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眼神，排斥、陰冷、警惕……他們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像是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一樣，感覺後背驟然生起一陣寒意，恨不得立刻扭頭就走。

「那個，我就是看到你們熬藥了，隨口問問，沒別的意思。」看到他們這種眼神，我趕緊滿臉堆笑解釋，生怕他們誤解我的意思。

可是還是來不及了。

家裡那個看起來將近八十的老人，用一雙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我，聲音沙啞低沉，「不好意思，我忽然想到我們家裡晚上還有事，不能讓你借宿了。年輕人，你到別人家試試吧，我們家不行了。」

他嘴裡說這不好意思，但語氣卻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而且一邊說話一邊朝我逼近，好像生怕我不肯走似的。

「老伯，我是外鄉人，晚上真的沒地方可去了。我剛才不知道，可能冒犯到你們了，但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放柔了聲音。打算示弱，看看能不能留下來。

我的話還沒說完，這家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緩緩朝我逼近，眼神都冷冷的，都像是毒蛇吐著芯子朝我逼近一樣。

「好好好。我這就走，這就走，你們別生氣。」我蹭的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滿臉堆笑安撫了他們，然後不甘心的扭頭走出了這家的家門。我才剛剛走出這家家門，這家就「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好像我是什麼瘟疫毒蛇一樣可怕，唯恐避之不及。

他們的態度，跟我問他們是不是在熬藥之前，截然相反！

湊巧的是，我才剛剛被這家推出門，冰冷男就被另外一家給推出來了。他也是一臉無奈和苦笑。

我們兩互相把各自的經歷說了一番，這才發現，我們兩人的經歷幾乎差不多，他也是在提到葯和生病的時候，那家人忽然就變了臉，把他給攆出來了。

「看來萬伯說的沒錯，這幾家生病的人對這個都很忌諱，連提都不讓提。」聽了冰冷男的講述之後，我知道事情有蹊蹺。現在又沒有多可怕的傳染疾病，又是幾家人同時生的，應該並不是多忌諱的疾病，可這幾家的反應顯然太過於奇怪謹慎。

冰冷男回頭看了看他剛出來的那家大門，聲音凝重，「奇怪，到底是什麼病，這麼謹慎？」

我也看了看那家緊閉的大門，壓低聲音低低對冰冷男說道：「師兄，要不然，咱們兩待會兒翻牆進去看看？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發現咱們，防著咱們？」

冰冷男也正打算翻牆進去看，我們兩人一拍即合。

我們兩人去第一次來的小賣部那裡吃了一頓飯，那老闆娘見又是我們，所以特別熱情，我稍微試探性問了問。那老闆娘也是一臉的諱莫如深的模樣，還刻意壓低了聲音，「兩位小兄弟，姐姐我勸你們一句，可千萬不要好奇，聽說他們的病會傳染。還會死人咧！」

還會死人？

「那，已經死過人了？」聽了老闆娘的話，我和冰冷男相互看了一眼，我裝作一臉好奇卻不在意的模樣問道。

「怎麼沒死過？」老闆娘看了一眼四周，刻意將聲音壓的更低，「昨天才剛剛死了兩個，年齡都不大，平日里沒病沒災的，忽然就死了，村子里的老人都說著了邪了，要不然好好的怎麼會死？」

小各庄已經死過兩個人了？

可是，萬伯沒有提及這件事。

難不成，萬伯年齡大了，所以忘記了？

可也不對啊，小各庄就這麼點大，一下子死了兩個人，而且萬伯總會被邀請過去當總長，怎麼會忘記村子里死過兩個人的事？

我還清楚記得。我們在問他村子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時候，他苦思冥想了半天都說沒有，直到我們臨走才說有幾家人生病了，前後不差幾天。

萬伯到底在避諱什麼？

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跟老闆娘說話，吃完之後大概就晚上九點多了。

小各庄雖然挨著帝都，但晚上的娛樂生活很少，生活習慣跟鄉村很像，雖然九點，但村子里大部分人家都滅燈了，顯然已經早早入睡了，只有個別人家還開著燈。

我和冰冷男告別了老闆娘，熟門熟路朝村子東頭那幾家走去。

前面就說過，小各莊家家戶戶的院牆都很矮，從外面就能清楚看到院子里的情景。等我們走到傍晚去過的那兩家時，發現他們家都關燈了，屋子裡院子里都黑乎乎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我和冰冷男兩人在外面等候了片刻，確定他們家的人都已經休息之後。我們兩人輕巧翻進了院子之內，然後貓著腰朝屋子接近。

