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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之交 - 第20章字體大小: A+
     
    君子之交.中

    第二十章

    「任叔叔,我爸爸什麽時候回來啊?」

    「嗯,快了吧,」高大的男人扶住小姑娘,讓她順利從馬背上下來,「再過幾天,等他心情好了。」

    「他怎麽連說都不跟我說一聲,就出遠門了呢……」

    「起碼他記得托我照顧妳,」男人安慰她,「別擔心。」

    「嗯……」

    「怎麽又沒精神了,不喜歡騎馬了?」男人微笑著接過繮繩,「還想玩什麽,告訴叔叔。」

    曲珂低頭一點點蹭著地上的草:「我想爸爸了……」

    任寧遠看著她。

    「任叔叔,你說,會不會是我惹爸爸生氣,他不要我了……」

    「當然不是,」任寧遠摸摸她的頭,「他最疼妳了。他是最近壓力太大了,想出去散散心。大人的事情很複雜,跟妳沒有關系。」

    「我爸爸一個人在外面,要不要緊呢?」

    「妳別擔心,他是大人了,他連妳都能照顧得這麽好,當然也會照顧自己。」

    小女孩揉著眼睛:「那他會記得回來找我嗎?」

    任寧遠把手放在她頭頂上:「會的。」

    從馬場回到別墅,辦置的過年的東西大多已經送到。

    往年任寧遠也總會讓人寄些去給曲同秋,男人每次都再三感謝,不厭其煩向他描述女兒有多喜歡、多愛惜。

    現在大堆吃的玩的總算讓小姑娘提起了興致,任寧遠開了盒 GODIVA黑鬆露給她,曲珂吃了一顆,爲那香濃的味道終於高興起來,卻沒再往下吃,只把盒子蓋上收好。

    「嗯?不喜歡了?」

    「很好吃,我想留給爸爸。」

    任寧遠坐到她身邊:「沒關係,還有很多。妳爸爸又不是沒吃過。」

    「沒有,我爸爸一點都沒嘗過。每年你送東西給我們,全部都是被我吃掉的。」曲珂坐在那裏淚汪汪的,「是我太貪吃了,爸爸才會不要我,不然他爲什麽不帶我一起走呢?」

    任寧遠拿手帕幫小姑娘擦了臉:「妳爸爸不會不要妳,別亂想。」

    「那,」小姑娘抽噎著,「他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找我呢?」

    「應該,快了吧。」

    吃過飯,容六如約來接曲珂去肖家玩。肖家有四個和曲珂年齡相仿的少爺小姐,個個聰明漂亮,容六自己也是能玩能鬧的

    大男孩一個,很會討小孩子歡心。

    任寧遠送他們上了車,微笑了一下,揮手告別。讓他們幾個熱熱鬧鬧的,玩得高興了,也許曲珂就不會再問爸爸什麽時候回來。

    他實在沒法回答她。

    小孩子是世上最敏感脆弱的生物,他只帶了這麽幾天,就快要應付不了,卻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麽熬過那十幾年。

    任寧遠正想著要回去讓司機備車,出一趟門,卻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任寧遠。」

    回過頭,莊維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那裏,臉被外套深重的黑色襯得發白,腳上的靴子倒是沾了不少泥。

    任寧遠看著他:「有什麽事?」

    曲同秋出事之後沒兩天,莊維也回國了。因爲那男人的事,莊維這段時間幾乎和他翻臉,連楚漠都無法從中調和。

    「還能是什麽,」莊維冷哼了一聲,「當然是關於曲同秋。」

    「莊維,這件事,你我之間沒什麽好談。」

    任寧遠微微皺眉,「我會給他一個交代,但不必對你有交代,你不是他什麽人。我們更談不出什麽結果。何況相爭無好言,我不想再和你爭執。要談等你火氣下去再說,我們最近別聯繫來得好,免得真的壞了交情。」

