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顆糖
景衍刷微博的時候無意間看到,最近影院正在熱映一部以狼爲叙述主體的紀實電影,在一衆質量參差不齊的賀歲檔影片中异軍突起。導演鏡下幾部動物題材電影皆佳作,這一次也不例外,一經上映好評如潮。
這部片子來得太巧了,幾乎不假思索地,景衍决定帶著小白狼一起去看。不過電影院肯定是不允許携帶寵物的,所以只能包場了。
然而,一切準備就緒後,小白狼却死活不願意上車。
時渺渺是有陰影了。
超跑雖然拉風,但她坐了兩次都是開往寵物醫院,是以,景衍一抱她上車,她腦海裡頓時拉響十級警報。
藥丸,大猪蹄子又要騙她去打針了!
景衍拿她沒辦法,只好換座駕。
別墅裡還有一輛重機車,剛一推出來,小白狼蹭地一下躥到車上坐著,一身雪白長毛迎著太陽鍍了一層金光,狼首微昂,細細地眯著眼尾飛斜的藍灰眸子,很是威風凜凜的模樣。
「崽崽別動,爸爸給你拍張機車照!」
景衍來了興致,摸出手機給小白狼拍照,按下快門的時候,小白狼倏然動了一下,照片拍糊了。
「嗷!著什麽急,我還沒擺好姿勢呢!」
時渺渺趕緊調整下面部表情,後腿一伸,試探踩在機車的脚踏板上,然而小短腿够不著。
尷尬了一秒鐘,時渺渺鎮定自若地將前爪搭在車把手上,咧嘴燦爛一笑。
畫面定格,一頭冒著傻氣兒的狼職業假笑,果然比剛才那張照片精彩很多。
一本正經硬凹造型的小白狼實在太可愛了,景衍忍不住親了一下它的腦門,拿寵物背包將它安放好,穩穩地背在背上。
他之前在網上看到過主人騎車載著狗子兜風的圖片,狗子或蹲在後座上,或直立起來將爪子搭在主人肩上,但考慮到安全問題,還是用背包穩妥些。
况且小白狼剛摔傷了前爪,萬一他拉手刹將它晃了下去,它跳躍不便,太危險了。
一人一狼帥氣出街,炫酷拉風的外形伴隨著重機車的轟鳴聲,回頭率爆表。
時渺渺第一次看電影,興奮地想滿場瘋跑,但前爪的傷隱隱作痛,限制了她的活動自由,只好嗷嗷叫地抒發下內心飽滿的情感。
她一仰脖子,景衍就塞給她一顆爆米花堵住她的嘴,像一台自動投喂機。
景衍本來是想跟他家崽崽感受一下電影裡的溫情故事,結果,影片裡的狼一嗷嚎就引發小白狼的共鳴,難以抑制般跟著仰天長嘯。
電影院幽暗的氛圍,在此起彼伏的狼嚎聲烘托下,堪比恐怖片現場。
景衍覺得這是迄今爲止他做過的最錯誤的决定,在工作人員報警之前,將嗥叫不止的小話癆背好,迅速撤離出影院。
被迫中途離場的時渺渺氣壞了,叉手手堅决不理他。
景衍拿小零食哄她一會兒沒哄好,果斷又帶去吃了一頓烤肉。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景衍先給小白狼仔仔細細搓洗了一遍,拿吹風機將她濕淋淋的毛吹得蓬鬆乾爽,這才去浴室洗去一身烤肉的油烟味。
洗漱完回臥室,却見小混蛋不知從哪裡叼來一根牛□□吃得津津有味,芝麻碎屑掉在床單上,沾著點點油漬。
景衍:「……」
磨了磨牙,認命地從櫃子裡取出一套新的床單,將它抱下床去重新鋪床。
潔白的床單在暖黃的燈光下嘩地一聲抖開,帶著洗衣液的乾淨氣味,小白狼在床單逆著風落下的那一瞬間,敏捷地輕盈一躍,鑽進去歡快地打滾。
景衍棱角分明的下顎綫蒙上一層柔和的光影,鋒利的眉眼溫軟下來,半斂的長睫斂不去眸底氤氳的笑意。
「崽崽要跟爸爸玩捉迷藏嗎?」
床單下凸起的一團小身影活潑地拱來拱去,景衍五指微微用力,剛要再將床單抖起,小白狼奶聲奶氣地嗚鳴倏然變成清脆童稚的咯咯笑聲!
