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顆糖

　　從轉學生來班裡的第一天， 大佬的眸光一直圍著她轉開始，有些事情昭然若揭。

　　景衍在一中的形像是暴戾囂張的，但有著將人踹到肋骨粉碎性骨折的黑歷史的大佬， 在班級裡的時候大都是安靜而慵懶的， 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和散漫， 好像沒什麽東西值得他分神多看一眼，冷淡的視綫更從未在任何企圖博得他關注的女生身上逗留。

　　是以，在大佬穿過人群站定在轉學生面前，從她手裡抽走一瓶冰可樂的時候。

　　在大佬單手撑在轉學生的課桌前，慢條斯理地拈了一顆杏仁緩慢咀嚼的時候。

　　大佬破天荒起早來學校， 給轉學生代抄英語作業的時候。

　　還有親自給換牙的轉學生喂水， 帶她去校醫室。

　　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種種迹象表明， 對女生未曾假以辭色的大佬動凡心了， 看上新來的轉學生了！

　　前兩天貼吧裡還有人匿名爆料，景大佬在學校小超市前截住一軟萌小姑娘，不准她多吃糖，跟管女兒似的， 還寵溺地稱呼其爲「崽崽」。

　　這他媽是什麽膩死人的愛稱！

　　如果之前還只是猜測， 現在一錘定音，大佬跟轉學生正在戀愛， 且已經發展到擁有小情侶之間獨特愛稱的濃情蜜意階段！

　　衆人被大佬一聲「崽崽」震得頭皮發麻， 教室裡一陣詭异的靜默，趙臻臻先回過神兒來，揚了揚勾畫精緻的流星眉， 飛快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景衍幷沒有發怒，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時渺渺的課桌前，鋒利的眉眼微斂，有點漫不經心的味道，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捏著那根細長的水晶髮卡，左右看了看，像是認真端詳的模樣。

　　氣氛莫名的緊張，衆人小心翼翼地斂聲屏氣，心臟都跟著大佬削直的指骨上下翻轉。

　　曹雅楠距離景衍一步之遙，這大概是高中同班三年她離他最近的一次，却是在這種情境下，她感覺自己渾身每一根寒毛都悚立起來了，神經緊綳地連吞咽唾沫的動作都梗住了。

　　她眸光有些僵硬地游移到時渺渺身上，生怕她添油加醋地說什麽煽風點火的話，雖然她心懷僥幸地猜測景衍再怎麽樣也不會動手打女生，但她很清楚，景衍有的是手段讓她在一中待不下去，只要他想的話。

　　時渺渺也有點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兩人離得近，他剛運動過後身上熱氣蒸騰的汗意，肆意蔓延侵占她鼻端的呼吸，混合著淡淡的清冽氣息，似有若無的烟草味。

　　濕漉漉的短髮黑亮，髮梢上一滴汗珠滴落下來，順著他綫條明晰的下顎綫緩緩流淌，有種野性的不羈。

　　他垂著眸，細密的長睫覆蓋下兩片陰影，漆黑的鳳眸眼尾銳利，眸底的情緒分辨不清。

　　就在時渺渺以爲景衍會愛不釋手地把邊夾別在自己腦袋上的時候，他倏而嗤地一聲冷笑。

　　後排張甚攏了下自己的皮夾克外套，「大佬突然這麽一笑有點瘮人……」

　　景衍掀起眼睫，倚著時渺渺的課桌站著，神情散漫，眸光淡淡的落在曹雅楠身上，隨意地將手裡的髮卡拋給她。

　　水晶璀璨的光澤在空中劃過一抹弧度，曹雅楠渾身僵直，沒接住。

　　髮卡叮地一下落在地上。

　　景衍餘光也沒瞥一下，漫不經心地開口，「我當是什麽玩意兒。」

　　他站直身，夾在右臂的籃球交給左手，抬起大掌罩在時渺渺的發頂溫柔地揉了揉，「改天批發一麻袋，給我們家崽崽扔著玩兒。」

　　靜謐的教室嗡地一下，爆發出調侃的笑聲。

　　「衍哥簡直壕無人性啊！」

　　「大佬實力寵女朋友，真情實感羡慕惹！」

　　「這是什麽偶像劇情節，愛了愛了，景大佬男友力爆棚帥得合不攏腿哇！」

　　……

　　衆人的起哄聲中，景衍微微眯起的眸子閃著凉意，瞥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曹雅楠，「出來聊聊？」

　　曹雅楠哪裡敢拒絕，楞楞地點了點頭，眸底泪意一下就涌出來，被什麽東西驅使一般，兩腿發軟地艱難往教室門外走。

　　景衍脚步一動，時渺渺小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上衣袖子擼到肩膀上，小姑娘微凉的指尖觸碰到他滾燙的肌膚上，激起一點羽毛搔撓似的癢意。

