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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受封疆 - 第34章字體大小: A+
     
    第三十四章

      一覺醒來,韓朗就見流年人已然等立門前,估摸是他很快迴轉,沒在那裡多說半句廢話。

      流年恭敬回明,只說:「他邀主子,傍晚尚香院修歡閣見。」

      韓朗稱好,吩咐下午動身,流雲跟從。

      有了那十二個保鏢同去,流年倒也放心。只是沒想到,韓朗沒讓他隨行,另有意圖。一出門,他直言問流雲,「你這幾日心神不定的,是有什麼事情想說?」

      流雲聞言,猛地將頭一低,遲疑須臾,抬眼迎上,沉聲禀明,「等主子一切安定,流雲想離開。」

      韓朗遙望空中安靜的浮雲,很難一笑置之的感覺,「一個人,還是兩個?」

      流雲愣住,咬牙不支半聲。

      「你想找我大哥報仇,卻依舊沒把握全身而退。如果,抱著必死的心態去,那大嗓門哭死在我面前怎麼辦?」

      「流雲明白。所以,願意再忍。但,總是要離開了。」流雲躬身行禮,決然道。

      韓朗整裝,一雙細長的眸子平靜地看著遠處,「該出發了,莫折信不喜等人。」

      莫折信不好等人,但有美女坐膝,一切就可另當別論。

      韓朗一踏進修歡閣,妖嬈香霧裡,只見赤著上身的莫折信大咧咧地坐在塌上,懷裡抱著一位養眼的美女。這美人蛇腰扭動,窈窕的身材隻掛丹紅白蓮肚兜,十分起勁地玩著虎筋雕花長弓,黑雕羽箭箭頭方向不明地微顫。

      美女還不時嬌喘抱怨,「你別亂動,都射不准。」

      韓朗這才注意到,那廂射擊的獵物也很好笑,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倌手持面青花銅鏡呆站,身側左右,真有幾支雕翎插地,難怪他嚇得面如白紙。

      韓朗狠橫了眼半垂眸的莫折信。莫折信舌尖濕舔美女的脊背,一路下滑,眼卻朝他斜睨,「一起?」

      韓朗拂袖,不客氣地點頭,「好!」

      說話間,他拿起被擱置在矮几上的小弓,走到那小倌的跟前,瀟灑地奪下用來遮擋的鏡子,隨手一拋,彎身拔出一箭,繞小倌身後,教他開弓。

      莫折信輕咳幾聲,謙和地微笑,眼裡卻湧起冷厲之光,他將懷裡的女子掰正,同樣扶她的手,拉開弓弦。

      雙方被教者噤若寒蟬——

      破聲中,兩箭在空中相遇。一點耀閃!