下一瞬,床單下拱出來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細軟淩亂的黑髮鋪了半床,幾縷從圓潤光潔的肩頭滑落下來,帶著微微蜷曲的弧度墜在地毯上。
少女玲瓏曼妙的曲綫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盡收眼底,她像一尾滑膩的游魚,裹著床單滾了一圈,綫條柔和的藕臂扒著床沿兒,微微仰起頭,纖長的頸子舒展成優美的弧度。
一張稚氣未脫的粉嫩巴掌臉,秀致的細眉下濕漉漉的眼眸跳躍著晶亮的光點,璀璨如夜幕下最亮的星子。
她微微歪著頭,望著他的眼波澄淨如水,純粹地一絲雜質也無。
……
時間靜止,景衍笑意凝固在眸底,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映著少女乖巧純美的模樣。
臥室墻壁上的鐘緩慢地轉動著秒針。
三,二,一。
景衍不可置信地爆粗打破了唯美意境。
「操!我他媽……」
他狹長的鳳眸瞪到此生極致,剛沐浴過隻隨手拿毛巾胡亂擦了擦頭髮,未幹的水珠順著軟趴趴垂在額前的黑髮滴落到眼睛裡。
景衍手背粗魯地抹了下眼,震驚地看著裹著床單朝他甜笑的少女,削薄的唇扯了扯,半晌才艱難地喚了她一聲。
「崽崽?」
微啞的嗓音含混著沙粒般,輕柔到極致,生怕嚇到她似的,尾音帶著難以察覺到的顫抖。
時渺渺慢吞吞地滾了半圈,仰躺在床上,小兔子一樣扒著床單邊角,軟綿綿地應了一聲,「啊?」
景衍喉嚨瞬間被梗住了,燃著滾燙的熱度一般,他緩緩地眨了眨乾澀的眼,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來。
少女側過臉,瑩潤如玉的肌膚在燈光的照射下恍若透明,明媚清亮的眸微微疑惑地凝視著他,花瓣一樣嬌嫩的粉唇輕輕開闔,嗓音糯糯的,「幹嘛呀?」
景衍乾巴巴地張了張嘴,向來敏銳的神經罕見的遲鈍,訥訥道:「沒……沒幹嘛。」
外面又下起了雪,景衍站在院子裡抽烟,一根接著一根。
明滅不定的紅點跳躍在他修長的指間,絲絲縷縷的青烟被風輕輕一吹,消弭在寒凉的冬夜裡。
他烟癮不大,隻偶爾抽,猛地不知不覺抽掉了這麽多根,嗓子啞得厲害。
轉眸看了一眼身後燈火通明的房間,剛剛平復下來的心緒重又翻涌起來。
驚愕,難以置信,不知所措,以及隱隱的、不知名的躁意。
心裡像燃著一把猛烈的火,燒灼著五臟六腑,將滾燙的血液燒得沸騰,快要烤炙乾涸的焦渴。
媽的,他大概是要死了。
長長地吐了一口烟圈,景衍將烟頭狠狠碾滅,扭頭闊步走過去打開玻璃門。
一脚踏入玄關,動作却下意識放輕了。
別墅裡靜謐無聲,他條件反射回身鎖門,然而手摸到門把上,却倏地頓住了。
睡前鎖門,甚至檢查一遍有沒有忘記鎖門,是他近來每晚的慣例。謹防小白狼趁他熟睡偷偷扒開門把手,從別墅栅欄門間隙裡鑽出去。
可今晚不一樣了。
他腦海中浮現出少女乾淨的眉眼,嬌軟的身體,甜糯到他腿根子止不住發軟的嗓音,骨節分明的大手緩慢地,遲滯地將玻璃門鎖死。
帶著某種儀式感一般,像是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决定,儘管他還尚未明晰那轉瞬而逝的念頭究竟是什麽。
哢噠一聲響。
驚得他心頭猛跳了一下。
他長睫微斂,頓了頓,轉身上樓。
臥室的門一如他衝過去冷靜一下時大開的樣子,景衍輕手輕脚地閃身進來,床上睡顔恬靜的少女瞬間警覺地睜開了眼眸。
時渺渺裹著潔白的床單睡著了,聽到微小的動靜立刻被驚醒,抬眸見是景衍回來了,哼唧了一聲慵懶地搓著眼。
「你去哪裡了呀?」她嗓音帶著未睡醒的困倦,口齒嗚噥不清,棉花糖一樣軟綿綿的甜。
景衍垂眸,長睫在下眼瞼遮下兩片陰翳,沙啞的嗓音低沉,「我出去抽根烟。」
「咦……」時渺渺聞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微微蹙起秀致的眉,她不喜歡這種味道。
少女臉上的嫌弃絲毫不遮掩,景衍略勾了勾唇角,將她壓在身下的柔軟被子折過來一半給她蓋好。
「我去給你鋪床,你乖乖的。」他動作溫柔地抬起她的頭,將枕頭塞給她枕好。
柔順的發細軟如絲,墨染一樣黑亮,觸感微凉。
景衍輕輕地揉了一把,望著她惺忪睡眼,溫聲道:「你再睡會兒,很快就好了。」
「哦。」時渺渺軟綿綿地應了一聲,却又不解,「可是爲什麽要鋪床啊?」
「因爲小狼窩睡不下你了呀。」景衍眸底噙著淡淡的笑意,學著她尾音拖長的音調。
時渺渺眨了眨濕漉漉的圓眼睛,細密的長睫弧度卷翹,「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嗎?」
「……」景衍眼皮一跳,舔了舔唇,平靜道,「不可以。」
「啊,爲什麽不可以呀?」時渺渺明亮的鹿眼忽閃忽閃。
景衍覺得她的嗓音兌了濃醇甘冽的酒,他聽得有點上頭。
眸光晦澀地按了按眉骨,他靜靜地想,別問了,再問就可以了。
然而對上小姑娘懵懂純淨的巴掌臉,他心底陡然萌生出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操了,景衍,你他媽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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