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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冤昭雪之後 - 第100章 沉冤得雪顧從絮好像真的生氣了。……字體大小: A+
     
    瓊廿一化為人形,瞥見相重鏡將化成小龍的顧從絮輕柔地放在衣襟裡,古怪道:“你尋常放東西不是都往袖子裡塞?”

    “……”相重鏡手指一頓,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你今天怎麼那麼多廢話?”

    瓊廿一無辜地看著他。

    因為三毒的散去,三毒佔據的晉楚齡身體安靜躺在地上,已經變成一具沒有神魂的行屍走肉。

    六十年前瓊廿一被這瘋子狠削了一頓,此時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當即衝上前一腳蹬在晉楚齡臉上,哼道:“主人,這東西怎麼處理?”

    相重鏡將顧從絮貼著心口放著,聞言斜了半睜著蛇瞳眸光呆滯的晉楚齡一眼,淡淡道:“他的神魂還在封印裡解陣法,肉身… …呵,將他送出祕境吧。”



    晉楚齡的妖族族主之位並不干淨,他手中沾了不知多少妖族的血,若是被妖族知曉晉楚齡變成了這麼一具無知無覺不知反抗的傀儡,不知會遭到如何對待。

    相重鏡不想再費心去管晉楚齡的事,將視線移開,道:“走,先下去瞧瞧。”

    瓊廿一一看沒自己的事了,立刻溜回去賭坊了。

    相重鏡也沒管他,掐訣將晉楚齡的肉身送出祕境,縱身躍下靈樹。

    靈樹當中,易尺寒一劍將樹身剖開一個大洞,一把抓住沒有三毒而往下墜落的易郡庭。

    滿秋狹恍惚間認出了易尺寒和身後老淚縱橫的易掌門,輕喃著“啊”了一聲,一直死死拽著易郡庭的手倏地一鬆,整個人往下直直墜了下去。

    易尺寒反應極快,一把將易郡庭扔到易掌門懷裡,正要跳下去接滿秋狹,只是他才剛動,一抹紅影比他更快,幾乎像一支離弦的箭,同他擦肩而過。



    紅衣烈烈,相重鏡眼睛眨都不眨地躍了下去,手指猛地一勾,火焰連著血色藤蔓,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滿身是血的滿秋狹扣住腰身,險險沒有讓腦袋撞到靈樹中的分叉上。

    相重鏡身披烈火,一把將滿秋狹接住,與此同時掌心貼著滿秋狹的手腕,源源不斷將靈力輸送進去,安撫他幾乎全部斷裂的經脈。

    滿秋狹神誌不清,勉強睜開眼睛吐出一口血,迷茫地看著相重鏡。

    相重鏡正在邊給滿秋狹療傷邊罵藤蔓:“你死了不成?!都不知道拽他一把嗎?!”

    藤蔓似乎說了什麼,相重鏡道:“沒用的東西—— ”

    滿秋狹的視線好像被蒙了一層黑霧,呆呆看著相重鏡,隱約覺得這一幕似乎在何處出現過。

    他意識被攪成一灘渾水,神魂劇震,元丹勉強用靈力凝聚住沒有直接炸開。

    滿秋狹聲音細若未聞:“宗主……”

    相重鏡已經拽著藤蔓落了地,沒聽清楚這句話,見滿秋狹都傷成這樣還在強撐著要說話,忙道:“先別說話,馬上就好啊。”

    滿秋狹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他,嘴唇輕動,無聲道:宗主快逃。

    相重鏡看清楚他的唇形,微微一愣。

    滿秋狹再也維持不了意識,手腕直直垂了下去。

    外面漫天暴雨已經停了,相重鏡扶著滿秋狹一出去,在靈樹下等著的宋有秋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驚恐看著滿是是血的滿秋狹:“大、大人?!”

