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裂之症,按著阿慧的講解,屬傷折科,程微還未涉及。 舉子聽得雲裡霧裡,隻抓住了一個重點,反駁道:“我不怕疼。” 程微眉頭直跳:“那你還來醫館做什麽?” “手傷了,無法提筆寫字。” “為何無法提筆?” “手疼。” 程微臉黑了黑,很想說一聲滾。 剛剛隔著屏風,見他求三叔診治,恨不得就要跪下來痛哭流涕,怎麽到了她這裡,這人就死鴨子嘴硬了? 罷了,她不跟一個傻子計較! “你轉過身去。” 許是程微語氣太過淡然,帶著理所當然的頤指氣使,舉子乖乖轉過了身。 程微舉手畫符,注氣入水,端著一杯淡粉色的符水喊他:“轉過來吧。” 舉子轉過身,程微把符水遞過去:“喝下去。” 舉子舉著水杯有些發傻。 這位姑娘,聽聲音很年輕,她真的是符醫嗎?這水顏色怪怪的,該不會他喝了,就會陷入昏迷,然後一睜眼,就在拜堂了吧? 程微覺得今日在這呆舉子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冷笑:“發什麽愣?哦,對了,這水味道不大好,你是不是不敢呀,要不給你加兩杓蜜糖吧。” 她揚聲:“歡顏,去取蜜糖罐子來。” 誰吃藥要加糖啊! 舉子覺得被深深侮辱了,舉起水杯一飲而盡,把杯子往旁邊一放,用衣袖擦了擦嘴,豪氣乾雲:“我不怕!” 程微嘴角抽了抽。 這麽豪氣乾雲幹什麽呀,就是喝了一杯略帶腥甜味的符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喝的是砒霜呢! 而且,而且居然用衣袖擦嘴,實在是太粗魯了。 見慣了自家兄長的優雅,程微百般看這呆舉子不順眼起來。 “行了,你可以走了。” 舉子詫異:“就這樣?” “看看你的手。”程微淡淡道。 舉子低頭。 原本紅腫破爛的手掌此刻竟然完好如初,新生的幾處肌膚,明顯比旁處要細嫩。 舉子大驚:“姑娘,你,你這是什麽妖法?” 程微皺眉:“你這舉子好沒道理,子不語怪力亂神,你還是讀書人呢,我給你治手,你卻說這是妖法!” 歡顏救治的那條野狗,至少還容忍歡顏給它包扎了十多次才不幹了呢! “我是符醫,給你喝的,自然是符水。難道你從未喝過嗎?” 彼時大梁,哪怕真正的符醫已經不多,更多的是打著符醫名頭的遊醫郎中,可尋常百姓對符醫的認同還是根深蒂固。家中有人生了病,特別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尋常大夫束手無策,往往是求符醫來看。 程微這麽一問,舉子就想到他十來歲時總是夢魘,母親去求了符水喂他喝下,然後他一整日都待在茅廁裡,再也沒出來過的慘痛經歷。 原來,真正的符醫是這樣的嗎?一杯符水,就能讓傷口瞬間恢復? 舉子忍不住動了動右手。 這麽一動,頓時鑽心疼痛傳來,他額頭滲出冷汗:“先生,還疼!” 面紗背後,程微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這人,倒是實誠,見她的止血生肌符管了用,就叫起先生來了。 先生。 嗯,這要比他叫自己姑娘,可順耳多了。 程微輕咳一聲,竭力擺出“先生”的樣子,囑咐道:“別亂動。你這疼,是因為骨裂的原因,需要再飲另一種符水才能止痛。現在不給你用,是因為那符水喝了只能管半日,你現在喝下,右手感覺不出疼痛,就會不自覺亂動,反而對恢復不利。等到了傍晚,你再來醫館,用皮囊把水裝了,應該能讓你頂下一場來。第二場前日,再來取符水。” 見舉子連連點頭,程微提醒道:“你記著,那符水喝下,你雖感覺不到右手疼痛,可是骨裂還在,且因為一直寫字,會加重傷情。等撐完三場,你可來濟生堂,或隨便一家醫館,請大夫替你右手固定繃帶,至少要養上百日才行。” 親眼所見的神奇已經讓舉子把程微當成了符法高明的醫者,對她的話連連點頭:“在下知道了。” “那好,你可以走了,傍晚我不在此處,會把符水交給專人看管,等你來取。” “多謝先生,在下告辭。”舉子深深一躬。 程微心情不錯。 這舉子,還算知禮。 舉子站起來,轉身走了數步,又轉過身來,遲疑一下道:“先生,在下薛融,不知先生怎麽稱呼?” 程微還未說話,歡顏先不樂意了:“你這人,哪有去醫館看病,就要打聽人家大夫姓名的!” 程微暗自點頭,心道這丫鬟說話越發靠譜了,就聽歡顏接著道:“難道你吃雞蛋,還要問問下蛋的母雞是蘆花雞還是白羽雞嗎?” 程微…… 而呆舉子薛融,已經掩面落荒而逃。 程微摘下帽帷:“歡顏啊——” “怎麽啦,姑娘?”忠心護主的小丫鬟笑盈盈問。 “沒什麽,你今天晚上不許吃飯!” 歡顏呆住:“姑娘,婢子,婢子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她苦苦思索,恍然大悟:“姑娘,原來您是想告訴他啊!” 程微已經不想再說話! 這時程三叔匆匆走了進來,神情急切:“微兒,剛剛那位孝廉的手,他的手——” 程三叔語氣已經開始顫抖,竟無法再說下去了,目光灼灼盯著程微。 程微並不打算瞞著,微笑道:“是我治好的。” “止血生肌符,止血生肌符……”他語氣越發篤定,“微兒,你給他用了止血生肌符,對不對?” 程微訝然:“三叔怎麽知道的?” 符法一道博大精深,如浩瀚星辰,每位符醫精通的符法並不相同,程三叔開口說出止血生肌符,程微無法不驚訝。 見程微沒有否定,程三叔神情更加激動,匆匆說一句:“微兒,你等等!” 說完人已經又衝出去,不多時又回來,小心翼翼捧著一樣物件。 那物件用暗黃錦布包著,程三叔一層層剝開,露出一套殘破古籍來。 “三叔,這是什麽?” 程微口中問著,向古籍看去,上面熟悉的圖案令她心頭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