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哥， 你怎麼坐在這裡抄書啊？”李文軒看了好一會，然後突然問出聲。

　　李亦然被他一驚，手抖了一下，字跡變得有些潦草。他抬頭看向李文軒，“文軒，你怎麼來了？”

　　“阿姆不放心你，讓我來看看你。你為什麼要抄書？”李文軒想到了一個可能。

　　“沒什麼，抄書能讓我記得更熟一些， 左右不過手有點酸， 無礙。”李亦然一臉淡然的表情， 好像李文軒非常大驚小怪一樣。

　　“哥，你這本書還沒記熟？”李文軒皺著眉拎起一本他抄好的書， 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大字《三字經》。

　　李亦然一愣， 笑道，“溫故而知新嘛！”

　　“你還笑！”李文軒在哥哥面前還保留著一點情緒，“你是不是沒錢了？”他問得很直白， 兄弟之間不需要計較太多。

　　李亦然表情一僵，然後無奈的點點頭，“被你看出來了。”

　　“你的錢呢？這麼多年下來應該也攢了不少錢吧？”李文軒不解， 至少上京的費用應該攢出來了吧？

　　“用光了。”李亦然不欲多談。

　　李文軒只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是不是那家人？是不是全都被他們拿走了？我找他們去。”

　　李文軒說著便往外面走去， 李亦然叫住了他， “不用去了， 這些錢就給他們吧。我和你嫂麼到底是夫夫一場， 而且，他們現在有通判大人撐腰，我們沒有確實的證據怎麼能要回來呢？”

　　李文軒站在原地不動，“是我沒考慮周全。但是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啊！”

　　李亦然苦笑了一下，“我怎麼還能拖你們後腿呢？你和阿父阿姆已經替我操心太多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一家人有什麼拖不拖後腿的？從頭到尾錯的都不是你，誰都不想的。哥，咱們回去吧。我們回去商量一下怎麼辦！”

　　“不用了，我是個大人，我有自己的考慮。文軒，你先回去吧！不要告訴阿父阿姆。”李亦然說完就繼續低下頭開始抄寫了。

　　李文軒恨恨地看著他哥，他就是這麼的固執！

　　李文軒走後，李亦然抬起頭，神色複雜的看著李文軒的背影，他不能再連累家人跟他一起受罪了。

　　李亦然當時身上只有秀才的功名，根據國家最新的條例，只要在衙門工作滿五年，就不用在額外考取舉人了。前提是，要上峰給你開具一封證明信。

　　因為他早有想法，所以證明信早就開好了。但是如果要拿著證明信去戶部換取科舉資格，必然會被剮下一層皮來。本來他多年賺取的銀兩堪堪夠用，但經歷了這麼一場變故之後，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如果告訴家人的話，可能會讓這個本來富足美滿的家重新陷入貧困中。他怎麼能那麼自私呢？就當他沒有這個命吧，每次離夢想很近了之後就會橫生變故。

　　李文軒一路往家走著，心裡其實很心疼他的哥哥。當初家裡突生變故，他哥那時已經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但如果他要繼續往下念的話，那麼勢必會有一個人被放棄。他那時為了讓他哥繼續讀下去，都已經和村人說好，跟著他們一起去幹活了，但被他哥知道後，狠狠的揍了他一頓。

　　第二天，他哥就揭下了貼在縣衙外招文書的榜，去了縣衙。他一直都知道他哥是有點遺憾的……

　　雖然李亦然讓他不要告訴他阿父阿姆，但李文軒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待李亦然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回到家面臨的就是三司會審。

　　李阿父李阿姆坐在高堂之上，李文軒和田小滿也坐在下麵，就連樂哥兒都拿了個小板凳坐在那。

　　“亦然，你回來了。”

　　“阿父，你們有什麼事嗎？”他這是明知故問了，肯定是李文軒把這事說了出來。

　　“你怎麼能不告訴我們呢？”李阿姆瞪了他一眼。

　　李亦然微笑，“沒什麼，說出來也是徒增煩惱罷了，孩兒已經放棄了。”

　　“放棄？！你要真是個能輕言放棄的人，我們倒還開心些，但你分明不是！你從小就想考狀元，讀書時也發奮，當時在縣裡也是有名的。是我們沒用，竟然要你放棄學業來幫襯家裡。”李阿姆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樂哥兒看阿嬤哭了，不知道怎麼的，也哭了起來。

　　李亦然走過去，跪在李阿姆面前說道，“阿姆，您何苦這樣說呢？為人子，要是這種時候還不站出來幫襯家裡，豈不是枉為人？這都是孩兒的命，與人無尤。我真的已經放棄了。”

　　“你既然說了，為了子得幫襯家裡，那麼為人父姆的，若是不能滿足孩子的心願，可能到死那天都難以釋懷吧！”李阿姆把他扶起來。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沒有和夢哥兒家裡鬧開我也明白其中的緣由，就當了了這段交情。但我們的錢財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呢？你們兩兄弟都孝順，我們也不必留什麼防身銀子。”

　　“這不行！”李亦然一口回絕，他怎麼能把父姆的防身銀子全都拿走，這對他弟弟也不公平。

　　“我和文軒也商量過了，這些銀子就當是你們分家的錢，反正我們兩人也還不老，之後賺的錢可就沒你的份了。”李阿姆一臉豁達。

　　“對的，哥。我們已經說好了，阿父阿姆的這些銀子就先給你，而且我和小滿也有一百多兩，這些是借給你的，你要記得給我寫張借條啊！”李文軒笑得很開心。

　　田小滿看他神色還有點猶豫，當即說道，“是啊大哥，你就拿去吧！我一直希望家裡能出個當官的，到時候沾沾光。”