      瘦小的一朵光花並開,莫折信氣勢盛一籌,其箭支縱剖開韓朗的箭,定落在小倌的腳前,黑亮的箭羽在微風輕晃。

      軟柿子的小倌,綿綿地昏倒了。韓朗抽身斜退,毫不理會那廝倒地後會砸到哪裡,只對自己那支分裂的箭,暗自惋惜,他的目標是莫折信那張長得不錯的臉。

      如果破了相,看他如何到處受女人恩。

      「韓朗,這個便是你求人的態度?」莫折信撫弓背一問。

      「我是給你機會,哪個說來求你?」

      莫折信一頓後,大笑,眼底地冰凌開始融化,抬起嚇得哭泣美人的下頜,憐惜一吻後,披上袍子,大大方方地向韓朗做出個「請」字。



      天近黃昏,韓朗依然未歸。

      不知何故,華容這兩天總是無法真正入眠,人卻顯昏沉。可能突然說話,讓他有點——不習慣而已。

      趁韓朗出門,他居然避開旁人,按地道返回,獨自坐在郊外灰黑殘垣前,望天。夏日光烈,刺得華容睜不開眼。一恍惚,有飄起來的感覺。

      人發虛不舒服,運氣也不怎麼好。這時候居然來了十來個巡邏兵。

      華容本來也勉強算是三流高手,對付這幾個人不在話下。

      可是纏鬥了一會,那種飄忽的感覺又來了,眼前發黯腳底發浮,還沒等別人拌他,自己先摔了個狗吃屎。

      倒霉就是倒霉,等他神誌清爽抬起頭來,十幾把明晃晃的刀已經橫在了他眼前。

      幾個兵士開始計劃如何領功,怎麼平攤。

      領頭的倒沒怎麼說話,眼睛環視了下,說明了一切。

      「以前這玩意可不是咱們能享受起的,今兒不如都來痛快下。」有人淫笑附議。

      華容喘氣感覺還沒恢復,舉目卻見人解開褲帶將褲頭褪到膝蓋,有點發楞。

      其他嘍羅已經將他手腳死死地壓制住,而領頭兵猴急地將他的頭壓下,把樣皺巴巴的東西塞進嘴裡。

      爛得掉渣的污辱,華容現在沒心思接受;要他伺候的代價,不是人人給得起的。

      他噗嗤笑出聲,狠狠地咬下。

      想享樂的人,結果疼得喪犬樣地嘶吼,「你找死!」

      華容抬頭,耳邊響起一聲巨響。



      修歡閣樓台上。

      「那個謠言嘛,就是說你的那朵菊花,早讓人給踩爛……」莫折信把最後那字,說得非常含糊。

      「你把這句再說清楚點。」韓朗無猶豫地建議。

      「不高興!」莫折信聰明地不上腔,「既然放下了,又何必再拿起?」

      「欠人情了唄。」

      「那朵菊花?你怎麼會選上他?」

      韓朗看手中的杯盅,「運氣不好而已。」

      莫折信陷入沉默思索,半盞茶的間隙,他果毅拒絕,「韓朗,我尊重你的選擇。可我不能幫你。即使,我知道韓焉是騙我,可關鍵不在這裡。」

      韓朗送了個微笑。

      然後自己給自己斟酒。

      「關鍵是你不如韓焉,因為你心裡從沒有,『國家『二字。」

      韓朗訕訕,「那以後恐怕是敵非友了。」

      兩人默契地舉杯。

      「以後是以後,不算今朝。」莫折信坦蕩道,「不如聊聊你看中那花。你對他的心思,讓我好奇。」

      韓朗抿了抿唇,終於開口,「以前我曾想過將離若能解,我一定吃飽、睡足到自己過癮為止。」

      莫折信將頭一低,很難想像韓朗變成大胖子的模樣。

       「如今呢,變了嗎?」

      日落月升,這頭夕陽早已染紅了雲,那邊月剛剛現了虛形。

      「嗯,我養他。」

      只是那麼一瞬,韓朗他有了這個想法。



      巨響仍然未斷,久不聞息。

      周圍每一處每一分,都飽沾了血漬,腥味的血水蜿蜒滲入土中,逐漸暈化開去。

      如畫者潑墨。

      華容起身拉住林落音,打起手勢,「林將軍,這幾個人頭已經給您捶爛了。」

      林落音終於停住,扭頭看他。「你說什麼?為何在這裡?」

      濃稠的血汁和著稀爛的肉、骨,從他左拳淌流下,聲音「滴答」。

      華容點頭,兩人對視。

      或者該用——端詳。

      久久。

      華容抬手抹去嘴角殘餘帶血絲的白液,瞧見林落音攏起的劍眉,突然嘴角勾起,手在地上寫下「嫌棄」二字。

      林落音愕然。

      華容一指自己,再點落音,最後一指地上「嫌棄」二字。

      「我說你嫌棄?」

      在林落音看來,華容無論怎麼樣的表情,眼睛依舊乾淨,月映碧水般清澈,純粹卻又不能見底。

      可等他消化了這話的意思,心裡那火又再次噴發,這熔漿從細縫裡噴發出來,無法終止。

      怒氣比他見人欺辱華容,讓他難受的感覺更甚,心肺絞擰在成一團,苦膽爆裂。

      他想都不想,箭步上前吻住了華容。

      唇齒間咸腥的味道漸漸地淡化,彼此吞肚再也不見,周圍血腥味道卻不散,令人焦躁難安的氣氛,點滴不散。

      月掛在殘枝梢上,澹澹的新月影子映進黑紅血窪裡。

      污赤色的月,碎了,又合;最後支離破碎。

      「你在想什麼?」殘剩無幾的意識,讓林落音這麼一問。

      華容在落音手心寫下:「佛云……」

      「別想了。佛,不在這裡。和我走!」落音一把糾住華容的手。

      殘屍血肉還散著溫熱,宛如身處煉獄血池,這點華容從來不怕。

      起漣漪的血窪,月影又恢復正常。

      華容作勢起身,手勢倏地一轉,點住了林落音的昏穴,扶住他躺下後,笑道,「多謝將軍抬愛。華容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麼。」