    莊維倒是笑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話?」

    任寧遠看著他。

    「迫不及待打發我走,你在怕什麽?怕我妨礙你,還是怕我揭穿你?」

    任寧遠淡淡的:「你想說什麽?」

    「我這幾天到處找他,但找不到。我想不通他到底去了哪裡,他到底有什麽本事,怎麽能走得這麽快這麽遠。」

    「那是你的事。」

    「可你根本就沒找過他。你怎麽就能這麽冷靜?」

    「莊維,他是成年人了。」

    「你別再裝了,」莊維忍無可忍,「他根本就沒走,別說出T城,他連市區也沒離開過!你比誰都清楚他在哪裡,你到底把他怎麽了?!」

    兩人對峙著,氣氛僵硬得尷尬。

    任寧遠看了他一會兒:「莊維,既然你讓人跟蹤我也沒能找到他,那就說明是你想得太多了。你請回吧。」

    他轉身回去,莊維在他身後喊:「任寧遠!他欠了你什麽你要這樣對他?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他?他沒本事跟你搶,更沒本事找你報仇,你何必爲難他?他就算是條狗,跟了你這麽多年,你現在也該放了他!你是不是非得弄死他才甘心?放他一條生路,有那麽難嗎!」

    任寧遠回屋之前繞過去看了看屋後的花園,即使是冬天,園裏也還是有花,園丁勤于打理,從樓上的窗口望下來,依舊會是平復心情的好景色。只是窗簾已經放下來,顯然裏面的人現在無心欣賞。

    任寧遠上了樓,進了一邊偏廳,別墅太大,這裏很少有人來,只有他來訪的醫生朋友還在,正翻著架上的雜誌。

    「怎麽樣了?」

    「現在各項檢查都沒什麽問題,但是出問題是遲早的事,他太虛弱了。」

    任寧遠若有所思地:「他還是不肯吃東西?」

    「不是不肯吃,是他對食物根本沒反應。」

    客房裏那男人很安靜,看不出兩個保鏢在外面守著的必要。

    他大多時間都坐著發呆,偶爾喃喃自語。

    要讓他進食也不是不行,強行把食物塞進他嘴巴裏逼他吞咽,他嗆幾下,也只能受驚地咽下去,只是惶惶然又無助地被強迫的樣子太可憐了。

    「我覺得他現在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的東西都看不見……」

    任寧遠打斷他:「不,你多慮了。他看得見。他看得見我。」

    他一出現,男人就會歇斯底里,困獸一般發狂掙扎,傷人傷己,連綁起來都沒用,最後不得不打上一針。

    「寧遠,我只能給他做身體上的治療。也許你需要再請一個心理治療師……」

    任寧遠冷冷地:「蘇至俞,他不是精神病人。」

    「對不起,是我多嘴了。」

    沈默了一會兒,任寧遠問道:「他今天怎麽樣?」

    「比昨天好一點。你還要進去看他嗎?」

    任寧遠沒有馬上回答,停了一會兒才說:「他現在的情緒行不行?」

    「今天再打一針鎮定劑還是可以的。你不介意的話。」

    「……不了,我不進去。」

    那人的身體已經吃不消了。

    離開之前,任寧遠又回過頭:「他不肯吃就別逼他,給他打營養針吧。」

    蘇至俞看著他:「寧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不應該是我的病人。我可以說我是T城最好的醫生之一,但我治不了他。」

    「我都知道,」任寧遠背對著他,「但你可以讓他身體不垮。就把這件事做好吧。」

    「……好。」

    任寧遠第二天再來,監視器已經裝好了,可以從電腦螢幕上看著臥室內的男人。男人規規矩矩在床沿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望著牆壁,神情是茫然的溫順。

    任寧遠看了一會兒:「……他很安靜。」

    「是啊,比前幾天安分多了。」

    那天男人情緒完全失控,幾近崩潰,他想要他冷靜下來,用盡辦法,冷靜了他才能和他談。

    現在終於平靜了。

    任寧遠微微鬆了口氣,突然盯住螢幕,從沙發上直起背來:「至俞,他在和誰說話?」

    蘇至俞也有些意外:「……他出現幻覺了。」

    「……」

    「昨天檢查的時候他還沒這樣。」

    任寧遠看著螢幕:「我讓你照顧好他。」

    「寧遠,我說過,我只能照顧他的身體。」

    任寧遠沒再說話,過了許久才開口:「你回去吧。」

    楚漠來的時候,客廳裏沒開燈,暗黑中只有電腦螢幕的光亮,上面的瘦弱男人開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猶如鐘擺一樣規律。

