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重霜眸中帶笑, 對路聽琴傳音道。
他說完這句話,沒有再多說什麽, 與龍瑤和嵇鶴交談幾句,推動下一場比試。財富與美麗之後,是展現求偶者的英勇。
本來龍瑤要挑戰老祖,以示自身的實力。既然重霜出現, 自然而然改為了雙王對抗。
主辦方嵇鶴對這個發展很看好,“沒問題。場地有現成的。為表示對龍王的尊重,這次不設彩頭。”
“正當如此。”龍瑤道,“求偶是嚴肅的傳統, 怎可兒戲。”
“嗯。”重霜聽到求偶,臉皮泛起熱度。
嵇鶴瞪了重霜一眼。他對禮冠吩咐完, 趁著諸人修整的時間,對重霜傳音入密道:“重霜,銀龍都是純粹看臉的家夥, 你這一場要贏得漂亮, 把後面的都堵死。”
“自然。”重霜凝重點頭。
“贏了之後, 你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自己要有分寸。”嵇鶴威脅道。
“師伯, 我明白。”
“你真的知道我在說什麽?”嵇鶴不放心地打量重霜, 想再旁敲側擊幾句。
“嵇峰主!”一個弟子小步跑來, 恭敬地站在嵇鶴身後, “老祖有事, 說要加強防護, 以免誤傷。”
“嘖,就是這樣,你自己掂量。”嵇鶴拋下一句話,匆匆離去。
重霜目送嵇鶴離開,仰頭看向高台。
高台上,路聽琴正托著奶貓要送回竹籃子裡,陶晚鶯手搭在路聽琴的肩膀上,引著他往沙漠的方向的看去。
重霜望著路聽琴,不由自主微笑起來。他定了定心神,在驚呼聲中重新化作黑龍,長尾一擺,用最漂亮的姿態出現在路聽琴的視野中,向著陶晚鶯所指的方向飛去。
禮官被嵇鶴囑咐過,調整了說辭,引眾人到沙漠深處準備好的場地進行觀看。那裡為了仙門大比事先布置出了防護措施,交戰者處於寬廣的屏障之中,四周有高矮不同的觀禮台。
玄清道人站在沙漠中,指尖輕輕搭在防護的屏障上。半圓形的罩子上複雜的符文交錯閃現,屏障改換了形態。
“師父,完全不限制上空可以嗎?”嵇鶴雙手環胸,站在玄清道人身邊。
改換形態後的防護罩,從包裹擂台變成了包裹城鎮與人群。整片天空都變成了戰場,便於龍王龐大的身軀輾轉騰挪。
玄清道人加強著防護,“銀龍王要是挑戰我,敗了就敗了,也能展現英勇,但她這次挑戰的是重霜。”
“龍族實力為尊……如果重霜贏了,可能東海的權柄要動蕩?”嵇鶴皺眉說道,“用蓮州城做點什麽嗎?”
“這是龍族內部的事,遲早會有一戰。只要走向是好的,我們就不干涉。”玄清道人平靜地望向沙漠上空,“銀龍王會全力以赴,堵不如疏。與其用屏障限制,不如完全放開,任他們打。”
人已到齊,沙丘上下無數浮空的台面上,仙門年輕的弟子被年長者帶領著,準備見證此生第一次的龍王之戰。
遠處,銀龍群得到消息,紛紛趕來浮動在周圍觀戰。
位置最佳的觀禮台上,路聽琴被陶晚鶯按著坐下。厲三怕龍威影響到奶橘,送回貓崽子後去葉忘歸身邊幫忙。
雙龍盤旋在黃沙之上,等待開始的號令。
“這不是我擅長的地方。”銀龍緩緩道,冷冽的銀色眼眸看著漫天黃沙,“我懷念大海。”
重霜道:“你可全力以赴,我不傷東海龍族,點到為止。”
“不必,切磋與血誓無關,你盡管全力施為,勝者為王。”
空氣沉寂下來,巨龍銀色與金色的瞳孔同時望向中央觀禮台。
龍威下,禮官拿著黃旗的手一顫,幾乎要站不穩。他手臂發軟,倉促轉身,不敢驚擾老祖,走到路聽琴身前,躬身捧上旗幟。
“雙龍奪珠,天昌我朝。請路仙尊開旗。”
路聽琴:“……”
奪什麽珠,會說話嗎?
