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顆糖
檯燈柔和的光綫暈染開， 時渺渺枕著一隻手臂百無聊賴地趴在書桌上，漆黑眼瞳被燈光過濾掉一層墨色，隱隱透著幽藍的光暈。
「你到底會不會呀？」
小姑娘軟綿綿的小嗓音充滿了質疑， 放言教她綽綽有餘的大佬此刻對著英語報紙一臉愁雲慘淡。
「會……肯定是會的， 你等會兒。」
景衍握著筆的右手食指抵在鼻端， 兩條濃黑的眉毛快要擰到一起，「It is/was not until…that…」
時渺渺握著筆杆搖了搖，尾端綴下的小兔子蕩著秋千，晃到她嘴邊的時候，她張大嘴巴啊嗚一口咬住。
正在撓頭的景衍餘光瞥見， 忙捏著她粉嫩的小腮幫， 「吐出來， 什麽你都咬！」
時渺渺乖乖地吐出來， 困倦地趴在他右側臂膀上，毛茸茸的小腦袋抵著他的直角肩，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你做題太慢了， 我都要睡著了……」
景衍用咳嗽掩飾尷尬， 「我這叫嚴謹！」
頓了頓，他大筆一揮， 在短橫綫上填寫斟酌了許久的答案， 「選A/that！」
「嗯？」時渺渺打起精神坐直身來，翻出下一期報紙對答案，「錯啦， 這題選B/when！」
「……」景衍氣得摔筆，「啊——」
他崩潰地雙手摁在腦門上，生無可戀地向後倚著椅背，緩了兩秒鐘爬起來看習題解析。
「特殊疑問句中，只有疑問詞可以强調……你是在什麽時候認識他的……」
景衍：「……」
我日啊！
「你根本就不會嘛。」時渺渺鼓了鼓嘴巴，繞著纖細的短手指小聲地嘟囔道。
景衍睜開眼，左手按在書桌上，側過身慈愛地凝視著眸光澄澈的小姑娘，試圖找回場子，「崽崽，你先背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給我聽一下。」
突然被提問，時渺渺烏溜溜的圓眼睛一亮，直起脊背，兩隻小手背在後面，一本正經地認真背誦，「艾波斯待鵝艾拂該，嗨一揭凱艾嘍艾母耐……」
小姑娘神奇的發音配合著搖頭晃腦的小模樣，頓時把他逗笑了，景衍心底滋生的煩躁一掃而空，大手蓋在她發頂，掀起唇角，「你還挺自信啊，崽，咱背的對嗎？」
時渺渺濕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無辜又茫然地反問道：「不對嗎？」
景衍嗤笑出聲，他抬腕看了下時間，揉了一把她的小腦袋，「算了，今天太晚了，趕緊睡吧，明天還得上課呢。」
「啊？」時渺渺皺巴起小臉兒，「可我的英語作業還沒寫完呢！」
景衍利落地將她的書本合上，文具盒裝好，「作業沒寫完覺也得睡啊，不然你還想頭懸梁錐刺股啊。」
時渺渺不高興地癟了癟嘴，「那英語老師明天檢查呢。」
「沒事，明天爸爸幫你搞定。」景衍給她收拾好小書包，催她趕緊上床睡覺。
時渺渺覺得自己考大學的偉大志向遭遇了重創，耷拉著眼尾坐在床沿。景衍取下她的束髮帶，剛洗完澡只給她吹了個半幹，這會兒裡面的頭髮還有點潮濕，他拿過吹風機開了柔風擋，細緻地一點點給她吹透。
小姑娘烏黑的及腰長髮厚密而柔順，帶著剛洗過的微澀感，景衍右手五指溫柔地插.進她的發根，輕緩地通著她的發。
