。

　　要懲罰一個奴才而已，什麼時候不行。」

　　紫青青帶著春桃剛出西苑拐角廊坊，幾個打掃長春宮的粗使宮女，回頭看到她的影子，嚇得忙扔下掃帚，不斷磕頭。

　　「奴婢給庶妃娘娘請安，庶妃娘娘恕罪。」

　　宮裡頭亂嚼舌根，是要被亂棍打死的。

　　可底層宮女日子枯燥，少不得就探聽這些消息消遣，沒想到被正主逮個正著。

　　「我只是個待年，當不得你們如此大禮。」

　　她輕輕一挑眉，細細搭在春桃手上，一張嬌豔的小臉，此時眉眼漸開。

　　就這麼細細一句話，嚇得幾個宮女太監們，更是不敢言語，隻不斷重複著「恕罪。」

　　紫青青經過春桃一番解釋，總算知道自己到哪了。

　　清朝康熙後宮，早期最受寵，也是誕生子嗣最多的榮妃，員外郎蓋山之女-蓋青青，也是後世聽的最多的榮妃馬佳氏。

　　從康熙六年到十六年間，為康熙整整生了五子一女，位份也從最末的庶妃一路高升到後宮四妃之一，榮妃娘娘。

　　只可惜，生的孩子，幾乎全死光了，就剩下一子一女。

　　後來女兒聯姻外漠蒙古，兒子也就是康熙九龍奪嫡中的三阿哥，誠隱親王胤祉。

　　後來她死後，於雍正六年後被奪爵圈q禁。

　　可謂下場榮華一世，悲涼一生。開了個鳳頭，卻掛了個雞尾。

　　「庶妃娘娘饒命，奴才們哪敢有這膽子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呀，求娘娘繞過奴才們吧。」

　　幾個太監聽到這話，當場嚇得臉色煞白。

　　『啪啪啪』巴掌聲，一聲聲響徹在長春宮正殿外。

　　此時此刻，一眾奴才們，再也不敢有心思嚼舌頭，反而被嚇得魂飛魄散。

　　這種話，大家心裡有數，但是斷斷是不能說出來的。

　　何況，昨日，萬歲爺還進了長春宮，這宮裡頭的風向，已經開始轉了。

　　奴才們都提著腦袋，哪敢再像以前那般小看長春宮西苑這唯一的主子。

　　「可是偏生，就有人敢呢。怎麼辦呢。走吧，春桃，去辛者庫。」

　　她話不多，春桃反而在紫青青影子拉遠後，還倒回來，將這些丫頭，一人扇了一巴掌。

　　這宮裡頭，當真誰都想來踩上一腳。

　　本來失了一次侍寢機會，春桃整個晚上，一晚未免，心裡為紫青青悔的，那是腸子都青了好半截。

　　這還撞上這麼亂嚼舌根的，自然是要震懾一番的。

　　經過昨日一事兒，春桃性子都大變了。

　　……

　　慈甯宮裡，赫捨裡氏，鈕鈷祿氏，還有博爾濟吉特氏，都在太皇太后身邊，說著一些討趣的話，讓太皇太后高興。

　　後宮裡，女人多了，免不得就是女人堆兒裡的事兒。

　　赫捨裡氏將昨日發生的事情，往慈甯宮一說。

　　她言語間，顯得處處維護紫青青，卻是狠狠的將一眾在場的女人嫉妒心挑了起來。

　　「喲，平日裡看起來唯唯諾諾的性格，沒想到狠起來，倒是像一個主子了。」

　　挨孝莊太皇太后最近，一身橘粉色宮裝的博爾濟吉特氏最先說話了。

　　她在宮裡，因著太皇太后的原因，她見康熙的面最多，卻最不受康熙待見。

　　以至於進宮幾年來，她是真真實實的沒有侍寢的。

　　因此聽到一個小小的庶妃都有侍寢的機會，她身份高貴的蒙古貴女，偏生被人如此打臉。

　　一張瓜子臉上色彩，那是紅了又綠，綠了又紅，甚是好看。

　　「慧嬪說的，可就是臣妾想說的，這宮裡頭啊，主子還是得有個主子樣。」

　　博爾濟吉特氏，在歷史上，康熙九年就卒了，後面死後才追封的慧妃。

　　這世康熙不知怎的，卻是不用孝莊太皇太后說，主動封了博爾濟吉特氏慧嬪，安撫了孝莊，卻絲毫沒有動她的打算。

　　這說著話，自然是酸的。

　　鈕鈷祿氏是與赫捨裡氏同於康熙四年進的宮，同為四大鋪臣之女，一封皇后，一封了妃。

　　康熙一心忙著親政，自然顧不上後宮。

　　事實上，鈕鈷祿氏也不過在大婚的時候，與康熙同房後，後面就很少再侍寢了。

　　侍寢機會本就少，有人來搶蛋糕，即便平日話再少的人，說話還是免不了紮舌頭。

　　「當真一個庶妃，就弄得後宮差點亂了規矩？」

　　孝莊端坐在上首，穩穩的聽完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整個過程眼神都沒有變過。

　　皇太后時不時為她親自添茶水，也半聲沒吱過。

　　現在前朝鼇拜掌權，康熙未能親政，太皇太后又急於讓蒙古後妃在後宮育一子，站穩腳跟。

　　可謂三方博弈，勢同水火。

　　皇太后在先皇后宮，當了一輩子老處女，從來沒有侍寢過，既懂眾人心思，又清楚知道位置在哪。

　　是真正的聰明人。

　　「後輩們的事兒，太皇太后何必介意，若真有事兒，玄燁也當出手了。」

　　雖然太皇太后是皇太后真正的靠山，但畢竟年齡大了，誰也不知道太皇太后還能活多久。

　　但相反，康熙還年輕，宮裡頭，真正的主，還是這位呢。

　　她躬身起來，接過宮女手裡的扇子，親自為太皇太后扇著風，忙說了一些別的話，讓太皇太后開心。

　　臨末了，還不忘補一句，「老祖宗莫不是忘了，皇后也大了，能管事兒了。」

　　康熙在外頭，阻了小太監唱聲，就聽到皇太后的話，眉梢緩了緩，進屋就給太皇太后，皇太后請安。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給母后請安。」

