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顆糖

　　去商場的路上，時渺渺一直用背蹭著副駕的座椅，皺著小臉道：「好難受哦。」

　　她肩上細細的帶子時不時滑落，時渺渺大咧咧地拽了兩回還是掉，索性放弃了。可是被綁縛住的感覺太糟糕了，她覺得自己就快要透不過氣了。

　　景衍略有些尷尬地握緊方向盤，側眸溫聲道：「等下我們去商場，讓導購幫你挑舒服的尺寸。」

　　時渺渺眨巴眨巴小鹿眼，側眸認真地看著他道：「可是我覺得不穿比較舒服。」

　　「……」

　　不穿肯定是不行的。

　　景衍牽著小姑娘軟乎乎的小手，將她交給店裡一位年輕的導購小姐姐，「麻煩給她挑合適的尺寸，然後幫忙看一下……她穿得對不對。」

　　頎長挺拔的少年一身昂貴牌子，腕上藍面鸚鵡螺運動表不甚張揚却又頗見格調，儼然富家子弟。

　　導購小姐姐眉開眼笑地應著，側身跟少年身後看起來稚氣未脫的小姑娘打招呼，「啊，妹妹好漂亮好軟萌呀，跟哥哥很像哦！」

　　時渺渺大眼睛忽閃忽閃，認真地跟導購小姐姐介紹道：「他是我爸爸。」

　　導購：「？？？」

　　景衍：「！！！」

　　景衍覺得有人站在他身後，用鑿子懟著他後腦勺，一手拿著木槌猛敲了一下，他被震得險些頭蓋骨掀飛。

　　店員紛紛投射出驚恐，以及某種窺探到奇异隱私的激蕩眼神，景衍看著鹿眼明亮的罪魁禍首，從來不理會別人看法的大佬破天荒地圓了一句，「長兄如父。」

　　「……」

　　導購小姐姐暗搓搓地想，總覺得是個什麽羞耻play……

　　從內衣店出來，面上始終雲淡風輕的大佬倏然站定，拎著包裝袋的那隻手舉起來捂住半邊眉眼，然而視綫透過指縫，看到袋子裡模糊的形狀，又趕緊放下來。

　　「崽崽啊」，景衍微微俯身，捏著小姑娘柔若無骨的小手，語重心長道，「以後不可以跟別人說我是你爸爸，知道了嗎？」

　　他已經準備好小姑娘問爲什麽了，却見她漆黑的小鹿眼乍然亮得放光。

　　時渺渺突然興奮：「那我可以說我是你爸爸嗎？！」

　　「……」

　　景衍張開骨節分明的五指扣在她腦門兒上，慈愛地揉了揉：「走了，爸爸帶你去買圖畫書。」

　　這家購物中心禁止寵物入內。

　　景衍指了下標識，俯身貼近小姑娘白嫩嫩的小耳朵，壓低聲音道：「崽崽快把小尾巴藏藏好，不要被發現。」

　　「呀！」時渺渺圓眼睛微微睜大，賊兮兮地縮了縮脖子，一隻小手悄悄摸到屁股後。

　　景衍似乎被她的小動作愉悅到了，低低地笑了一聲。

　　明明就沒有露出來尾巴，時渺渺意識到被騙了，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你太討厭啦！」

　　她模樣生得太乖萌，生氣的時候看起來也沒什麽氣勢，小奶音軟綿綿的，攪了蜂蜜一樣甜。

　　景衍唇邊漾起一抹弧度，反應過來的時候，微凉的唇瓣已印上她光潔的額頭。

　　猛然怔了一下。

　　他親小白狼腦門兒親慣了的……

　　小姑娘幷沒覺得有哪裡不對，濕漉漉的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

　　景衍斂眸，喉結上下滾動，唇上還殘留著那一觸即離的吻，柔軟的，溫熱的。

　　好像親一下也沒什麽吧，額頭而已，也沒什麽別的意思。

　　他這樣安慰自己，耳根却漸漸紅透。

　　時渺渺前不久剛逛過一次商場，不過那時候還是狼身。

　　再次站到電動扶梯前，有過一次經驗的時渺渺膽子略大了些，小心翼翼地探出脚尖，生怕被夾到脚。

　　然而她剛一動作，身前牽住她的景衍習慣性回身，一把將她竪著抱起來。

　　時渺渺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將下巴抵在他標準的直角肩膀上。

　　小姑娘穿著粉色羽絨服，帽子上雪白的絨毛兔耳朵軟趴趴地垂下來，小小的一團被少年抱在懷裡，像某種乖巧的小動物一般。

　　景衍穩穩地托著她，却聽懷裡的小姑娘忽而雀躍地一聲驚嘆：「哇，小哥哥，你就是書裡說的那種，眼睛裡裝著星辰大海~~~」

　　「？？？」

　　他側過身看了一眼身後，却正對上一雙溫潤又熟悉的眼眸。

　　許溫言。

　　一中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品學兼優，溫文爾雅，更生了一副出挑的好樣貌，在衆人眼中似乎無從詬病的學霸兼校草。

