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顆糖

　　時渺渺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片潔白，天花板上碩大的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金光，她歪著腦袋盯著那亮閃閃的大圓盤，不知是餘毒未清還是這刺眼光綫的緣故，一陣眼冒金星。

　　沒有山間冷冽的呼嘯風聲，沒有沒到膝彎的厚厚積雪，偌大的房間內一片暖融。

　　時渺渺抖了抖毛，上一秒還睡眼朦朧的她立刻兩眼發光。

　　「哇——這是哪裡呀？」

　　時渺渺瞪圓眼睛感嘆一聲，一張嘴，却只能發出「嗷嗚嗷嗚」的聲音……

　　她差點忘了自己蝶毒未解。

　　該死的陰陽蝶，竟然暗算她，太可惡了！

　　脚下觸感柔軟，時渺渺踮起脚尖在這個又彈又舒服的窩上溜達了兩圈，身姿矯健地一躍而起，輕盈地落在玻璃茶桌上，興奮地轉圈圈。

　　在二樓打游戲的景衍聽見嗷一嗓子狼叫，耳機鼠標一扔，轉椅空轉了幾圈，人已匆忙跑下樓來。

　　時渺渺正蹲在茶桌上，灰藍色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躡手躡脚地衝著巨大的黑色方形不明物體瞎比劃，慢吞吞地擺著各種扭曲po色。

　　她竪立的尖尖耳朵靈敏地微動，察覺到陌生又熟悉的氣息漸近，一轉眸，與頎長挺拔的少年四目相對。

　　他換上淺灰色的寬鬆家居服，洗過澡後黑髮未完全吹幹，額前幾縷碎發潮濕地軟趴趴垂下來，眉眼間的鋒利被中和了幾分，愈發顯得乾淨溫暖。

　　「啊！牛肉乾！」

　　時渺渺幽邃的眼眸一亮，耳尖綳直，細長的口吻一咧，嗷嗷出聲。

　　景衍疾走兩步衝上去想要捂住小白狼的嘴，然而撲了空，小白狼反應敏捷地蹭地一下躥出去老遠。

　　「……」

　　小白狼似是察覺到他沒有惡意，微歪著腦袋看他，模樣傻乎乎的，看起來絲毫沒有攻擊性。

　　景衍蹲下身來，拍了拍手，張開雙臂喚它，「過來。」

　　時渺渺聽話地顛顛兒跑過去，黑色不明物體裡重新映照出她的身影。

　　「嗷嗷嗷~~~」她告狀一般抬起一隻爪指了指，示意景衍去看屏幕。

　　景衍細長的眸底氤氳著笑意，一把將她攬到身前，捧著小白狼的腦袋科普道：「這是電視機，你要看嗎？」

　　「嗷！」被擼出雙下巴的時渺渺肯定道。

　　「噓——」景衍捏著她的嘴示意它噤聲，「不可以亂叫知道嗎？你乖乖聽話，給你吃牛肉乾。」

　　「牛肉乾！！！」時渺渺開心地又嗷了一聲。

　　起身去冰箱前的景衍微微壓眉，「嗯？」

　　時渺渺頓時緊緊閉上嘴，乖巧地一路尾隨他，繞著他的褲腿蹭來蹭去。

　　景衍平時很少吃零食，冰箱裡大都是可樂和功能飲料一類，他挑了幾袋肉脯和蘇打餅乾，用手肘帶上冰箱門。

　　小白狼撲在他腿上，藍灰色的瞳目在陽光的照射下變成冰藍色，澄澈如一汪湖水，饞得嗓子裡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這麽貪嘴，以後被人騙走了怎麽辦。」剛用一袋牛肉乾把小白狼騙到手的景衍萌生出老父親的擔憂。

　　包裝袋一拆開，肉香味四溢，時渺渺啊嗚一口叼著就跑，沿路掉落幾片猪肉脯，白芝麻沾在地板上。

　　景衍：「……」

　　行吧，他不跟護食的小崽子計較，難得好脾氣地去拿工具打掃一下。

　　時渺渺下意識把剛醒來時待的地方當做新的窩，叼著香噴噴的食物回到自己的地盤。

　　屁股還沒坐熱，拿著掃帚折回來的景衍趕忙制止道：「不准在沙發上吃東西！」

　　身後是玻璃茶桌，景衍彎腰將小傢伙抱到桌上，指著它鼻子板著臉道，「不准弄到地毯上，聽到沒有？」

　　頓了頓，他倏然想到最嚴重的問題，沉聲鄭重警告：「不准隨地撒尿，不然把你丟出去！」

　　他一連說了三個不准，時渺渺斜了他一眼，美食當前懶得搭理他。

　　「嘿，你那什麽小眼神兒？」景衍呼嚕一把狼腦袋，緩緩地意識到有可能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消停不下來。

　　尋常養猫養狗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養山裡抱來的小野狼，而且他從來沒有喂養過寵物，根本沒有任何經驗，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學習。還要提防小白狼身份暴露，若是不小心傷了人……

　　景衍頭疼地蹲下身來，一隻手捂住半邊眉眼。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帶了個大麻煩回來，但要命的是，他一點都不後悔，至少目前爲止，完全沒有把它送回山裡的念頭。

