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生

　　謝以喬緩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他被莫洛斯放進柔軟的擔架上，眼看著就要被推出去。他想到剛剛的那種疼痛還是心有餘悸，轉頭輕聲問：「這個指導是必須的嗎？莫洛斯可不可以不做了？」

　　裡羅醫生沒料到他都已經虛脫成這樣了，僅剩的力氣都用來關心伴侶。這下，他倒是隱約明白了為什麼莫洛斯會把他當個寶似的看起來。

　　他搖搖頭：「產前指導是強制的，如果伴侶雙方沒有接受指導，孩子出生後就沒辦法錄入星網，成為合法公民。」

　　莫洛斯看他虛弱得隨時要昏厥的樣子，哪裡還捨得讓他費力氣說話：「別說話了，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媽媽給你買了補充能量的食物，我先帶你出去。」

　　謝以喬動了動手，將手掌覆在莫洛斯手背上——這個動作讓他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然後眼神堅定地說：「我陪你。」

　　莫洛斯深深地望了謝以喬一眼，目光幽深得像是要把小喬吸進眼中的漩渦裡去。他不再說什麼反對的話，在裡羅醫生的指導下躺在床上戴上了頭盔。

　　謝以喬握住他的手，眼不眨地盯著他床頭的大螢幕。

　　螢幕上很快出現了一個手術室，護士在旁邊喊道：「用力！用力！」

　　一切都與謝以喬剛剛經歷過的沒什麼不同。

　　很快床上的人動了，鏡頭也隨之放大，讓謝以喬和裡羅醫生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痛苦又隱忍的表情。

　　謝以喬愣住了。因為他看到，躺在螢幕裡的那個人竟然不是莫洛斯，而是他自己。

　　他遲疑地問：「裡羅醫生，這是……光屏顯示延遲？」

　　除了顯示延遲，他也想不出為什麼這螢幕上顯示的還是上一場的樣子。

　　裡羅醫生到旁邊的控制台檢查了一下，控制台顯示一切正常。

　　裡羅醫生低低地笑了起來：「莫家人果然容易出情種。」

　　謝以喬不解地看過去。

　　裡羅醫生為他解釋：「你知道，這場手術是通過刺激大腦皮層，直接引導物件產生與生育有關的幻想及痛覺。而這個疼痛的程度在醫學上設定為，每個人承受痛覺的極限。通常來說，人們認為生孩子的那一刻是最痛苦的，所以產生的幻想絕大部分都是自己正在進行生產的畫面。而莫洛斯的幻想中生孩子的人是你，只說明了一種可能性。」

　　謝以喬有些發愣。

　　裡羅醫生繼續說：「那就是，對莫洛斯來說，你的痛苦才是他最不能承受的痛苦。」

　　謝以喬徹徹底底地呆住了。

　　裡羅醫生還在說：「我上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還是我老師教給我的案例分析，案例中的人正是莫洛斯的爺爺莫老。」

　　但是謝以喬的思緒已經飄遠了。他突然想到莫洛斯還是他領回家的雪球的時候，他被那個叫余立源的演員在光天化日下用電擊彈襲擊。

　　當時莫洛斯毫不遲疑地撲上來，代他承受攻擊。

　　「傷在你身，痛在我心」這樣的感情，其實對謝以喬來說是不太能理解的。對方再怎麼痛，你們的神經系統又沒有體外傳導功能，怎麼可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呢？

　　可是莫洛斯卻偏偏做到了。

　　這個男人隱忍、強大、同時又深愛著他。

　　謝以喬看向莫洛斯，雖然頭盔將他的表情全部遮掩起來，但從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痛苦。

　　這時生產已經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畫面中的謝以喬整個人失去了力氣，仿若一條瀕臨死亡的魚般軟倒在手術臺上。

　　莫洛斯嗓音低沉沙啞：「小喬，小喬。」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奇異地，謝以喬卻彷彿感受到了莫洛斯未說出口的話——

　　小喬，為什麼要讓你遭受這樣的痛苦。

　　我恨不能取而代之。

　　謝以喬發現自己眼眶有些發熱，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莫洛斯的頭盔放光，提醒醫生他已經指導結束。裡羅醫生把頭盔取下，莫洛斯從床上坐起來，走到謝以喬身邊，眼神低落又委屈，面上是顯而易見的心疼之色。

　　這是莫洛斯第一次將情緒外露得這麼明顯。

　　謝以喬心中一緊，張開雙臂，下一秒就被莫洛斯牢牢圈在了懷裡。

　　再度感受到愛人懷抱的溫度，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裡羅醫生不願打擾這對剛經歷痛苦的伴侶，靜靜地退出指導室，把空間留給他們。

　　然而片刻後他不得不再度闖了進來：「洛斯，小喬，孩子們各項指標均已成熟，馬上就可以出生了！」

　　莫洛斯一愣，把謝以喬抱在懷中朝外跑去。

　　除了出任務的莫二哥，莫家其他人都來了，莫媽媽看到莫洛斯抱著小喬出來，而不是兩人都被擔架抬出來，頃刻間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手中的能量劑遞到莫洛斯手裡，由莫洛斯餵給謝以喬。