    任寧遠在沙發上坐著,楚漠在他身邊站了一陣子,說:「你要不要請個精神科醫生?」

    「他不是精神病人。」

    「那你就放他走吧,他在這裏沒什麽好處。」

    「讓他到外面去,他這種狀態怎麽能照顧自己?」

    楚漠看著他:「寧遠,你承認吧。你看,連你自己也知道,他已經被逼瘋了。」

    任寧遠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再多一點時間,他會好起來。」

    「寧遠,你別騙自己了。你就是他的病。」

    螢幕上的男人瘦骨嶙峋,神色惶然,像急著要去辦什麽似的,交握著手指在屋子裏從這一頭匆匆走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走到這一頭。

    楚漠也走了,任寧遠還一動不動坐在那裏,看了一個晚上。

    在雨裏平穩前行的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怎麽了?」

    「前面塞車了,任先生。」

    後座的男人「嗯」了一聲,低頭看了看。用毯子裹著的乾瘦男人還蜷在那裏一動不動

    任寧遠讓他枕著自己的腿,他一路都很安靜,那是藥物的作用,卻不安穩,在強迫的睡眠裏也覺得痛似地皺著眉,微微發抖。

    任寧遠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並沒有發燙,嘴唇卻是乾裂的,他知道他心裏燒得慌。

    手機震動起來的嗡嗡聲在車內隔出來的這一方靜謐裏也分外突兀,任寧遠很快接起來,低聲道:「喂?我們還在路上,你再等等吧,」任寧遠一手放在男人頭髮上,「你那裏都準備好了嗎?要有足夠大的獨立空間,和其他精神病人隔離開,不許有接觸。沒有我的准許,誰都不能探視。還有,別留下記錄。就算有人來問,也要說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是,沒有曲同秋這個人。」

    掐斷通話,放下手機的時候,任寧遠低了頭,正對上男人睜開的眼睛。

    男人的眼神還是混沌,因為血絲而顯得分外茫然,神情卻漸漸有了清醒的驚恐。不等任寧遠說話,他已經在那限制著他行動的薄毯裏掙扎起來,青蟲一樣可笑又可憐地往外做逃生的動作。

    任寧遠一把要抓住他:「同秋。」

    絕望中男人爆發出來的力量很是驚人,任寧遠勉強才能制得住他瘋狂的抗拒,也有了些狼狽,只能用膝蓋狠狠頂著他發抖的腿腳,將他壓在身下:「你不要怕,我只是送你去看醫生。」

    男人深陷下去的兩頰都因爲恐懼而發紅,不要命地掙扎,喉嚨裏有了嘶啞的聲音。

    任寧遠壓著他,讓他幾乎動彈不得:「你別怕,我會去看你。等你好了,就會接你出來。」

    男人在徒勞無功的掙扎裏漸漸耗光了力氣,嗚咽著,第一次露出近似哀求的神色。

    他能被使用的部分都已經被挖光了,剩下來一個無價值的乾癟軀殼,就要被丟進瘋人院裏去。將來誰也找不到他,連痕跡都不會留下,就一聲不響地從這世界上消失了。

    「別怕,沒事,那裏的醫生會好好照顧你……」任寧遠還在哄著他,堅定得很冷靜。

    曲同秋顫慄著,瀕死的老馬一樣,眼裏都有了淚。他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將頭直起來,往那人湊近的脖頸狠狠咬了下去。

    任寧遠這次終於鬆開手,只一剎那,男人已經倉皇地撲向車門逃生。

    「任先生!」

    車門大開著,任寧遠在被風夾進來的雨絲裏有些失血的暈眩。

    「任先生,我馬上送您去醫院。」

    司機急忙過來幫他止血,關好車門。

    阻滯一時的交通不知道什麽時候恢復了,後面的車子不耐地按了喇叭,任寧遠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男人終於已經離開封閉的空間,逃到外面去了。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車外的一切都已經被人看見了。