      他仔細地拭去林落音左眼上的快要乾涸血珠,眸彎如新月。

      這時,有東西從落音身上掉去,借月色,讓華容看清是支平安簽竹。難怪,會來這裡。

      腳底抹油前,他望天璀璨而笑,「下一世吧。」

      遁回老宅,華容滿身的血跡,讓人瞠目,流年機警地閃出門外,懷疑發生什麼變故。從廚房奔出來的華貴,提著明晃鑑人的切菜刀,指著他,嗓門還沒拉開。

      華容搶先一步,「發生點小事,不必掛心。」



      晚餐過後,老王爺打著飽嗝,挖挖鼻孔,昏昏欲睡的樣子。而坐於下首的周真,完全沒食慾,許久不說一句。

      這夏夜,暑氣也有讓人頭痛欲裂的時候。

      今日早朝,難得病秧天子上殿聽政,局勢動盪他卻不表一句,全全由韓焉代勞。這讓周真十分不悅,意見不合的他馬上出列與韓焉對峙。

      可惜,韓焉根本不與之辯駁,只躬身憂心啟奏,「聽說老王爺身體不適,也難怪侯爺心發暴躁,臣請陛下準侯爺假期,回家陪伴家嚴一段時日。」

      皇帝緊抿著唇,不假思索地點頭,輕輕鬆鬆地將他拒於千里之外。

      「臣明日照樣上朝,除非皇帝親口罷了我的官!」受挫的周真,憋著氣撩下話,當朝扔冠撕袍袖,忿忿離開。

      「真兒,我的床修好了,現下可舒服了。等會,帶你去參觀。」不知何時,老王爺碩大頭擠進了周真的視線,打斷了他的思緒,兩腮垂下的肉一抖抖的。

      「孩兒沒心思。」如果不是他一回府,老王爺就派人來請,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老王爺揮手,讓僕人退下後,正式開導。「床像搖籃樣,會晃的。」

      週真沒能說話,門前有人禀報,皇帝知道侯爺鬱悶,特派人送來食盒,沒想到撲了個空,所以輾轉到了王爺府。

      老王爺捧著肚子,美滋滋地跳出一個驚人的高度,嘴裡還直囔著要吃好吃的。

      食盒普通,只分兩層,第一層的盤底,居然沾著一張小紙。

      週真眼尖一把奪下老王爺手上的密函。

      「明日早朝,幫朕。」

      寥寥幾字,確實是皇上的筆跡。

      週真猶如死水的心底又起漣漪,而一旁的老王爺卻停止了進食,扭臉看著自己的兒子。

      「真兒,這事不必管了。」口氣鎮定。

      對此,小侯爺週真倒不意外,他爹一時清醒,一時糊塗乃司空見慣的事。

      「父王,這是什麼話?」明顯是皇帝有難,求助於自己,食君俸祿,必當忠君之事。

      老王爺眯縫著眼,摸著肚子。「你的情感,還是過於充沛哦。」

      週真正要辯解,卻聽得府外一陣騷亂。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起禀王爺,鎮寧公發兵已經將王府包圍了。」

      老王爺埋頭將密函藏匿妥當,拍拍兒子的肩,樂呵呵地問,「韓焉沒跟著一起來嗎?」

      「韓國公已在門外求見。」光安恭敬回禀。

      「那還不快請。」

      朦朧月光下,不穿朝服的韓焉,穿著也相當出風頭。見了老王爺與週真,並不隱晦,開門見山,只含笑輕問,「我此行,只想皇上送給侯爺的信上說的是什麼?」



      啟明星剛落,龍輦已經停在巍峨的殿門前,皇帝掀起紫竹簾帷,對著天際遙遙一望,兩邊宮人衣袂隨風流動,火紅色的氆氌沿玉階而上。

      晨風又起,小皇帝竟然打了個冷顫,深吸口氣後下了輦,昂然邁步上朝。

      宣告退位的詔書此時就死攥在手裡,軟錦柔鍛也讓他深感紮手,刺痛。

    堂前首位站著的那位,官袍蟒帶,漫不經心的神采像極了心裡的某人,卻從來不是。

      他只是韓焉!

      不過如此!

      皇帝壓住心頭的怒火,掃視下朝殿,週真果然來了,與他交換了個眼神後,又默然地將頭一底,退立在一側。

      於是,他又將視線投向了韓焉。

      韓焉迎著他的目光,微笑,神情挑釁又煽惑。好似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

      皇帝別過頭,將手上的詔書緩緩展於案台上。

      目光在「一怒失聲,自知無能。」幾字上停滯。

      「皇上,該早朝了。」韓焉施禮提醒,皇帝舉眸,對他冷冷一笑。

      只要殺了他,韓朗就能安全,就能回來。

      只要韓焉死。

      韓朗就能沒事。

      思及至此,當今聖上霍地站起,一拍龍案,喝道,「來人,給朕拿下韓焉!」案上明黃色聖旨被掃落,錦軸沿著階台滾下,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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