　　兩人身高差距有點大，時渺渺剛要踮起脚尖，景衍體貼地微微俯下身來，遷就著她的高度。

　　小姑娘賊兮兮地往他耳邊凑，景衍眉眼含笑地溫聲道：「怎麽了？」

　　「我說呀，咱們是不是有點暴露啦？」

　　時渺渺小聲啾啾，軟綿綿的嗓音努力壓低，滴溜溜的大眼睛緊張地凝視著景衍，鹿眸黑亮。

　　景衍學著她的樣子，側過臉覆在她耳側低聲糾正道：「全暴露了。」

　　「哈？」時渺渺黑漆漆的眼瞳微微睜大，骨碌骨碌轉了轉眼眸又道，「那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

　　景衍低笑，胸腔微微震動，「一點沒誤會。」

　　全班同學的小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教室前排的兩人悄聲咬耳朵。

　　一衆單身狗心裡默默哀嚎，求你們別他媽秀了好嗎，狗糧吃撑了消化不良啊！

　　景衍漆黑髮亮的鳳眸看著小姑娘迷蒙的模樣，緩緩地掀了掀唇，「崽崽，你的小馬甲藏不住了。」

　　景衍運了兩下球，不等他開口，曹雅楠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

　　他微微煩躁地撇開頭，舌尖抵了抵齒槽，眉峰微壓地看她，眸底不耐之色顯然。

　　「先閉嘴成嗎？」

　　微沉的嗓音凝著隱隱的戾氣，曹雅楠哭聲一滯，緊緊抿著嘴，却忍不住生理反應艱難地打著嗝。

　　景衍嘖了一聲，煩悶地撥弄了一下汗濕的短髮，微微揚著下巴，「你一女的，我給你一拳也不合適吧？」

　　「嗚嗚嗚……」曹雅楠嚇得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止不住地哭出聲來，「對不起……」

　　景衍右手鬆鬆托著籃球，黑眸暗沉沉地看著她，「故意的是嗎？」

　　「……嗚嗚嗚……」曹雅楠不敢否認，但承認了不知道接下來等著她的是什麽，她還不算蠢透，忙主動把自己這段時間的心理歷程交代了。

　　「我就是……我就是嫉妒她一來就吸引了班裡男生的注意」，她沒敢說，尤其是你的注意，「還有隔壁班的男生來找我要她的聯繫方式……」

　　頓了頓，她又忙補充道，「我沒給……我就是出於嫉妒，嫉妒她長得比我好看，然後剛才、剛才伊人說她髮卡丟了，正好時渺渺在那裡擦窗戶，我就忍不住找她茬，我想著萬一、萬一是她偷的呢……」

　　景衍眸光凜然，一側咬肌微動，「你再說一遍。」

　　「不是不是……」曹雅楠嚇得連連搖頭，手也一起胡亂擺著，「我知道不是她了……嗚嗚嗚……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等下給她道歉，鄭重道歉！還有筆盒，筆盒錢我也馬上轉給她！」

　　景衍眉頭微動，「筆盒？」

　　「就是、就是我剛剛不小心把她筆盒撞掉了，她讓我賠錢……」曹雅楠抽抽噎噎地，倏而又搖頭糾正道，「不是，是她讓我撿起來，我說賠給她錢，她說賠她888，吉利嗚嗚嗚嗚……」

　　「……」

　　景衍左右手來回顛著球，「行吧。」

　　他將肩胛骨上堆起來的衣袖放下來，「你們小女生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我沒功夫管，只一點，我看不了我家崽受委屈，無論因爲什麽。既然她有想法了，你就照她說的做唄，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末了，他還問一句，「你不虧吧？」

　　「不不不虧！」曹雅楠連連搖頭，「我這就給她道歉賠錢！」

　　曹雅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進教室，一進門就給時渺渺鞠躬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冤枉你！以後我再也不故意找你茬了，請你原諒我！筆盒的錢我現在就轉給你！」

　　「……啊、啊？」時渺渺怔了怔，眸光落在慢條斯理進教室的挺拔身影上，眨巴眨巴烏溜溜的大眼睛。

　　阿衍剛才把曹同學叫出去是爲了協助她訛錢嗎？

　　眼妝都哭花的曹雅楠已經摸出手機打開微信了，時渺渺反而覺得沒必要了，她本來也沒吃虧，筆盒她也聽話地給撿起來了，既然她都那麽深刻地認識到錯誤，而且哭得那麽慘烈，還是本著校友愛原諒她一次吧。

　　「算了算了，你不用給我賠錢了。」時渺渺瀟灑地擺了擺手。

　　然而曹雅楠幷沒有她預想中的欣然接受，反是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要賠啊，賠了這事就了結了，你別反悔啊……」