　　而景衍却是打架鬥毆的校霸，不學無術的學渣，脾氣差到一言不合將隔壁班扛把子踹到肋骨粉碎性骨折。雖然誰也不知道那人到底說了什麽惹怒了他，總之輕易沒人敢招惹他就是了。

　　至於長相，景衍眉眼鋒利，五官深邃，下顎綫條清晰流暢，分明是格外出衆的那一挂，奈何被其生人勿進的氣場和校霸標簽掩蓋住了，誰沒事也不敢盯著他看。

　　這只有著暴戾傳聞的噴火龍雖然大多數時候都趴在教室後排沒什麽動作，却更像蟄伏的猛獸，即便正在安睡也帶著不可忽視的攻擊性。

　　景衍跟許溫言，看起來毫無交集的人，事實上之前也確實沒有交集。

　　是之前。

　　大佬挑了挑眉，微掀的唇角動了動，嗓音平直而散漫，「許溫言。」

　　「景衍，好巧。」許溫言淺笑著看向他懷裡鹿眼清亮的小姑娘，「這是你妹妹？很可愛。」

　　時渺渺沒想到好看小哥哥跟景衍認識，還誇她可愛。

　　剛要開口，景衍趕在她說胡話之前打斷，「不是。」

　　生硬的兩個字，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可愛，但是跟你沒關係。」

　　許溫言：「……」

　　下了扶梯，景衍脚步不停，抱著時渺渺揚長而去。

　　「你幹嘛對人家那麽凶啊，你們有仇呀。」時渺渺蹬了蹬小短腿要下來，景衍不放。

　　星辰大海？

　　景衍嗤了一聲，「有仇！」

　　「啊？」時渺渺歪著小腦袋，瓷白的小臉放大在他眼前，滴溜溜的圓眼睛疑惑地望著他。

　　「抱好。」景衍拉著她纖細的手腕放到脖頸後。

　　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他悶悶地道：「崽崽，你都沒叫過我哥哥。」

　　時渺渺眉頭一攢，更疑惑了，「可你不是自稱爸爸的嗎？」

　　景衍：「……」

　　時渺渺慢吞吞地插刀，「你太奇怪了，老是想當我爸爸，還不讓我叫，現在還想當我哥哥。」

　　她又忍不住偏頭擋在他視綫前，聲音軟糯糯的，「你把輩分搞亂了知道嗎？而且小哥哥跟哥哥不是一個意思，小哥哥是對高顔值男生的一種尊稱，知道了吧？」

　　「……」

　　知道個鬼。

　　景衍閉了閉眼，抽出手扶正她小腦袋，「乖，別說話了。」

　　檸檬精要自燃了。

　　滿載而歸。

　　時渺渺抱著嶄新的童話書，一路坐在副駕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開心得像一隻小鸚鵡。

　　崽崽這麽喜歡念書，景衍露出慈父微笑，然而又隱隱覺得背脊上壓下來什麽東西。

　　一個資深學渣，該如何面對熱愛學習的小狼妖？

　　時渺渺剛回到家就迫不及待抱著書本跑進客廳。

　　新買的書外面有一層薄薄的透明塑料膜，時渺渺小心翼翼地撕開，指尖摸了摸平整乾淨的書角，輕輕翻開書頁，生怕折出痕迹來。

　　她跪坐在雅灰色的地毯上，玻璃茶桌映出她低眉斂眸的模樣，認真又乖巧，乾淨的側顔讓人看一眼心生寧靜。

　　小姑娘捧著書愛不釋手的模樣，景衍莫名覺得有點心酸。

　　他移步過去，想帶她換個地方念書，快走到她跟前的時候却突然想起來，家裡沒有書房。

　　別墅裡有游戲房，有健身房，甚至有影音室，就是沒有書房這種東西。

　　撲面而來的，火辣辣的尷尬，夾雜著一點點羞耻感。

　　一個連自己要學幾個科目都記不清的學渣，猝不及防地，被勤奮好學的乖寶寶鑿了下腦殼。

　　時渺渺一讀起書來，連校霸都感到害怕。

　　一頭扎進知識的海洋裡，跟她講話隻敷衍地應一身，最愛的小零食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甚至讓他拿開。

　　景衍陡然萌生一種來路不明的危機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危機什麽。

　　事實上，小零食對時渺渺的誘惑力依然是很大的，可擔心手上的油印兒和食物碎屑把書本弄髒了，糾結了一下，還是先看書吧。

　　反正零食早吃晚吃都是她噠，景衍從來不跟她搶食的。

　　時渺渺晚飯都沒好好吃，景衍端著小碗追著她喂了幾口皮蛋瘦肉粥，催她先去洗澡，洗完回床上看。

　　「這上面都有使用說明」，景衍將新買的洗漱用品一一拆開，仔細跟小姑娘講了一遍，調好溫度後才回自己房間。

　　然而衣服脫到一半，他倏地想起來被逼陪母上大人看泡沫劇時，女主經常會出現的畫面。

　　浴室裡一脚踩滑跌倒昏過去。

　　頓了兩秒鐘，景衍又默默將衣服重新穿回去。

　　他想揚聲提醒一下小姑娘，注意脚滑，又怕突然出聲嚇到她，而且這個時候跟她講話，可能有點……曖昧。

　　猶豫了片刻，景衍無聲無息地站在時渺渺房間的浴室外。

　　聽著裡面隱隱約約的水聲，景衍第無數次覺得，自己像個變態。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浴室裡小姑娘倏而「哎呀」一聲。

　　景衍正守在外邊玩手機轉移注意力，聽到動靜瞬間神經緊綳，「崽崽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