　　一行人匆匆趕到培養室，足足五個醫生等在那裡，臉上都帶了慎重的表情。

　　等裡羅醫生跟著進來了，培養室裡的醫生們才算是鬆了口氣：「馬上到時間了！裡羅醫生，我們這是第一次面對三個基因培養源全部成活的情況，非常擔心把控不好時間。」

　　裡羅醫生冷靜地道：「不用擔心，與平時的操作是一樣的，我們的經驗足以支撐我們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話雖如此，裡羅醫生也理解他們的心情。雲獸基因成活率一直不高，像莫媽媽那種第一次成活一個，第二次成活兩個的情況已經足以列入雲獸史冊，這次新婚夫夫的三對基因源都培養成功，已經是引起了整個雲獸族的轟動。

　　裡羅醫生聽說，他認識的所有雲獸，都計畫著等孩子滿月的時候上門去沾喜氣呢。

　　他搖搖頭甩開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全身心投入到培養倉內。

　　培養液裡的三個嬰兒閉著眼睛抱成一團，從透明的倉壁看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三個只有一個是小公主，另外兩個小傢伙都是小夥子。

　　裡羅醫生神色鎮定地站在培養室的控制台，將培養液的數值調整到適合嬰兒們出來的液壓。五個醫生和三個護士各司其職，有的準備迎接新生兒的一應用具，有的準備一些藥物以防不測，專門有兩個醫生等在培養倉前準備將孩子抱出來。

　　隨著裡羅醫生那邊的數值調整，三個新生兒似乎有了感應，爭先恐後往培養倉底部劃去。

　　三個小嬰兒賣力地劃動小胳膊，踢動小腿，彷彿自然而然地知道，這會兒就是決定他們誰是哥哥姐姐，誰是弟弟妹妹的時候了。很快地第一個看起來比較結實的小傢伙，在三人中佔據了上風，順著本能從培養倉底部的口子擠了出來，被帶著手套的醫生穩穩地接在手中。

　　「哇……」一聲清脆嘹亮的哭啼聲響起，這小傢伙成功成為三隻雲獸的哥哥。

　　護士麻利地用柔軟的毛巾將孩子裹了起來，抱到一旁去做新生的一些重要測試，謝以喬還是被莫洛斯抱在懷中，眼不眨地盯著培養倉裡剩下的兩個小傢伙。

　　很快第二個小胖娃也擠到倉口，但因為體型偏大，卡在口子上遲遲擠不出來，還是他妹妹在後面蹬了一腿才順利地掉了出來。

　　最後的小公主體型較瘦，挨在哥哥後面靈活地跟著出來。這下醫生一手接住兩個小傢伙，有點手忙腳亂，幸好護士們機靈，一手一個幫著接了過去。

　　裡羅醫生幫孩子們做完檢查，喜上眉梢地指揮護士，把三個哭啼聲十分有力的小嬰兒放進觀察箱，這才擦了擦額上因為過於緊張溢出的汗滴，笑道：「三個孩子都十分健康。再觀察二十四小時就可以帶回家啦。」

　　「好，好！」莫媽媽和莫爺爺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謝以喬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氣，這才發覺自己的手掌心都已經濕透了。與此同時，他能感覺到莫洛斯的胸膛也是劇烈地動了一下。看來這傢伙面上的淡定也都是裝出來的。

　　他喝過莫媽媽高價購來的全能營養劑，身體的疲憊已經消除了一大半，這時看到三個孩子被放入觀察箱裡，哪裡還待得住，掙扎著從莫洛斯懷裡跳了出來，被莫洛斯攬著來到觀察箱面前。

　　觀察箱前已經圍滿了人，就連一向威嚴不喜形於色的莫爸爸和莫大哥，此時眼中都溢滿了柔情。

　　三個小傢伙在經歷了一場出生的戰鬥之後都已經疲憊不堪，嚎叫了幾聲證明自己的存在後，紛紛睡了過去。三人自然而然地抱成一團，胳膊挽著胳膊，腦袋緊緊貼著。

　　謝以喬和莫洛斯看著自己的三個孩子，突然就明白了那個產前指導的意義。並不是說沒有產前指導，他們就跟孩子不親，而是真切地痛過付出過後，人們會更加懂得珍惜當下的美好。

　　莫洛斯低頭在謝以喬髮頂輕吻：「謝謝你，小喬。」

　　他一直知道小喬對於生孩子這件事，其實是有些抗拒的，然而他卻依然能夠為了自己，選擇接受三個小生命的到來。莫洛斯感覺自己怎麼都愛不夠這樣的小喬。

　　真是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他。

　　正在這時，三隻酣睡中的小傢伙有了變化。

　　首先變化的是哥哥，本來是皺巴巴的小嬰兒，身體周圍竟然冒出淺淺的白光，白光閃過，原地出現了一隻只有半個巴掌那麼一丁點兒的小小雪球。

　　他的弟弟和妹妹彷彿被他傳染了，紛紛亮出白光化作小小雪球，三隻小不點兒依舊閉著眼睛團在一起，沒有被自己身上的動靜驚醒。

　　所有人都震驚了。

　　裡羅醫生神色滿是不可思議，喊了出來：「奇跡！一般來說新生兒越早覺醒雲獸基因，就說明基因越強大，目前星聯記載的雲獸覺醒的最早記錄是莫洛斯，出生一個月後覺醒。我竟然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剛出生不足一個小時就覺醒的案例！簡直就是奇跡！」

　　莫老狂笑：「不愧是我重孫子，就是爭氣！」

　　一派喜氣洋洋中，謝以喬眼睛瞪得極大，幾乎要黏在觀察箱上，完全被自家三隻幼崽俘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