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見過妖的模樣。

可在看到溜溜的那一刻，我忽然就知道了妖是什麼模樣。

此刻溜溜還懸在半空中，但她的兩隻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如染了血一樣，眼裡閃著某種讓我害怕的興奮和光芒，她側過身看我的時候，微微沖我笑了一下，笑容邪魅妖冶，看上去讓人心驚肉跳的。

我忽然就明白了，溜溜本來就已經開始妖化了，瘋道人的行為瘋狂而血腥，只能刺激她妖化的更厲害。兩隻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就說明了這點！

我吼了一聲之後，瘋道人根本置若罔聞，依舊在重複著撕掉那些黑影的外面那層的皮……我終於忍無可忍。直接衝到他身邊，照著他滿是血跡的臉，重重的扇了一巴掌，「你他媽給我住手！」

瘋道人一下子愣住了。

整個屋子內一片死寂。

「讓你換血，你發什麼瘋呢。你殺了這麼多東西，還沒找到能跟溜溜相配的血？」我咬牙看著眼前一身是血的瘋道人，他被我扇了一巴掌后，眼神有片刻的失神和迷茫，我恨恨看著他。「你要是敢再發瘋，我第一個就宰了你，還不趕緊換血！」

都說關心則亂，我本身性格算是比較溫和的，可瘋道人的瘋狂和溜溜的異常，讓我聲音冰冷，語氣兇狠凶神惡煞一般威脅瘋道人！

我這麼說了之後，瘋道人渾身一激靈，像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似的，茫然看看我。又茫然點點頭，「好，好，我這就換血，這就換……」

看他茫然失神的模樣，我忽然覺得很擔憂，他到底能不能幫溜溜換血？中間會不會出什麼差錯？

可瘋道人很快就找到了跟溜溜匹配的血，然後繼續讓溜溜懸在半空中，他依照剛才的方式低低念動了咒語，就見那木盆里的血瞬間從盆中朝半空中飆去，然後繞著溜溜小小的身子快速旋轉了起來，而且越轉越快，越轉越快，溜溜的小身子很快就被旋轉的血液包裹在了中間。

等那血快到一定速度的時候，我們只能看到一層濃濃的血霧將溜溜整個人都包裹住了，而且那層血霧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

等那層血霧消失之後，溜溜的身子還在不停旋轉，我緊緊盯著她的身子，想著要是她待會兒掉下來的時候我好接住她。就算我第一次親眼見證換血。也知道那血霧漸漸變沒了，應該是被溜溜吸收了。

可奇怪的是，溜溜的身子不停轉動的時候，竟然在一點一點長大，等她停下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有了五六歲的模樣，粉妝玉琢的一張小臉蛋，烏溜溜的大眼睛，花瓣一樣的嘴唇，然後笑盈盈落在了地上。

我呆住了。

金殿龍一臉感嘆。「嘖嘖，早就聽說天胎經歷一層磨難就要長大一些模樣，沒想到溜溜長的這麼快，照這種速度下去，轉眼就是大姑娘了！」

冰冷男什麼都沒有說，眼裡卻籠了一層擔憂。

我當時顧不上去想他眼裡的擔憂是什麼，只是一臉欣喜看著溜溜兩隻烏溜溜的大眼，急急忙忙去瘋道人屋子內翻了一件乾淨上衣，乾淨替她穿上了，「好好好。溜溜好了，溜溜好了。」

溜溜沖我甜甜一笑，「爸爸！」

她居然能說話了！

這真是喜上加喜，我把這幾天所有的辛苦和磨難都統統拋到了腦後，一下子把溜溜抱進了懷裡，喜的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跟溜溜互動了一番，冰冷男開頭說道：「道長，我雖不贊成你的為人，但卻感激你幫了我們的忙，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我定當投桃報李。」

瘋道人痴痴看著炕上還在昏迷中的老太婆，聲音疲憊而惆悵，「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守了幾百年了，也盼了幾百年了，若是就這麼安定下來，那我這幾百年也算沒有白過……」