枕著吹風機嗚嗚的響聲，時渺渺很快困乏地閉上了眼，毛茸茸的小腦袋抵在他腰腹處，紅潤的小嘴微微張著。
景衍一隻手托著她的小臉蛋兒，單手關了吹風機放在床頭角櫃上，攬著小姑娘瘦弱的肩膀，脫下她的毛絨小拖鞋，動作輕柔地將她放進蓬鬆的被窩裡。
迷迷糊糊地，時渺渺微微睜開惺忪睡眼，黑漆漆的眼瞳蒙著一層朦朧的水霧，哼哼唧唧地咕噥道：「我英語作業還沒寫完呢……」
景衍無聲地勾了勾唇，微凉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她溫熱軟嫩的臉頰，低沉的嗓音微啞而柔緩，「知道了，明天給你請家教。」
走讀生早晚自習不做硬性要求，早自習下課鈴聲剛打響，時渺渺背著小書包踏進教室，坐在位置上慢吞吞地咬著熱騰騰的蟹黃包，時不時吸溜一口甜豆漿。
教室後排，大佬桌子上攤開兩份英語報紙，埋頭奮筆疾書。
從教室後門走去食堂吃早飯的同學表示受到了嚴重的驚嚇，紛紛愕然地瞪大眼睛。
「世界末日終於還是來了麽？」
「大佬來這麽早就爲了抄英語作業，密斯楊知道了會不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所以我沒瞎對吧，這一幕竟然不是我的幻覺？」
……
然而下一秒，大佬倏然起身活動了下筋骨，拎著剛剛新鮮出爐的勞動成果，啪地一下按在教室前排轉學生的課桌上。
衆人：「臥槽？？？」
竟然是給轉學生抄的？
有生之年竟然能親眼目睹大佬給別人代寫作業！！！
這算什麽？變相秀恩愛嗎？我他媽求求你們正常一點吧，別再秀了！
時渺渺兩手捏著豆漿袋，粉潤的小嘴叼著吸口，抬眼看向眸底帶著深深倦意的景衍。她鬆口，右手晃了晃豆漿袋，嗓音軟糯糯的：「你要喝嗎？很甜呢！」
景衍掀了掀唇。
有你甜麽？
他微微俯身，就著她小手舉起的高度吸了一口熱乎乎的豆漿，淡淡的核桃紅棗味包裹著味蕾，果然很甜。
教室裡還剩幾個沒去食堂的人，互相緊緊捂住對方的嘴巴，生怕誰發出一聲狗叫，戳破了空氣裡肆意彌漫的粉紅色泡泡。
實錘！
間接接吻實錘！
校霸大佬跟轉學生小軟妹戀愛實錘！
後排吃瓜群衆一號選手張甚摸出手機拇指飛快打字，怕死沒敢偷拍配圖，「首先說明我現在清醒很清醒以及無比清醒，沒喝大沒夢游沒幻覺！我！本人！親眼看見一中校霸景衍，早起來學校寫英語作業！！！」
學校大群裡，一人冒泡：「？？？如果我是他的英語老師，此刻一定熱泪盈眶。」
「你以爲這就完了嗎？沒完！」張甚激動地打了一串神秘語言，又删掉重新輸入，「英語作業是他媽給女朋友寫的！！！」
群裡炸出來幾個潜水的。
「？？？」
「！！！」
「我操？大佬什麽時候有的女朋友？無圖無真相，別瞎幾把爆料！」
「樓上閉嘴，爆料的你他媽請繼續瘋狂爆料！」
張甚面目猙獰地篤篤篤打字，「重點來了！大佬把英語作業交給女朋友之後，還喝了一口女朋友的豆漿！一個吸嘴！直接喝的，無比自然隨意地間接接吻！！！」
群裡徹底炸開鍋了。
「沃日！！！真的假的？！爆料的上個圖啊！」
「加我看片，vx13052078896。」
「我尼瑪，群主把刷小廣告的踢出去！上圖啊上圖！」
張甚被吃瓜群衆的熱情激蕩了，壯著狗膽冒死抬起手機，將後置攝像頭對準教室前排講臺下的座位處，却見神情慵懶的大佬漫不經心地瞥過來。
「……」張甚瞬間收回手機裝死，攤開早讀英語聽力課本，神情莊肅凝重地像在做禱告。
