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靜悄悄的,只有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
傅思衡專注地削著手中的蘋果,但他向來不擅長做這些,果皮斷斷續續地掉進腳下的垃圾桶裡。
三分鍾後,他舉起來看了看凹凸不平的成品,最終還是放到自己嘴邊,哢擦哢擦吃了起來。
嚴荀忍不住了,咳了兩聲,嗓音啞得像塊老樹皮:“我們……這是在哪裡?”
傅思衡看了他一眼,說:“拜恩的軍部醫院。”
嚴荀皺了皺眉,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當時他帶人去燃料倉,就在他們進去檢查時,嚴荀突然聞到了一股不一樣的氣味,那是類似火.藥的味道。
他下意識地直接將離得最近的船員推了出去,自己還沒來及臥倒,就聽見耳邊傳來轟然巨響,然後被甩出去失去了知覺。
“我是怎麽降落的?”嚴荀捂住依然脹痛的後腦杓,問道。
傅思衡移開視線,扔掉果核,抽了張紙擦手,隨口道:“船員給你穿了防護服。嚴隊長,對自己的安全上心點,下一次可不一定這麽命大了。”
嚴荀瞳孔收縮,顯然沒想到他開口便是責備。
雖然傅思衡說的沒錯,但他的胸口像是被一根細小的針扎了一下,傳來麻麻的銳痛感。
“嗯,對不起,我會注意的。”他低低地回答道,聲音沉悶。
傅思衡沒管他,翻了翻床頭的果籃,說道:“醫生說你最好吃流食,果汁應該還是能喝的,你喜歡吃什麽,我等會兒拿去榨汁。”
嚴荀耷拉著眉毛,沒什麽興趣地說:“不用了,我不太喝這些。”
傅思衡見他不怎麽想說話,便抱著手臂看著他。
說起來,嚴荀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但是他卻沒有詳細了解過對方的喜好。
除了……知道他喜歡自己之外,其他的倒是不怎麽清楚。
傅思衡看他表情鬱結,舔了舔嘴唇,看向別處道:“你喜歡吃什麽,我讓人做了送過來。”
嚴荀一聽這話,更加難受了。
他重新躺好,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臉,隻留下一撮頭髮在外面。
“我不餓,有點困,先睡了。”
被子下面傳來生無可戀的聲響。
他從來沒對傅思衡擺過臉色,即使再火大的時候也沒有不理他,頂多當面和他嗆聲。
但這一次,嚴荀卻不想說話了。
他在被子裡睜著眼睛,聽見傅思衡在他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出去了。
隨著房門被輕輕地帶上,他的心愈發沉到了谷底。
“你喜歡吃什麽,我們周末溜出去吧。”
幾乎一模一樣的問題,大學時的傅思衡也問過他。
當時嚴荀是怎麽回答的。
他嬉皮笑臉地勾住傅思衡的肩膀,湊近他耳邊說:“我喜歡甜食,還喜歡辣的,也喜歡你。”
傅思衡的臉刷的就紅了,卻忍著沒有推開他,壓低聲音道:“別耍流氓,我認真問你的。”
“我也認真回答的,我就喜歡這三樣。”
然後他們翻.牆出去吃了火鍋,還吃了荔枝冰淇淋,到現在嚴荀都記得,那天的荔枝有多甜多大個。
傅思衡不太能吃辣,但還是象征性地陪他吃了點辣鍋,嘴唇被染得紅彤彤,還要裝作一副淡定的模樣,可愛極了。
嚴荀看著他傻笑了一整頓飯,覺得自己大概是天底下最幸福的alpha了。
然而四年過去了,傅思衡還是沒有記住他喜歡什麽。
他刻在記憶深處的荔枝冰淇淋、他送的護腕、那年夏天的蟬鳴,或許對他來說,不過是短短一抹回憶。
在腦海中逐漸變淡的回憶。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的緣故,嚴荀今天變得格外脆弱。
他在被子下面捂住了眼睛,當聽到傅思衡說是船員救了自己時,難免心頭還是湧上了些許失望。
理智告訴他,傅思衡沒有來找你是好事,起碼他是安全的。
可即使一遍遍這樣說服自己,他也沒法感到釋懷。
因為如果身份互換,那一刻他一定會衝出去到對方的身邊。
嚴荀用了拍了拍額頭,掀開被子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似乎過於敏感了。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了。
“進來。”
門從外面被打開,副官探出了一個頭來,一見他整張臉都誇張起來:“哇哇哇!老大,你終於醒啦!”
傅思衡從醫院出來後,找了個長椅坐著,一邊看風景一邊留意醫院大門。
路過的護士都偷偷地打量他,擋著臉竊笑。
“那個omega好帥哦,腿也太長了,你猜他站起來有沒有一米八?”