    相重鏡嘆息道:“暫時沒有大礙,我先將他送到你的芥子裡躺著,你去無盡樓找找看有沒有恢復傷勢的靈藥。”

    宋有秋不敢在插科打諢,點頭如搗蒜,拔腿就朝著已經變成廢墟的無盡樓跑去。

    相重鏡輕柔地將滿秋狹送進了宋有秋的芥子屋舍裡,擰著眉頭又為他輸送了一陣靈力,稍稍穩住傷勢後,才不著痕跡鬆了一口氣。

    屋舍外,曲危弦一身青衣,面無表情看著無數朝著此處而來的修士,眸底全是冷意。

    前幾日三毒祕境反常打開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九州,但因靈樹還未生長成,許多人又敗興而歸,剩下一部分人在靈樹下的小鎮裡守著,瞧見靈樹猛然長成參天大樹後便急忙趕了過來。

    到了此處後,常年黑暗只能用犀照幽火才能尋到正確道路的祕境竟然化為了一座凡島,那縈繞在半空的黑霧徹底散去,隱約露出一片廢墟。

    眾人面面相覷,將視線看向曲危弦。

    一個持劍的修士嘗試著道:“曲宗主,敢問這祕境中……發生何事了?”

    他可算是問對人了,曲危弦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更何談回答他。

    曲危弦一言不發,漠然看著他。

    他不吭聲,周圍人顯得越發尷尬。

    另一個修士看了看狼藉一片的靈樹以及黑霧散去後的祕境,猶豫了一下,才試探著道:“三門長老不是說千年前那個妄圖毀壞地脈的罪人死在祕境中的嗎,現在黑霧散了,難道那罪人的冤魂逃出來了?”

    此言一出,眾人悚然一驚。

    曲危弦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大概懂了他們是在說驅除三毒的人是罪人,當即有些生氣,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生氣,想要罵人卻不知要罵什麼,想要打人卻因多年的教養不能上手,只能冷冷看著那人。

    那修士被曲危弦這個眼神看得一愣,撓了撓腦袋,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其他人眾說紛紜。

    “萬一那罪人魂魄再次逃出來修成鬼修,還會毀壞地脈嗎?”

    “難說啊,畢竟都過去千年了。”

    “三門長老去了何處?宿首尊呢?”

    “他,呵呵,他不知和什麼妖魔鬼怪勾結,管他死活做什麼?”

    “現在還有人在守著地脈嗎?”

    “……”

    曲危弦越聽越覺得生氣,好像壓抑了六十年的情感終於起死回生,他深吸一口氣,一把用微弱的靈力凝成一把靈劍,朝著最先說出“罪人”二字的修士,冷冷道:“你,和我打。”

    那修士滿臉無辜:“曲宗主,這是何意啊?”

    曲危弦一抖手腕:“打!”

    所有人一臉疑惑,就在這時,相重鏡從一片虛空中緩步走出,瞧見曲危弦一人對著這麼多人,連劍都取出來了,微微挑眉,笑著走上前:“這是怎麼了?”

    他雖然是笑著說的,但兩簇幽火不知何時冒出來了,在他身後化為巨大猙獰的惡獸,虎視眈眈盯著所有人。

    眾人面面相覷。

    一名劍修正是被相重鏡從地宮裡救出來的,根本不想同相劍尊動手,見狀忙出來打圓場:“劍尊息怒,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擔憂祕境中是否出了事,所以才多問了幾句。”

    曲危弦還在那說:“你,打。”

    相重鏡聽到周圍的竊竊私語,隱約明白了什麼,他失笑著握住曲危弦的手腕,柔聲道:“好了,不生氣了。”

    相重鏡一說這話,曲危弦這才將劍收了起來。

    相重鏡並不怪這些修士,畢竟他們只是近幾百年前才修煉的年輕修士。

    三毒從千年前就開始散播相重鏡妄圖斬斷地脈的流言,這麼多年過去,甚少有人知曉當年真相,之所以喚他“罪人”,不過都是人云亦云不明真相罷了。

    相重鏡淡淡道:“三毒祕境中的黑霧散去只是因三毒散了,諸位不必擔憂。”

    眾人正在小聲嘀咕,聞言一愣。

    被相重鏡救了的修士連忙誇讚:“不愧是劍尊,那千年前的罪人都被您輕易誅殺了。”

    “哦,謬讚了,我受之有愧。”

    “哪裡哪裡?劍尊太謙虛了!”