景衍：「……」
日，老子姿勢都擺好了，你他媽倒是拍啊！
英語課reading部分自由閱讀，時渺渺端正地雙手交叠坐在課桌前，支棱著左耳朵仔細聽同桌嘰裡呱啦讀得什麽東西她也聽不懂。
倏地，後背被一根指頭輕輕戳了戳，時渺渺狐疑地轉頭，一顆話梅糖塞到她嘴裡，薄薄一層糖霜化在舌尖，甜滋滋酸溜溜的。
趙臻臻描著細細上翹眼綫的烏溜眼睛俏皮地朝她眨了眨，腮幫子鼓著一塊小小圓圓的凸起，吃到糖的時渺渺彎了彎眼眸，怕被老師發現忙轉過身垂著腦袋坐好。
英語老師踩著猫跟鞋不緊不慢地從過道裡來回轉悠，時渺渺趁著她走到教室後排，喀嚓咬了一口嘴裡的糖，却不知道話梅糖有核，她用力一咬，嘴巴裡某處地方像是空了一塊，麻木的痛。
時渺渺驚了一下，小舌尖掃過右側下排細白的貝齒，輕輕抵了抵，却發現少了一顆牙齒！
她吃糖把牙硌掉啦！
適逢英語老師轉到前面，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下，左手隨意一搭，手指敲了敲時渺渺的桌子，「你來讀下第一段。」
時渺渺嘴巴裡還含著糖，以及一顆剛剛脫落的牙齒，心裡一慌，眸底泛濫的泪意涌上來，小手捂著嘴巴含糊不清道：「老師，我掉了一顆牙……」
英語老師：「……」
九班全體同學：「？？？」
教室最後一排角落裡的景衍：「！！！」
「我看看！」英語老師拿掉小姑娘捂著嘴的小手，混著水的血珠沿著唇角蔓到白晰的下巴處，時渺渺微微仰著頭，緊緊地抿住嘴巴，不讓話梅糖露餡。
「快，漱下口！」小姑娘泪眼婆娑的模樣，英語老師忙拉她起來，內心有點崩潰。她教書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有孩子在她課上掉牙啊，關鍵是她教的是高中生啊！
飲水機放在教室後排，景衍離得近，忙拿杯子兌了溫水喂到她嘴邊。
時渺渺一張嘴，一顆被盤的很圓潤的話梅糖咚的一下掉入水中，細白的貝齒隨後慢吞吞地吐了出來。
景衍：「……」
景衍一臉複雜地將小姑娘被硌掉的牙小心收藏好，帶她去校醫室咬消毒棉。
英語老師批准了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狐疑地扭頭看了一眼兩人離開的方向，那個誰都管不了的二世祖一手自然地護在小姑娘頸後，遷就著她的步伐，是悉心呵護的姿勢。
咦？怎麽回事……
校園裡很靜，各班都在上課，時渺渺軟乎乎的小手被景衍握在溫熱的掌心裡，她還饞嘴地想著那顆糖，「我的話梅糖……」
「糖什麽糖，牙都掉了還吃糖！」景衍是真想拍一下她的小腦袋，却捨不得下手，修長的五指在她纖細的頸子後捏了捏，半晌沉沉地嘆了口氣。
媽的，他竟然對一個還在換牙的小姑娘萌生齷齪的念頭……
校醫室的阿姨燙著碎碎的波浪卷，聽說是小姑娘掉牙了還怔了怔，隨即拿鑷子夾了顆棉球讓她咬在齒槽裡。
右側下排倒數第三顆牙，景衍看著她粉色牙床裡萌出的一點小尖牙，右手撑著眉骨單膝蹲在地上。
這他媽可怎麽辦……
都高三了還掉牙，時渺渺被班裡同學當稀有動物大熊猫一樣圍觀，幾個男生也想凑過去瞧瞧，被大佬冷颼颼的眼神凍住了。
不敢不敢……
景衍懶懶散散地倚著墻快一天了，神色懨懨，仍舊沒能從小姑娘還在換牙的打擊中回過神兒來。