“把旗子扔下去就行,說允。”陶晚鶯傳音解釋道。
路聽琴拿過旗幟,走到中心,往下面一扔。“允。”
靈力挾著旗幟衝向黃沙,將黃旗穩穩立在沙地上。
四周嘈雜,雙色巨龍升到半空。
為消除龍威的影響,修行有為的仙尊分散到各處,支起針對性的防護。玄清道人的靈蝶在城鎮上空飛舞,預防意料之外的危險。
三山老祖停止交談,收斂笑意,凝重遠觀。
“感想如何?”陶晚鶯一點沒被緊張的氣氛影響,把玩著玉鈴鐺,對路聽琴說悄悄話,“我剛才看到人皇的史官混進來了。上一次有龍王上陸,還是應衍時代吧。沒想到這次一下來了倆,還要相互開戰。”
“師姐,拜托你一件事。”路聽琴沉重道。
“哎呀,難得啊,你說。”
“那個史官,不管他記什麽,你能不能用法子讓他抹去起因?”
路聽琴想想就要窒息了。千年後陸地再次迎來的龍王之戰,起因是……
求偶儀式。
別打了,讓他安靜地從社會上消失吧。
沙漠開始搖動。
仿佛有隱匿的巨獸從沙海深處鑽出,重現人間。
“是蟲,沙蟲!”年輕的弟子面帶倉皇。
沙丘盡頭出現了一隻猙獰的巨蟲,蟲身有三層樓高,頭部的位置是一個空洞,布滿尖牙。它發出刺耳的鳴叫,並未攻擊在場的人類,高高抬起身軀。
蒼穹上一只有著巨大羽翼的黑鷹盤旋著,它雙眼血紅,尖爪鋒利,忽而直衝而下,抓向巨蟲的後頸。
“鶴兒,你借此機會令人清點大漠的妖獸。”玄清道人說。
“是。”嵇鶴飛身離去。
黑龍與銀龍在半空中對峙,沒有立即發動攻勢。它們的龍威籠罩大地,禦使方圓聽從於龍族的妖獸相互纏鬥在一起。
陶晚鶯道:“龍族天生是妖獸的王,重霜不錯,剛拿到權柄不久,就能和統領東海百年的銀龍王對上,還佔了上風。”
路聽琴面容紋絲不動,目光穿透雲霧,追蹤著黑龍的動向。
“開始了。”陶晚鶯道。
銀龍率先進攻,冰寒的龍息讓沙漠仿佛覆蓋上冰雪。
黑龍閃身避開,化作黑色的閃電驟然間出現在銀龍之後,利爪抓向她後背的鱗片。
銀龍急速拉升,俯衝落下,要將黑龍按進沙地。
黑龍長尾掃過,不躲不避,鋒利的雙角撞向銀龍的眼睛。
悠長的龍吟響徹在天地中,龍王身軀放大,猶如兩座大山撞擊在一起。他們的鱗片強度極高,精心鍛造的寶劍劃不出一絲痕跡;速度極快,一瞬間纏鬥數回合又分開,猶如兩道利芒。
銀龍群發出躁動的聲響,跟著發出一聲接一聲的龍吟。
玄清道人浮在高空,豎起新的屏障。
大地震顫,普通弟子鴉雀無聲,他們竭力對抗著龍威,平複越發艱難的呼吸,目力最好的人也很難看清龍王的動作。三山的弟子面色冷峻,有人小聲交談,推演起劍陣對上龍族的勝算。
先前一戰中,三山弟子主要對抗被黑霧蠱惑起的妖獸。北海、東海的主戰派龍族侵入陸地,被擅長與龍族纏鬥的玄清門截住。新一代的弟子中,幾乎無人有迎戰龍族的經驗。
陶晚鶯搖搖頭,玉鈴鐺飛到弟子上空,散發幽幽的光芒,擋住龍威的影響。
“這屆大比會很慘。三山勉強能一戰,普通弟子加起來,比不過銀龍王麾下隨便兩條小龍。”陶晚鶯對路聽琴私語道,“這樣也好,閉關苦修後,下次更有看頭。”
“嗯。”路聽琴敷衍一聲。