　　時渺渺：「？？？」

　　教室後排韓流連連咋舌，他戳了戳同桌，賤兮兮地凑過去，「日天哥，衍哥跟我們家渺渺官宣啦，這回你總該死心了吧？早就跟你說過，你沒機會……」

　　「你他媽閉嘴。」齊昊刷刷抄著黑板上布置的作業，動了動肩膀甩掉他搭過來的手。都剛打完球回來，身上粘糊糊的，靠過來更熱。

　　相處了一段時間混得越發熟稔，暴躁老哥講話一直駡駡咧咧的，現在對新同桌也毫不遮掩了。

　　韓流熱臉貼冷屁股，「周末一起打球吧，讓我來撫慰一下你受傷的心靈！」

　　齊昊一記餘光也欠奉：「不去，你球技太菜。」

　　「嘿，你這人！」考慮到他剛剛親眼見證心儀妹子被他哥們拐走的打擊，韓流不跟他一般見識，仍熱情地邀請他一起耍。

　　齊昊被他那股磨磨唧唧的勁兒搞得煩不勝煩，「沃日，你他媽能不能消停一會兒，我去還不行嗎！」

　　然而周六下午齊昊在體育館等了十來分鐘，韓流這個小.逼崽子還沒個人影。

　　他怒氣衝衝地電話打過去，「你他媽到哪兒了？等你半天了都！」

　　韓流在另一端大咧咧地道，「妹子有約，小爺我不去打球啦！」

　　齊昊暴怒，「草泥馬狗逼玩意兒，敢放老子鴿子！」

　　「日天哥消消氣消消氣」，韓流將話筒拿遠些，「一哥們組的局，來的全是漂亮妹子，你也來玩兒啊！」

　　「老子沒性趣！」

　　韓流嘖了一聲，「那算了，拜拜了您內。」

　　「操，你他媽也不准去！」齊昊像一隻處於癲狂狀態的噴火龍，「馬上給我滾回來，打球！」

　　兩人唧唧歪歪半天，韓流最後被吼得腦子發蒙，决定先回去安撫一下他狂躁的情緒。

　　齊昊餘怒未消，「你他媽路上慢點！」

　　景衍挂了林越澤的邀約電話，他現在對喝酒打牌沒興趣，對看妹更沒興趣，有那時間不如待在家裡陪崽崽……一起補課。

　　學習可真他媽令人心情愉悅啊！

　　補習老師姓沈，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女老師，還是之前他母上大人特意重金聘請過的，不過他一次課都上過。

　　前幾天他突然打電話過去說要找補習老師，差點沒給景漾嚇得立刻衝到他面前遞給他一支體溫計。

　　春日裡暖融的陽光穿透落地窗斜斜地灑在空曠的房間，小姑娘烏黑柔軟的發被過濾掉一層顔色，幾縷髮梢俏皮地蜷曲著，隨著她做筆記的動作輕輕滑落肩頭。

　　她精緻的側臉映在金色的光綫裡，細小的絨毛隱約可見。紅潤的小嘴微抿著，遇到不解的難題時挺翹的小鼻子輕輕皺著，墨藍色光暈包裹著漆黑的瞳仁兒，卷翹纖細的長睫根根分明。

　　景衍撑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的小姑娘，怎麽就他媽這麽可愛？

　　哪哪兒都好看。

　　時渺渺察覺到他的視綫，側過眸疑惑地眨了眨澄澈的眼眸，嗓音軟糯糯的，「你看我幹嘛呀？看老師呀。」

　　「……」

　　頭腦發熱的景衍倏地一下就清醒了。

　　心底的困惑纏繞他很久了，像是解不開的死結，越繞越緊，小姑娘對他的感情究竟是哪一類啊？

　　晚間，得悉景衍苦惱的韓流暗搓搓地給時渺渺發了一條私信。

　　韓流：「渺渺妹子啊，你現在最喜歡誰呀？」

　　趴在景衍肩頭聽睡前故事的時渺渺小小糾結了一下。

　　洗完澡換上一身寬鬆家居服的景衍倚在床頭，捧著厚厚一本《寶寶睡前故事大全》，鳳眸瞥了一眼手機屏幕，而後用無比慈愛的眼神看著認真思索的小姑娘，實則緊張到他媽停止呼吸。

　　仔細衡量了一會兒，時渺渺慢吞吞地一筆一劃寫字：「山羊奶果凍。」

　　景衍：「……」

　　「？？？」韓流一臉懵逼，爲他媽什麽是山羊奶果凍！

　　行吧，果凍就果凍，他不打字了，改發語音，用大灰狼誘.哄小白兔的魔幻嗓音循循善誘道：「那假如哈，假如景衍跟果凍一起掉進河裡，你先撈誰？」

　　這個問題太簡單啦，時渺渺笑眼彎彎，按著語音輸入道：「阿衍會幫我把果凍撈起來噠！」

　　景衍：「？？？」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不說了，去撈果凍了，世界再見！/卑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