韓流隔著過道，一巴掌拍在景衍課桌上，見景衍漫不經心地掃過來一眼，隨即嘿嘿賤笑，斜挑著眉壓低嗓音悄聲道：「是不是下不去手了？有沒有油然而生的罪惡感？感沒感受到內心煎熬以及良心飽受譴責？」
景衍：「滾。」
「好嘞。」韓流按在課桌的手一用力，身子回彈過去，又賤嗖嗖地凑到齊昊跟前叨逼叨，「日天哥，假如你發現你的女朋友還是沒長好的花骨朵，你會不會爲了自己的獸行懺悔？」
齊昊畫著電路圖，目不斜視：「沒有女朋友。」
「假如嘛，你發揮一下自己的想像力，設身處地得想一想呢？」
「……」齊昊眼睛斜四十五度上瞟，腦海裡倏地跳出來一幀畫面。
粉嫩的奶團子咬著食指，黑葡萄似的倆眼珠骨碌骨碌轉，然而奶娃娃一張嘴，畫風突變，竟然是韓流這個小.逼崽子的聲音：「日天哥，要抱抱！」
齊昊：「沃日滾滾滾給老子滾！」
韓流：「？？？」
暴躁老哥果然隨時隨地不分場合情境都有可能突然暴躁。
同樣在莫名暴躁邊緣徘徊的景衍下樓去學校超市買瓶冰水，却一眼瞥見小姑娘揣著剛買的棒棒糖從透明擋風門簾裡靈巧地鑽出來，蹦蹦跳跳地，晶亮澄澈的小鹿眼彎成小月牙。
「崽崽！」
景衍倏地出聲，把時渺渺嚇得一激靈，小姑娘漆黑的眼瞳一轉，笑嘻嘻地繞著他就要跑。
「還想跑，跟沒跟你說過不准吃太多糖？」
景衍兩步追上去截住她，時渺渺一頭撞進他懷裡，軟綿綿地哎呀一聲。
課間來學校超市的學生不少，幾個站在門口的人剛好親眼目睹這一幕，吸氣聲此起彼伏。
有個綁著低雙馬尾辮的女生聽到大佬叫那個女孩「崽崽」，捂著心口跟同伴興奮地跺脚低聲尖叫，「啊啊啊啊這是什麽神仙昵稱哇！甜齁了受不鳥！校霸和小軟妹，這對cp好絕，我哭遼！」
時渺渺兩隻小手捂住裝著糖果的口袋，轉了個身還想溜，被景衍一把拎住纖細的藕臂。
他一垂眸，這才發現小姑娘的牛仔裙歪了，中間的金屬排扣快要蹭到左腿中間位置了。
教學樓夾道裡來來回回地過著人，景衍不好給她整理，索性將她拉到一旁紫藤蘿白廊架深處。
「裙子是不是大了點？」
景衍微微俯身，骨節分明的手指扣在她纖細腰肢與裙腰中間，縫隙有點鬆，他細心地給她調整過來。
時渺渺嘴裡叼著一根奶油味的棒棒糖，愜意地眯著明亮的小鹿眼，漫不經心地道：「也沒有很大呀，反正又不會掉下來。」
景衍無奈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他家小姑娘也太好養活了，一點兒不挑穿，隻滿足她的胃就可以了。
求知樓四樓，韓流散漫地兩隻手臂挂在教室門前鐵欄杆上，倏而表情極致驚恐地瞪大眼睛。他視力極佳，一眼看見身形頎長挺拔的景衍拉著咬著棒棒糖的小姑娘，往廊架深處鑽。
隨即，這個不要臉的臭流氓竟然去扯小姑娘的牛仔裙！
「臥槽！禽獸啊！這他媽都下得去手，狗衍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禽獸！！！老子要報警把你抓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時刻準備被偷拍……臥槽，牛仔裙這一幕別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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