“行了吧你,別打他主意,他是華納來的。”
“啊?就是……唐統領帶來的那批敵軍?”
“噓,小點聲!”
傅思衡沒有往他們那裡看,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敵軍,這個唐碩還真是有意思。
看樣子原本軟禁他們的人,絕不是隻想軟禁這麽簡單,說不定打算給他們安個名號直接送軍.事法.庭。
但唐碩不但沒有做出什麽傷害性的舉動,反而好吃好喝地待他們,還給嚴荀安排了最頂尖的治療。
“天哪,這也太可惜了。”那個護士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有什麽可惜的,不過是華納狗而已。”她的同伴冷笑道,言語中充滿了不屑與憤恨。
傅思衡詫異地一挑眉。
兩個護士看了他一眼,匆匆地離開了。
不一會兒,大門口就出現了一個佝僂的身影,之前在病房門口的老人推著空車出來了。
他路過長椅時,傅思衡起身走過去道:“爺爺,打擾一下,能騰出點時間來聊聊嗎?”
老人驚慌地抬頭看向他,駝背嚴重到已經直不起來,只能仰著脖子。
傅思衡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到這裡來坐一會兒吧,放心,我不是壞人。”
老人忽然看見他的頭髮,神情變得激動起來,“啊啊”地比劃著手指。
傅思衡讓他坐下,掏出剛才從前台順來的紙筆,遞到他手上:“您會寫字嗎?”
在病房門口時他就注意到,這個老人應該是個啞巴。
然而,最讓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老人擺了擺手,又開始指著他的頭髮亂喊。
傅思衡撐住額頭:“不是吧,我難道還要去修一門手語?”
他呼出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的頭髮道:“你認得我?還是認得這是赫拉人的特征?”
老人在聽他說到“赫拉”時,暗淡的眼珠一亮,努力點了點頭:“啊……啊!”
傅思衡:“跟剛才的‘啊啊’節奏不一樣,唔,我確實是赫拉人……好吧,我來問問題,你點頭或者搖頭就好。”
老人在聽說他來自赫拉後,整個人都變了,一反方才的驚恐,乖順地點頭。
傅思衡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加上剛才護士們對華納微妙的態度,他並沒有說自己是從華納來的。
他看著老人道:“你想找女兒?”
老人的手有些顫抖,點了點頭。
傅思衡:“你女兒現在在華納?”
果不其然,他一說到“華納”,老人的神色又開始激動。
他瘋狂點頭,眼中燃燒著憤恨。
這下傅思衡徹底確定了,這些拜恩的人都和華納有仇,那麽唐碩抓住他們後不殺他們,就更加說不過去了。
據他所了解,這幾年拜恩一直都穩定向華納提供武.器,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們願意在如此討厭華納的情況下,還要向他們供應武.器呢?
傅思衡突然說道:“你女兒是被抓過去的?除了她之外,還有人被抓到華納嗎?”
老人猛然站了起來,哆嗦地看向他身後。
傅思衡頓感不妙,立即轉過身,只見唐碩正陰沉著臉向他們走了過來。
病房裡,副官哇啦哇啦地說話,上上下下檢查嚴荀,生怕他哪裡還有問題。
嚴荀被他吵得愈發頭痛,委婉地提示他:“要不你先出去,去找傅隊長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麽辦,我記得一分鍾前,你說我們是被軟禁了。”
言外之意,你現在這麽開心似乎不大合適。
副官滿不在乎地啃著手上的梨子,說:“是傅隊長讓我過來的啦,他說要去辦點事,讓我過來陪你。”
嚴荀垂下眼眸:“他有說去幹什麽嗎?有危險嗎?怎麽不叫人一起去。”
副官歪頭想看他的表情,笑道:“老大,你很關心傅隊長哦,說實話吧,你們倆是不是在談戀愛?”
“談你媽,你哪隻眼睛覺得他喜歡我。”嚴荀臉上瞬間冷了下來,硬邦邦地說道。
副官差點被梨嗆著,委屈道:“我又不知道你們沒談,你凶我幹嘛!”
他反射弧過長,這才發覺嚴荀心情不好,似乎從他進來到現在,嚴荀都沒怎麽說過話,他平時可不是這樣的。
副官咽下嘴裡汁水滿滿的梨肉,說道:“不過就我看起來,傅隊長不可能不喜歡你啊。他為了救你,在降落前一個人衝去燃料倉找你。我們被發現的時候,他和你擠在放防護服的壁櫥裡面,緊緊地護著你。如果這樣都不是愛!那什麽才是啊!”
嚴荀像被凍住了一樣,一寸寸地抬起頭看向他,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麽?他……去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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