“別緊張了,重霜很難輸。”陶晚鶯捏捏路聽琴的肩膀,“要是他贏了你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琴琴,真傻還是裝傻啊。”陶晚鶯笑道,她還想再打探幾句,忽而上空降下雨絲。
濃重的烏雲在沙漠上空聚攏,雨絲漸而變大,逐漸變成狂風暴雨。光線被遮蔽,白晝的沙漠此時如暗夜般昏沉。
雙龍的身影在雲中攢動,逐漸升至肉眼難看清的高處。
轟隆,一聲驚雷劈下。電閃雷鳴。
“他贏了。”路聽琴靠回椅背上,又一下子坐直,“不,我……我要走了。”
陶晚鶯雙手按在路聽琴肩膀,讓他動彈不得。
路聽琴開始慌了。他不願違抗師姐,又不能在老祖面前失禮,暗自跟陶晚鶯的手較勁,一時難以脫身。
風雨漸消,黑色的龍影衝向地面,化作人形。
重霜黑發貼在額上,雨絲順著臉頰滾入脖頸。濕透的勁裝貼合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矯健的身形,露出的皮膚上帶著血跡,很快愈合無痕。
龍瑤隨後落地。她高昂著頭,不甘地望著高台上的路聽琴,深施一禮後,拂袖離去。
一個仙童上了高台,對路聽琴匯報道:“路仙尊,銀龍王留話說,除了私庫出入牌,其他珍寶盡贈與仙尊,她沒有放棄,還會再來。請問寶盒該存在何處?”
“交給嵇峰主。”路聽琴啞聲道。
重霜的眸子平靜無波,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和龍侍獻禮時一樣,對路聽琴單膝跪下。
從遠處趕回來的嵇鶴見此,差點沒控制好從劍上掉下來。
玄清道人不斷摸著光滑的下巴,好像那裡還留著白胡子。葉忘歸向四周看了看,聽到弟子們的暗中議論。
“南海王要幹什麽?他打斷銀龍王求偶,不會要自己求、求愛吧。”
“不行!不行不行!路仙尊嗚嗚嗚,不可以……”
“什麽?重霜要……”葉忘歸驚道。
厲三捂住葉忘歸的嘴。
路聽琴無暇顧及其他,全部心神都放在重霜黝黑的眼眸中。
重霜眸中泛起笑意,像無數個日夜那樣,溫柔又恭敬地看著他。
“比試已完,師尊,弟子帶你回去休息。”
“……嗯。”
路聽琴跳下高台。他眉頭微蹙,眸中流露出些許茫然。
重霜沒有開口,是好事……但為什麽他心中空落落的。
路聽琴沉默離去,他走得很快,離開人群進入無人的沙漠裡。
重霜謝過老祖,緊追在路聽琴後面。快要追上時放慢腳步,一聲一聲,刻意發出踩沙子的聲音。
路聽琴的手垂落在身側,虛虛攏起又松開。
重霜確認四周無人,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握住路聽琴的手。
他目若朗星,唇角含笑,一派自信的模樣,與路聽琴的手交握的指尖還是帶顫的。
“師尊,我贏了,我跳的好嗎?龍瑤不行,誰都不行。”
“我、我敬愛師尊,喜愛師尊,思慕師尊,每晚做夢都是師尊……師尊,你看我好嗎?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允我做師尊的道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