這個時候，我們還不知道病人到底住在哪個房間，只能靠推測：一家人的住處基本會按照方向和屋子的位置來區分老幼尊卑，一般來說正房都是老人住的，偏房都是年輕人住的。

而我們今天看到的老人都好好的，那生病的應該是家裡的年輕人，所以我和冰冷男直接就朝偏房摸過去了。

我們摸到偏房窗戶下，耐心等待了片刻，都沒有立刻貿然行動。

我們才剛剛摸到偏房窗戶下不久，裡面就傳來了一陣低低的聲音，那種聲音很低。但卻很奇怪，像是痛苦，又想是歡愉時發出的那種聲音一樣。我聽的臉頰猛然燙了起來，這種聲音我太熟悉了……我的電腦里存了不少。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這種聲音，哪兒像是生病人發出的聲音？

難道，我們得到的信息有誤，這些人根本就沒有生病，而是有其他隱情？

黑暗中，我看看冰冷男，冰冷男也是一臉不解，顯然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還沒來得及相互交流。就聽到屋子內那個聲音，忽然就拔高了，驟然升了幾個分貝！

這聲音拔高的太過於突然，我和冰冷男毫無防備，竟然被嚇的渾身一個哆嗦，猛然一起抬頭朝屋子內看去。

屋子內很黑，我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聽到隔壁方向的燈一下子開了，我和冰冷男微微吃了一驚，立刻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藏了起來。

我們才剛剛藏好身子，就見兩道身影急匆匆從隔壁房間沖了出來，急急忙忙朝偏房沖了進去。他們很著急，衝到偏房門前時，幾乎是用腳踹開門的，然後風一樣沖了進去。

我和冰冷男面面相覷，心裡也瞬間明白，剛才那陣身影，絕對不是我們猜想的那種聲音，而是偏房的人真的生病了，要不然這兩個人不會這麼著急。

那兩個人才剛剛衝進偏房，就聽屋內剛才猛然拔高叫聲的聲音又驟然拔高，就像是一種樂器將聲音調到了最高，然後又戛然而止！

院子內，忽然恢復了一片死寂。

這種死寂，讓人不安。

短短片刻之後，屋內忽然響起了一陣嚎哭聲，「我的兒啊……」

這嚎哭聲，是個女人的聲音。

這女人才剛剛嚎哭了一聲，就有一個男人訓斥她，「你哭什麼。還不趕緊閉嘴，你是打算把所有人都招來是不是？」

卧槽，這個男人也真夠心狠的，自己的孩子都死了，還不讓自己的女人哭自己的孩子！

可奇怪的是，這個女人聽了這男人的聲音之後，嚎哭聲竟然真的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低低的啜泣，還有低低的念什麼的聲音。這聲音很快，很急，很像是念什麼咒語。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屋子內充斥的都是這種聲音，開始只是女人一個人念，接著那男人也開始跟著一起念，兩人的聲音又急又虔誠，還帶著某種我們不能理解的驚慌。

我和冰冷男更奇怪了，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喚魂？

「聽著不像。」冰冷男聽了片刻之後，低低說道：「魂魄還未離身，不用喚魂。」

那他們是在幹什麼？

更奇怪的是，這兩人一起念叨了很久之後，那女人忽然停止，帶著哭腔問那男人，「孩子他爹，這，這到底管用不管用？」

「你這婆娘真是，他們不都是這樣回來的嗎，你問什麼問，還不趕緊念！」這女人忽然中斷，讓男人很生氣，男人沒好氣訓斥了自己的女人一句，又緊接著念起來。

那女人挨了訓斥，也不敢怠慢，立刻又緊緊跟著念了起來，聲音比剛才還要虔誠。

我和冰冷男兩人默默站在窗外，滿腔疑惑聽著屋子裡的動靜，也不知道這夫妻兩到底在幹什麼。

「他們家還有別人沒有？」這一家是冰冷男之前來過的那家，我將聲音壓到最低，低聲問冰冷男。

冰冷男搖搖頭，「沒有。」

我沉吟了片刻，低聲對冰冷男說道：「師兄，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咱們進去看看？」

冰冷男扭頭看看我，終於點點頭，「我倒還真的有一個辦法，不過有些冒險。」

我當時急著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立刻接嘴問道：「什麼辦法，只要能進去看看就行。我現在快好奇死了，特別想進去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剛才還一直不停在念叨的兩口子，聲音驟然停止了。

意識到他們的聲音忽然停止后，我也迅速閉了嘴。

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響。

一陣奇怪的不安，漸漸從我心頭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