    任寧遠依舊沒什麽表情,只在車子發動的輕微聲響裏閉上眼睛。

    要在整齊如方塊的高樓大廈之間,和衣冠楚楚的體面人群裏找到一個濕淋淋的猶如驚恐之鳥的男人,並不是難事,就算他縮得再小也一樣。

    沾了水和泥的靴子慢慢近了,穿著黑色長外套的男人撐著傘,在那人藏身的陰暗角落邊上蹲下:「曲同秋。」

    蜷成一團的男人牙齒還在不受克制地喀喀作響,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其他。

    「是我。」

    「……」

    「還認得我嗎?我是莊維。」

    「……」

    莊維試探地把男人那緊揪著褲腿的冰涼手指掰開,濕漉漉地握在手心裏,哄著似的:「要不要跟我走?」

    男人只用通紅的眼睛遲鈍地望著他,眼裏除了血絲和一點眼淚,什麽都沒有。

    莊維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脫下外套將男人包了起來,牽著他,低聲說:「走吧。」

    莊維把他領回家,男人一路都木訥地溫順著,濕漉漉的樣子很不好看,和所有下雨天撿回來的流浪貓狗一樣,狼狽,骨瘦如柴,有些髒。

    莊維在浴室裏脫了他的衣服,他也沒反抗,只紅著眼睛在浴缸裏怕冷地縮著,懵懵懂懂的,但是很安靜。

    水從蓮蓬頭裏「嗤啦」一聲噴湧出來的時候,他才爲那突如其來的響動而受驚地顫抖了一下,而後調好了溫度的熱水便淋在他身上,頭髮被揉搓著,洗髮水的清淡香氣和泡泡一起膨脹開來,他就慢慢地放鬆了。

    「眼睛閉上。」

    男人在水順著眼皮淌下的時候忙本能用力地閉緊眼睛,莊維一手堵著他耳朵,一手握著蓮蓬頭給他沖洗,而後拿毛巾擦乾他的臉。

    「好了,可以睜開了。」

    男人戰戰兢兢睜開眼睛,看莊維的手混著沐浴露的泡泡在他身上游走,爲那碰觸而不適應地縮起肩膀。

    清洗的過程沒有延續太久,莊維粗略幫他沖了個澡,洗乾淨了,便用大浴巾將他裹住,上下草草擦乾,然後給他穿上睡袍,讓他坐到椅子上,爲他吹頭髮。

    男人在晃動的熱風裏一陣陣打噴嚏,發紅的鼻尖一抽一抽的,莊維往他懷裏塞了盒紙巾,讓他抱著慢慢擤鼻涕,而後繼續吹乾那些濕軟的頭髮。

    莊維看著他笨拙遲緩的動作,覺得男人並不是瘋,而是傻了。

    也許變傻會讓他幸福,讓他避開那些他無法承受的,他心甘情願縮在一個傻子無知的窄小世界裏。

    頭髮吹得八成乾,莊維就逼他上床去,而後看一眼已經震動半天的手機,接起來。

    「你找到他了?」

    「是啊,」莊維答得有些惡意,「已經洗乾淨了,他除了難看點,也沒什麽不好。」

    那邊沈默了一下:「你要把他放在家裏?」

    「我路上撿來的,不帶回家,莫非還得給你送過去?」

    「莊維,他是個病人。」

    「我看出來了。」

    「如果你沒能力照顧他,還是把他交還給我。」

    莊維看著床上男人消瘦臉頰上的陰影,笑道:「我看出來了,他在你那裏受到很好的照顧。你放心,我只會做得比你更好。」

    「……你當然知道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

    莊維笑了:「你都已經把他毀了,我還有什麽可忌諱的?他都這樣了,我對他做什麽,會有區別嗎?」

    那邊沈默了良久,才說:「莊維,請你對他好一點。」

    莊維只笑笑,掛了電話,而後關機。

    任憑擺佈之後,男人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好多了,臉上被熱水和熱氣硬逼出來一點點血色,神情是可憐的茫然,不出聲地趴在床上,看起來甚至還很好吃。

    即使施虐地把他撕碎了吃下去,他也無法抗拒,也沒有人會知道,更不會有人替他申辯。

    莊維看了一會兒,給男人蓋上被子,而後關了燈,在旁邊躺下。

    一晚上外面都在下雨,半夜曲同秋像是做了惡夢,痛苦不堪似的發抖。

    莊維把他從被子裏挖出來抱著,摸著他的背,聽他低聲求救一般地嗚咽,自己竟然也沒能睡好。

    第二天醒來,莊維眼圈都發黑,睡眠不足就越發心情抑鬱,氣血翻湧。低頭看懷裏縮成一團的男人,不由咬牙切齒,這確實是個病人。

    但也談不上累贅,因爲他很安靜,連呻吟的音量都很小。

    這男人即使失常了也是那麽卑微。

    感覺到動靜,曲同秋也醒了,睜了眼望著他,眼神還有些迷糊。

    莊維被看得漸漸煩躁,終於按住男人,低頭在那瘦弱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男人吃痛地縮起來,莊維捏了他的下巴,用力堵住他嘴唇,舌頭探進去,親得他一直往後縮。接吻讓清晨飽脹的欲望更加勃發,欲望則讓力量也變得格外強大。