他這句話像是對我們說的，又像是對老太婆說的。

我們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嘆了口氣，這瘋道人雖然狠毒，卻是個至情至深的情種，用幾百年守護著自己心愛的女子，也算感人了。

他還在喃喃訴說著，我們一起搖搖頭，一起朝屋子門口走去。

既然已經達到了我們的願望。我們只能把這裡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了。

可我們才剛走到屋子門口，就聽到老太婆驚慌的聲音，「我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你告訴我，我變成什麼模樣了？」

「瓊妹。你，你冷靜一下，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守你一輩子的……」瘋道人聲音也很緊張，顯然是想極力安撫老太婆的情緒，「你只是臉受了些外傷，什麼都沒有，真的，我從來都不會騙你的。」

可老太婆用千年的功力換了一張臉，可想而知有多在意這張臉現在是什麼模樣，不管瘋道人怎麼安撫，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只是一個勁兒神經質的重複，「你告訴我，我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你告訴我……對，鏡子，你這裡有鏡子沒有，快給我找鏡子！」

一句話說到最後，她已經是在吼了。

我們回頭一看。就見老太婆已經赤腳下了炕，瘋了一樣在屋子裡來回找鏡子，瘋了一樣把屋子內所有的東西一樣一樣扔了出來，她臉上的血已經乾涸了，瘋狂找東西的時候看起來猙獰可怖。

瘋道人在一旁守著。滿臉著急和悲傷，小心翼翼勸說著她，「瓊妹，你不用擔心，你還很漂亮……你忘記了。我這裡一向都沒有鏡子的。」

我們又默默嘆了口氣，一起朝外面走去。

走上地面之後，金殿龍才恨恨說了一聲，「感情這東西，真他媽的！」

感情這東西真他媽的怎麼樣，他也沒有接著往後說，我不知道他經歷過感情沒有，但他好像感觸挺深的，或許已經經歷過刻骨銘心的人了吧？

我忽然想到了趙美玉，來陀獅嶺的這幾天整天都驚心動魄的，我一直沒來得及多想她，可就在看到瘋道人溫柔而堅韌的守候著老太婆的時候，我忽然就想到了她。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咱們快點去冀北吧，現在時間還有三天，路程就需要一天。」我深深吸了一口陀獅嶺上的新鮮空氣，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大亮了，陀獅嶺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各處的風景看起來都朦朦朧朧的，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

冰冷男和金殿龍一起點了點頭。我抱著溜溜，一起邁腳朝山下走去。

我們才走了一段路，身後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你們給我站住！」

居然是老太婆的聲音！

皺了皺眉，我們一起頓住了腳步。扭頭朝身後看去，就見老太婆一臉血肉模糊，赤腳朝我們追了過來，跑的氣喘吁吁的朝我們奔近。我懷裡的溜溜看到奔過來的老太婆，或許想到了老太婆的險惡用心。全身立刻緊繃了起來，死死盯著老太婆越來越近的身影。

她跑到我們身邊之後，瘋道人緊接著就奔了過來，急急追在她身後，不停叫喊，「瓊妹，你，你要幹什麼，你千萬不要干傻事……」

我們相互看了一眼，我甚至有點同情瘋道人了，他苦心守了這麼多年，自然擔心老太婆真的出了什麼事。

然而老太婆完全不管他在後面追著，只是急急奔到了我們跟前，急急問我們，「你們，你們有沒有鏡子，有沒有鏡子，我要照鏡子！」

她聲音很急，帶了一種讓人害怕的癲狂。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老太婆就看到了冰冷男懷裡的八卦銅鏡的鏡柄，眼裡閃過一陣激動，不等冰冷男說話，她直接就撲了上來，一把奪過冰冷男懷裡的八卦銅鏡，顫抖著朝鏡子里看去。

我很明顯看到，冰冷男完全有機會奪過她手裡的鏡子的。

可冰冷男沒有那麼做。

後面已經奔過來的瘋道人看到老太婆搶過了冰冷男身上的銅鏡，他凄慘而悲憤喊了一聲，「快奪了她的鏡子，否則我會讓你們後悔一輩子！」

可是，他喊完之後已經晚了。

老太婆已經看到了鏡子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