    相重鏡指了指自己,無辜道,“可是那千年前的罪人,就是我自己啊。”

    正在笑意盈盈想要稱讚相重鏡的眾位修士滿臉一僵,繼而全都倒吸一口涼氣,駭然看著他。

    “劍尊……”有人乾巴巴道,“這、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相重鏡看到他們又怕又不敢相信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狡黠一眨眼,故意嚇他們:“我還覺得挺好笑——諸位可曾聽說過,那千年前的罪人,名喚什麼?”

    其他人根本笑不出來,也分辨不出來相重鏡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在說玩笑。

    有人迷迷糊糊聽上一輩說過那仙君的名諱,但也是幼時的事了,這些年根本沒記起來,現在聽到相重鏡這麼說,又迷迷瞪瞪想了半天,突然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那仙君的名字……

    ——相重鏡。

    就在這時,易掌門終於帶著易郡庭和易尺寒從靈樹上下來,聽到這幾句話,快步走過來,瓮聲瓮氣道:“全都是蠢貨!千年前真正的罪人哪裡是仙君,這種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蠢貨!”

    一向直來直去不動腦子的易掌門終於有機會罵別人蠢貨了,幾乎失去親生子這一事實讓他後怕不已,看到一群蠢貨還在逮著相重鏡圍攻,當即怒不可遏,手指幾乎指到那些修士的鼻尖了。



    易掌門性子太直,雖然明里暗裡得罪了不少人,但九州大部分人還是很喜歡他直率豪爽的性情,被罵也只是訥訥後退,嘴裡叫著掌門息怒。

    掌門息不了怒,越罵越來勁。

    “你們當中我記得還有誰被那宿蠶聲抓去過吧,蠢貨,那宿蠶聲是真正的宿首尊嗎,他明顯是被人附身了,這都看不出來嗎?”

    “這些年那東西附身在多少人身上你們知道嗎?那些暗地裡失踪音訊全無的修士你們到現在有線索嗎?!都不動動豬腦子想一想的嗎?!”

    “蠢貨,蠢貨!全都是蠢貨!”

    眾人被罵得狗血淋頭,暈頭轉向,滿腦子都是那鏗鏘有力的“蠢貨”!

    在一旁的相重鏡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他一直以為易掌門是個萬事都不過腦筋的粗人,沒想到他不是不多想,而是太會隱藏。

    “易掌門息怒,我們……”

    “息什麼怒?!老子兒子差點被那三毒給穿成串了,再息怒我就要自爆元丹了!”易掌門怒道,“現在宿蠶聲死了——死得好!——老子就是三門之首,你們要是再敢編排那什麼罪人誣陷相劍尊,就給我等死吧!”

    眾人:“……”

    相重鏡:“ ……”

    相重鏡頓時哭笑不得,道:“易掌門,不必如此。”

    易掌門一回頭,對著相重鏡就沒那麼大怒氣了:“劍尊不必受流言蜚語侵擾,您已經被九州三界誤會了上千年,總該真正沉冤得雪了。”

    相重鏡一愣。

    當年以身守護地脈,今日誅殺三毒,他至始至終都未想過被什麼人認可、感謝,亦或是稱讚。

    旁人的看法對他來說,早已不值一提,畢竟他最開始並不是為了他們而去守護地脈。

    但這個看起來粗心大意的男人,卻對他說……

    “該真正沉冤得雪了。”

    相重鏡終於忍不住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他垂眸柔聲道:“好。”

    話雖如此,相重鏡卻並未摻和進去,畢竟以他的性子,插科打諢可以,但要是讓他對陌生人一字一句將自己到底為九州做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那還不如一劍殺了他。

    太矯情了。

    易掌門卻是個不肯服輸的性子,當即慷慨軒昂地將相重鏡告知那幾句話的真相擴張到無數句,一連說了半個時辰都不帶打停的。

    眾位修士被說得迷迷瞪瞪,有些意志力不堅定的,差點直接跟著易掌門瘋狂痴迷相劍尊。

    千年前,相仙君一心只為三界九州,卻遭遇族人慘死,摯友入魔,就連自己也慘死的下場;

    千年後,相劍尊以劍道聞名,徹底剷除為禍三界多年的三毒。

    可謂是大義凜然,恍如天神聖人。

    相重鏡這種厚臉皮的人都聽得莫名臉紅,看到宋有秋找到了藥,連忙拿著去給滿秋狹療傷。

    溜了。

    就這麼來回折騰了大半日,滿秋狹傷勢穩住,易掌門也靠一己之力將相重鏡之事宣揚的人盡皆知。

    ——宋有秋聽了都得直呼行家。

    滿秋狹傷勢徹底穩住後,相重鏡終於鬆了一口氣,想了半天,帶著他回了無盡道。

    無盡樓的無盡樓依然有小廝在經營,瞧見滿秋狹跑著出門卻被抬著回來,當即哭天喊地。

    “大人!大人這是怎麼了?!”