　　「嗚嗚~~~」時渺渺用剛掏完零食袋子的小爪子戳了戳景衍淺色的家居服，踩下赫然一小片油乎乎的爪爪印。

　　極愛乾淨的景衍：「……」

　　「我看你是在我發火的邊緣試探！」景衍嫌弃地拎起胸前的污漬，扯了一張紙巾草草擦一下，冷不丁那隻油爪子再次摁上來。

　　景衍：「！！！」

　　他眸露凶色，時渺渺無辜地踩了踩空了的零食袋子，歪著腦袋看他，「試探之後呢？」

　　「……」景衍忍了忍，重又撕開一袋餅乾，「吃飽洗澡，我去放洗澡水。」

　　玻璃桌上踩滿爪印，景衍怕他打滾蹭到毛上，起身拿抹布擦了一下，隨手扔在地板上。

　　他平時住酒店會帶一次性浴缸套，正好派上用場，鋪好後又拆了新的浴巾，準備好後下樓抱小白狼過來，却見它正踩著剛才他扔在地上的抹布，一本正經地直行拖地，走到盡頭一拐彎接著拖回來。

　　景衍楞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從褲袋裡摸出來手機拍視頻發朋友圈。

　　剛傳上去，韓流第一個評論道：「狗子：我爲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底下幾個哥們紛紛震驚：「你竟然偷偷有了狗！」

　　景衍挑了挑眉，愉快地收起手機，看來小白狼真的很狗啊。

　　大概是因爲眼神太乖萌，沒有狼的凶狠之色吧。

　　他眉眼不自覺地溫軟下來，俯下身抱辛勤勞動的小白狼上樓，稀罕地揉了揉它蓬鬆的頭，「這麽乖呢，以後家裡的地板就由你來拖了。」

　　然而事實證明，他高興得太早了。

　　懷裡的小白狼一沾水，立刻梗著脖子嗷一嗓子跳出浴缸，景衍眼疾手快一把擒住。

　　「冷靜、冷靜，洗澡很舒服的，不要怕。」景衍順著它的毛安撫它，見它老實點了，重又按進浴缸裡。

　　「嗷！」時渺渺驚恐地瞪大狼眼，在水裡奮力撲騰，「壞東西，我看你是要謀殺我！」

　　景衍捏住它嗷嗷叫的嘴，另一隻手擠了幾泵沐浴露塗在它身上，念念有詞道：「不是要殺你，是給你洗澡呢，一會兒還給你按按摩……」

　　他話未說完，時渺渺身子一挺再次逃出掌控，却被早有準備地景衍抓住後腿往回拖。

　　「乖一點嘛，洗白白很漂亮的。」

　　時渺渺崩潰地仰著脖子嗷嗷，深深的恐懼嚇得她短暫的恢復語言功能，聲音隱約可辨：「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景衍鉗制她的動作一頓，隨即笑得彎下腰來，「怎麽還嚇得說起人話來了……」

　　第一次洗澡在驚天動地的狼嚎聲中艱難完成了，浴室堪比案發現場，被搞得一身狼狽的景衍拖鞋裡灌滿了水，手臂上兩道清晰的抓痕，濕淋淋的衣服粘了一身毛。

　　景衍拿乾淨的浴巾把小白狼裹起來抱到臥室，插了吹風機開了三擋給它吹毛。

　　時渺渺說不出話來，仍氣得嗷嗷叫。

　　「知道了，別叫了。」景衍擼著它背上聳立起來的長鬃毛，指腹溫柔地按摩。

　　見它雪白的毛軟軟地服帖下來，還愜意地眯起了眼，不由道：「舒服吧？還不願意洗，小爺我這輩子都沒伺候過誰，你還不樂意了。」

　　時渺渺半斂著眸，虛虛地看了一眼這個囉囉嗦嗦的傢伙，「呵，愚蠢的人類。」

　　景衍沒看到她嫌弃的眼神，將吹風機開地嗚嗚響，一面抓著它的毛恨不能噴上髮膠，「太颯了！帥氣！」

　　給小白狼吹幹了毛，他稀罕地親了一口狼腦袋，「還沒給你取名呢，叫啥好呢？」

　　景衍渾身濕噠噠地席地而坐，認真思忖著他們家崽的大名：「你一身雪白，要不叫小白吧？」

　　隨即又自我否定道：「不行，太普通了……小雪？更不行！」

　　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下巴，「取個霸氣點的名字吧，叫將軍好不好？」

　　時渺渺搖頭。

　　「嗯，你是女孩子……仙子好聽嗎？是不是太麻了！」

　　「還是喜慶一點好，叫旺福！」

　　時渺渺頭搖成撥浪鼓，瘋狂拒絕！

　　「喲呵，你能聽懂我說話？」景衍勾了勾唇，大掌罩在狼腦袋上揉了揉，「那你想叫啥名啊？」

　　「渺渺~~~」

　　「？？？」景衍捧著小白狼的腦袋，認真道，「喵喵啥？你他媽是狼啊，幹嘛學猫叫？」

　　時渺渺有一點絕望。

　　景衍在其眼神裡捕捉到可憐巴巴的味道，「先取個小名吧，非正式場合就叫你崽崽了，好不好崽崽？」

　　時渺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旺福和崽崽，她還是選崽崽好了。

　　「喜歡這個名字嗎？」景衍用力地親了一下它腦門兒，「以後你就是整條街最酷的崽！」

　　最酷的崽突然想噓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