　　規矩的禮儀，做得一絲不差。

　　剛一進屋，又讓身後的太監們，給太皇太后抬了不少稀罕玩意兒進來，言語間，句句不離孝道。

　　人雖小，一番禮節做下來，孝莊的眉眼開懷，整個慈甯宮的笑聲就沒斷過。

　　一眾後妃們，簡直受寵若驚，沒想到，來太皇太后這裡請安，竟然有如此意外驚喜。

　　見到了大半月未見的皇上，這機會，太難得，皆羞紅了臉。

　　一會兒拉長脖子，一會兒眉眼含春，不住的往康熙方向看望。

　　「皇帝今日怎的有空過來看我這老婆子，來人啊，快給皇帝上座。」

　　孝莊是真的開心，朝堂政治鬥爭是一回事兒。

　　但是康熙是她親手一手培養長大，而且還是自己親孫子，也是實打實的，這裡面是有真感情的。

　　何況，還這麼孝順，老人家，人老了，終究是喜歡兒孫滿堂的，這不論在哪，當是此理。

　　「下面人剛給孫兒送了點稀罕玩意兒上來，這不，想到皇祖母喜歡養花，就給先獻上了。」

　　這是西域進貢的貢菊，在三四月間，開得正好。

　　又剛好鼇拜不管這種小事兒，才得以進貢在他這裡，自然是要拿來孝敬一番的。

　　沒有人知道康熙特意去慈甯宮幹嘛，整個過程，只有後宮真正掌權人孝莊懂了，皇太后是明白人。

　　皇后赫捨裡氏，隱隱有感覺，但是越發如此，心裡越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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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青青在春桃帶領下，七拐八拐，轉了好多廊坊假山河流，最後才穿到皇宮人人懼怕的辛者庫。

　　她到的時候，因為沒有通知裡面的管事嬤嬤和太監，所以眾人都沒發現，還在奚落剛被發落進去的春杏。

　　因為得罪了主子，被打了二十大板子，棍棍入肉。

　　整個臀部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走路都不穩妥，連藥都沒擦，就被趕來辛者庫洗衣服。

　　走一步，太監抽一鞭子，嘴裡還掛著尖聲：「快點，快點，來這裡了，都是犯了錯的奴才，還當自己是大宮女呢。」

　　紫青青遠遠看著，都看到整個鞭子『唰』的一下，倒刺進肉裡。

　　春杏本就蒼白的小臉上，忽然一滴滴冷汗往下掉。

　　整個過程，眼神發狠的看著執事太監，卻是沒求饒。

　　「看什麼看，雜家可是按規矩辦事。來這裡了，你以為還能有翻身機會。」

　　說著，又是幾鞭子抽下去，旁邊幾個辛者庫宮女看著，眉頭透著痛意，卻是無一人上前勸說。

　　可見宮裡，情感一類，是多麼奢侈。

　　偏生執事太監走了後，管事嬤嬤走了進來，「對著周圍圍著的一堆宮女一陣訓斥，大家都沒事幹了嗎？」

　　管事嬤嬤的聲音，透著厲色，顴骨高高，耳後還有反骨，匆匆一看，就讓人覺得心裡一突。

　　果然，她走到春杏跟前，尖尖的手指，還拿著錦帕，抬起她的下巴，聲音粗如骨，「不甘心吧。」

　　她似自言自語一般，『唰』的一下，瞬間就江杏腕上沒來得及藏起來的鐲子退了下來，戴在了自己手上。

　　走到一邊，伸手將旁邊地上的泥沙草屑扒拉開，一屁股坐了上去。

　　看著春杏帶血的眼珠子，良久，然後笑了一聲，「曾經，我也有過這樣一個鐲子，也是被人搶走了。」

　　春桃是跟春杏一般，同時期被指給蓋青青做侍女的，相處幾年，有感情的。

　　如今看著春杏這般淒慘下場，看了眼紫青青，小聲叫了聲「主子」。

　　後咬咬唇，移開了頭，緊緊攥緊雙手，再沒話了。

　　「走吧。」

　　紫青青看著辛者庫內院一坐一趴的兩人，沒說話，轉身，頭也不會的往前走了。

　　離開前，耳邊回蕩著那嬤嬤粗粗的嗓音：「在宮裡頭，被放棄，被背叛，太正常了。

　　這本就是吃人血骨頭的皇宮，若是爬不上人人羡慕的位置。

　　就只有，緊緊抱住那最受寵一人的腿，狠狠的，打死你都不要放手。否則……」

　　否則什麼，沒人知道。

　　但紫青青還是從忽然吹拂進來的晚風，聽清了：「等死吧。折磨死……」

　　康熙回到乾清宮，難得的，收到一個消息，本來還在批奏摺的手，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