    很快曲同秋就只能在他身下有些害怕地喘氣,他一伸手就摸到想要的,男人睡袍裏面可憐兮兮地光著,他昨晚沒有給他內褲。

    想做什麽都太容易了。只要再粗暴一點就可以。

    手終究還是縮了回來,莊維下了床,去抽屜裏翻出條平角內褲,讓男人穿上。

    他沒能做到底,男人那幾乎失去反抗能力的無助讓他突然沒了興致。

    男人現在變得這麼弱小,是因為承受得已經太多了。

    那份悲哀太沈重,雖然不是落在他身上,他在親吻和愛撫的時候也感覺得到那層陰影。

    就算那些疼痛都和他無關,男人也出不了聲,他還是似乎能聽得到男人腦子裏叫痛的聲音。

    他沒有多少耐心和溫柔,只是這種時候沒法太殘忍。

    「餓了嗎?你昨晚也沒吃東西。」

    曲同秋在被子裏慌亂地找到一個安全的位置,有些害怕地坐著。

    莊維去煎了雞蛋,熱了牛奶,又烤了兩片麵包,用盤子裝著端到床前。

    「只有這些,將就點吧。」

    受了驚的男人還有些畏縮,把背緊緊貼在床頭。莊維把麵包塗好果醬,遞到他嘴邊,他也就本能地吃了,然後是牛奶,然後是灑了胡椒粉的煎蛋,餵他什麽,他也就忐忑地吃什麽。

    莊維一時有了點主人餵寵物的感覺,男人微微縮著肩膀,嘴角沾了果醬的模樣看著並不討厭,看得他心情挺好。

    吃過早飯,他帶曲同秋去陽臺上去坐著,下了一天雨,今天放晴,外面空氣濕潤而清新,陽臺還正對著下面的大片草地,他就是爲這疏緩壓力的景色才用雙倍租金租這公寓。

    曲同秋坐在他懷裏,果然也安安靜靜的,覺得舒服似的靠在他胸口漸漸瞌睡起來。

    他突然覺得男人就這麽傻了也好。

    然而門鈴還是不客氣地響了。

    莊維先把男人帶回客廳裏,讓他坐在沙發上。睡袍的帶子散了,莊維想了一想,並不幫他繫上,就那麽敞著,看肩上的牙印還清晰著,而後才去開門。等看清來人的模樣,卻不由微微一愣。

    「莊先生,」門外笑容可掬的是任寧遠手下送貨的年輕人,「任先生讓我把這些東西送過來。」

    莊維低頭看看那大紙箱子,皺起眉:「這都是什麽?」

    「這些我也不清楚,」對方笑得討人喜歡,幫著把東西搬進屋,很識趣地不去看不該看的,「任先生交代我,看你要是方便了,麻煩你下去一趟,他在樓下等著。」

    莊維不予理睬,關了門,忙去把那坐著打噴嚏的男人緊緊包起來,摟在懷裏。邊給男人擤鼻涕,邊用腳去打開那紙箱。

    送來的卻是些衣物鞋襪之類,都是洗過疊好的。

    莊維咬牙低罵了一聲,還是起身換了衣服下樓。

    任寧遠的車子停在那裏,人卻在車外站著,見莊維過來,便擡眼望著,點頭打了招呼:「他今天怎麽樣了?」

    莊維用力把箱子往他腳前一扔:「你送這些破爛來是什麽意思?」

    任寧遠低頭看了看從箱子開口掉出來的襯衫:「這些都是他以前用慣了的,比再買的合適些。」

    「他用不著了。我會給他買新的,我不至於養不起。」

    任寧遠看著他:「莊維,你不瞭解他。」

    莊維笑了笑:「怎麽會?我早上還剛很『深入』地瞭解過他,他也很喜歡呢。」

    任寧遠沒再說話,過了半天才輕微咳嗽了一聲:「你別那樣對他,他是個病人。你等他,好一些……」

    「有你在,他怎麽好得起來?」

    「我明白,我不見他,」任寧遠頓了頓,「你也…..對他小心些。」

    莊維漸漸有些煩躁起來:「知道了。沒什麽事我要上去了,他現在就是個傻的,沒了我不行。」

    「莊維,」任寧遠叫住他,「你知道的,他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只要弄醒他,他慢慢會恢復的。你去告訴他,小珂很想他,等他好了,她就會來看他。」