　　李亦然看著家人都爭先恐後的發言，生怕他不要一樣。他低下頭，掩飾住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片刻之後，他又抬起了頭，微笑著看著大家，“那我就收下了。文軒，你跟我來書房一下。”

　　李文軒跟在李亦然後面，有些忐忑，他哥是個小心眼，不知道等下會怎樣對他。

　　果然，李亦然到書房後，轉身就給了他一拳，然後緊緊把他抱住，“好兄弟！”

　　李文軒咧開嘴笑了，也抱住他哥。

　　李亦然將借條寫好之後，交給了李文軒，讓他妥當收好。李文軒毫不在乎的往懷裡一揣，這只是為了他哥心安罷了，有沒有的他哥也不會賴帳。

　　既然家人都對他報了很大的希望，李亦然也不會再鑽牛角尖，終日在書房發奮，到了三月中旬，他就收拾好包袱，在大家的殷切注目下走了。

　　李家人都來送他，眼看著馬車越走越遠，李阿姆覺得有點傷感，但最直白的是樂哥兒，看他阿父走了，站在那裡哇哇大哭。

　　田小滿的肚子已經四個多月了，有了一點形狀。李文軒將他扶上馬車，然後抱起樂哥兒，叫上李阿父李阿姆，一起回家去了。

　　這一兩個月期間，也發生了挺多的事情，第一件和第二件事都是田大哥的。第一個，他已經到楊小果家下了聘，今年八月正式過門。第二個就是，他的飯館已經在縣城落腳了。

　　第三件事，是關於李家人的。他們把後山那裡圈了一片出來，圍成了一個大豬圈。李文軒四處尋摸，抓了二十幾頭小豬回來。

　　李文軒自己是瞎子過河，全靠瞎摸，他只會殺豬，不會養豬。一時衝動定下了這些小豬，等到李阿父和李阿姆知道時，別人都已經趕著小豬過來了。

　　李文軒和田小滿掏了一筆錢出來，把剩下的銀子付清，家當一下子就顯得吃緊了。李文軒不得不重新開始殺豬賣。

　　但田小滿也是沒養過豬的，把小豬喂的一天到晚哼哼叫著要吃食。無奈之下，李阿父只能下山來幫忙了。他是多年的老獵戶，除了知道怎麼養之外，他還知道哪些草藥人吃了沒用，但治動物的病很不錯。

　　有了李阿父的幫忙，李阿姆和田小滿便輕鬆多了，特別是田小滿，因為他還揣著個孩子，便只需要做做飯，帶帶孩子就行了。李阿姆則漫山遍野去割豬草回來，煮給豬吃。

　　田阿姆之前在他們最忙的時候來幫襯過一段時間，過後又回去了。他和李阿姆一見如故，周圍的大事小情都被他們聊了個遍，然後他們驚訝的發現，自己和對方的想法竟有很多的相同之處。所以田阿姆走後，李阿姆還一直念叨著他。

　　二十多頭小豬，要是只吃豬草菜葉什麼的，那是絕對不夠的，到時候養出的小豬瘦巴巴的身無二兩肉，誰上他家來買？

　　於是，田小滿想出了個主意，除了向村裡人買他們用來喂雞的米糠之外，還要他們家的泔水。雖然村裡人普遍不太捨得放油，但是菜汁啊，淘米水啊什麼的還是有的。泔水不白拿，也不付錢，這些就用豬肉抵。

　　年底了，所有提供了泔水的人家，都可以拿到五斤豬肉。對於村裡人來說，這些泔水什麼的平時一滿都要倒掉，這會兒有人上門來收，到了年底還有豬肉，太劃得來了。所以，很少有不同意的。有那一兩個不同意的，田小滿也不勉強。

　　豬們的伙食解決的差不多了，李文軒平時賣豬肉回來，也會上大舅哥那裡運一些泔水回來。飯館裡的泔水就不一樣了，豬們愛吃極了。

　　田福現在的飯館規模不是很大，裡面擺了四五張桌子，走的是普通老百姓的路線，講究物美價廉。除了一些平常的菜式之外，這裡還能吃到一些省城獨特的菜式。這裡也不單單只能吃飯，如果要喝酒也行，這裡的酒也大多都是很普通的酒，在一般老百姓的接受範圍內。

　　田福除了自己掌勺之外，他還請了兩個負責洗菜洗碗的大麼，雇了一個小子切墩，然後楊小果也被他阿姆叫來幫他了。

　　忙的時候，他負責端端盤子碗什麼的，有客人走了，也要把東西收拾掉。不忙的時候呢，他就坐到櫃檯前面去收收錢。剛開始收錢，他還要探頭問一下田福該收多少，到了後來，別人一把東西報上，他就能立刻算出來，由此可見，人都是練出來的。

　　店裡的生意一直挺紅火的，因為田福手藝確實不錯，再加上周捕頭時不時的會來這裡吃上一頓，也讓那些有想法的人明白，這家店是有人罩著的。

　　田小滿空暇之餘，便帶著樂哥兒和劉西臨東家走，西家轉，發現他們村子裡的大麼們全部都在做一種東西，納鞋底。

　　聽說這是一家大繡坊派下來的事，納一對鞋底三文錢，手腳麻利的大麼們一天大概能賺三十多文，少的則只有十一二文，因為這是需要力氣的活，一般小哥兒做不動。

　　田小滿想了想，也拿了幾雙回去，繡花什麼的他不行，力氣還是有一點的。劉西臨的嬤嬤也在做這個，他自告奮勇的從家裡給田小滿拿來一個納好的鞋底，讓田小滿照著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