    “大人啊!”

    “我去找宋大人買棺……唔!”

    “閉嘴!”

    相重鏡:“……”

    相重鏡沒好氣地瞥了幾個小廝一眼:“沒什麼大事,你們仔細照顧著點。”

    眾人也知曉了相重鏡的身份和遭遇,看到他滿眼都是同情和崇敬,聞言忙道:“好咧!”

    相重鏡將滿秋狹安頓好,曲危弦又沒多留,孤身一人回了去意宗,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同誰說話。

    到了無盡樓的住處,相重鏡將昏睡的顧從絮從衣襟裡捧了出來放在軟枕上,自己脫了外袍趴在旁邊,伸出細長的手指去有一下沒一下戳顧從絮的小龍腦袋。

    顧從絮是條三毒龍,那些對其他修士來說是毒藥的三毒對他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靈力。

    相重鏡檢查過顧從絮的身體,發現缺了一截龍骨導致無數三毒在他體內翻湧,進入不了內丹裡去,所以才導致了他的昏睡。

    若是想要三毒徹底為顧從絮所用,必須尋到最後一塊龍骨。

    可他現在根本毫無頭緒,只能等顧從絮醒來之後讓他用龍身去感應龍骨。

    相重鏡皺著眉看著小龍呼呼大睡,開始思考顧從絮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惡?

    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遭人恨的事兒,能讓一向縱容喜歡他的三更說出“可惡”這兩個字來?

    只是取了點心頭血?

    不應該吧,顧從絮從來不會干涉自己做任何事,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生氣吧。

    相重鏡冥思苦想根本想不出來,再加上缺了些心頭血,沒一會他就開始昏昏欲睡。

    臨失去意識前,他還在迷迷瞪瞪地想著。

    “三更不會生我的氣,我之前那麼鬧他都沒生氣,不至於現在都要成道侶了而不理我吧。”

    “不至於不至於……”

    不知睡了多久,相重鏡在夢境中一腳踏空,一哆嗦猛地清醒過來。

    他坐起來揉了揉汗濕的額間發,正要本能去找顧從絮,卻見偌大的床榻上空無一龍。

    相重鏡忙爬了起來,聯想到顧從絮昏過去前那個眼神和那句話,莫名有些驚慌,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跑出去找人。

    好在他剛撩著簾子出了內室,就瞧見側坐在外室窗櫺上的顧從絮。

    顧從絮一條腿曲起踩在窗櫺上,一條腿自然垂下,手腕搭在膝蓋上,偏著頭面無表情去看外面的落日。

    夕陽披在他身上,異常好看。

    聽到腳步聲,顧從絮轉頭看去。

    相重鏡找到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跑了過去,和往常一樣笑著道:“怎麼坐在這裡?你現在還難受嗎?我再用靈力給你梳理梳理經脈?”

    他走到顧從絮身邊,熟練地朝顧從絮伸出手,想要讓顧從絮把他抱到窗櫺上去——他想和顧從絮一起並肩坐著看夕陽。

    “等好一些了,咱們就去找最後一塊龍骨吧。”

    顧從絮一言不發。

    相重鏡左等右等沒等到顧從絮回答他,奇怪地晃了晃手,示意“幹嘛呢,抱我啊”。

    顧從絮沒什麼神情,因為三毒未完全煉化,使他金色的龍瞳裡都有黑霧在翻湧。

    他定定看著相重鏡好一會,才偏過頭繼續去看落日,沒有給相重鏡任何反應——哪怕只是一個神色。

    相重鏡:“???”

    相重鏡目瞪口呆。

    這是顧三更第一次將他無視得那麼徹底。

    看到顧從絮被夕陽灑著的俊美側臉,相重鏡心裡咯噔一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顧從絮……

    好像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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