    莊維哼了一聲:「沒必要吧。我覺得他現在這樣挺好的。他想逃避現實,就讓他逃避好了。」

    「他不能一輩子躲在幻覺裏。」

    莊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怎麽不能?我供他吃穿,他也聽我的話。他跟著我能過得很好。」

    「莊維,他不是一條狗。」

    白皙的男人臉色一時有些發青,而後又笑了:「那當然,我不會跟狗做愛的。」

    任寧遠在長久的沈默裏望著他,終於說:「莊維,他很辛苦,他也不能接受男人,拜託你,別拿他泄欲。」

    容貌高傲的男人只聳了聳肩膀。

    任寧遠放低了聲音:「如果他好不起來,你沒有耐心再照顧他,請你記得告訴我。」

    回到屋內,看男人還在原處呆著,沒有製造半點麻煩,比最好的寵物還要老實。莊維坐到他身邊,把他摟過來,讓他在懷裏靠著。

    「嗯,我不夠瞭解你嗎?」

    男人當然不會回答。莊維去拿了盒霜淇淋,一點點餵給他吃,然後很自然地舔了他弄髒了的嘴角,接著深入吻了他。

    男人從一開始的驚恐,到後來逐漸因習慣而成的溫順。被親吻也不再出聲了,自顧自想事情似的,只在莊維粗暴地咬他舌尖的時候才會因為痛而縮起來。

    這男人的世界現在變得很簡單,只要沒有痛苦的感覺他就會很安靜,只要加以強迫他就會接受。

    這種單一的反應模式讓莊維覺得很易於操縱,也可以肆意放縱。

    把沾了霜淇淋的手指放到他嘴裏,他也就乖乖舔了;含著巧克力餵給他吃,他就會張開嘴,之後的深吻也變得順理成章。

    莊維有些著迷於這種情色的遊戲,雖然只是單方面的。男人的渾然不覺和越發的遲鈍反而會讓這些行為變得格外性感,令人興奮不已。

    對弱者施虐,這再正常不過。

    什麽都不做,那才是過分考驗一個人的自製力和良知。

    莊維這一天過得很刺激而淫靡。作爲現實的性愛娃娃,男人比虛擬想象中的要美好很多,令人欲望高漲。

    莊維輕而易舉地,就在他身上實現了自己有過的各種低級想象,親吻他,撫摸他,在床上縱情糾纏,強迫他做了很多事。

    除了會帶來疼痛的插入,其他的幾乎都嘗試過了,這男人實在太容易擺佈,掙扎都是微弱的。

    最美妙的是,外界發生的這一切都根本不會進到他的腦子裏去。

    就算莊維前一個小時剛把他按在桌子上欺淩過,他之後對著這玩弄過他的男人,也還是呆呆的,不懂得要逃跑。

    莊維在滿足了最後一次之後,終於給縮成一團的男人穿上衣服。

    這是妙不可言的一天。

    任寧遠太多慮了,這種生活怎麽會不好,莊維覺得他簡直要愛死這種爲所欲爲的體驗了,他甚至連後面幾天要怎麽玩都有了打算。

    曲同秋應該也沒有異議,整個過程他沒什麽痛楚可言。

    而且漸漸的,他也會自我保護似的。只要莊維一親他,摸他大腿,他就立刻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說不定還縮在自己幻想出來的安逸世界裏睡著了,很安然。

    他和他在一起,從來沒有比這時更和睦美滿過。

    農曆新年已經近了,晚上外面陸陸續續有人放焰火,莊維把男人抱到陽臺上去,坐在同一張椅子裏看這火樹銀花。

    「你喜歡嗎?」

    男人沒有反應,還在茫然,嘴角有一點被弄出來的傷痕。

    「很美吧,曲同秋。」

    男人專心致志地,自己想自己的,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

    「曲同秋。」

    「……」

    「曲同秋,我……」

    男人終於動了一下,是因爲煙火的響動而擡頭去看天空。

    莊維把他抱著,頭埋進他的頸窩裏。

    男人只因為脖子上潮濕的涼意而縮起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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