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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肆文學 » 武俠仙俠 » 仙尊始亂終棄» 21、心有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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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尊始亂終棄 - 21、心有波瀾字體大小: A+
     
    ("仙尊始亂終棄");

     兩名巡夜弟子站在門外,

     隱隱聽見裡面有細微的動響,卻又不敢肯定。少宗主被人劫走了,賊人不知所蹤,他們得一一排查確認宗門內的每一個人。

     屋裡沒人應聲,

     兩弟子對視一眼,

     又大著膽子敲門,

     “仙尊可在?”

     片刻,裡面傳來一聲略顯低啞的“在”。

     房門“吱呀”打開,

     懷妄站在門口,

     衣衫微亂,

     耳根泛紅。像是霜雪消融,

     沾染了紅塵煙火。

     “何事。”懷妄開口。

     “仙尊可見著什麽可疑的人?”那弟子詢問間視線飄向屋內。

     銀衫一晃,

     懷妄遮擋了他的視線,“屋內只有本尊和友人。”

     “可否讓弟子進去……”

     “友人已經歇下。”懷妄道,“還是說,

     你們覺得以本尊的修為,屋裡多了個賊人都發現不了?”

     “弟子不敢!”兩弟子趕緊告退,“打擾仙尊休息了。”

     房門哐啷一聲又合上。

     兩名弟子松了口氣,既然屋裡有人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他們往回走著,一人奇怪,“怎麽大半夜的,

     兼竹仙君睡在懷妄仙尊屋裡?”

     “不是說當場拜把子的關系?秉燭夜談、抵足而眠也不足為奇。”

     “有道理。”

     ……

     打發走了巡查弟子,

     懷妄轉身進屋立馬回到榻前。

     就他應付人的這一小會兒,兼竹已經躺在榻上,把外衫也蹬了下去,隻余一身中衣,還有一隻足袋掛在腳上。

     兼竹熱到抱著蠶絲被汲取一點點涼意,

     睫毛上沾著淚,哼哼得怪委屈。

     懷妄坐在榻前拉著他,“兼竹。”

     “嗯。”兼竹意識模糊地應了一聲。他的熱是從身體裡面竄出來的,燒得他不住冒汗,背後全被汗水打濕,中衣緊緊貼在後面。隻覺得懷妄拉他的手隔著一層衣料,倒是挺涼快。

     他身隨意動,拱過去抱住懷妄的腰。

     懷妄倏地攥緊了被單。那隻隨意一撚就能削山倒川的手竟有些無措,青筋在手背上暴鼓著。

     兼竹又抱著那腰往自己這邊拖了拖,還不滿地哼了兩句,“再涼快一點。”

     “……”

     漸漸的位置轉變,懷妄撐在兼竹上方沒敢動,任人跟滾冰塊一樣隨意造作。為了給人降溫,他將身上的溫度調節得很冷,此刻卻又不住冒汗。

     汗水一滴滴地從他額頭落在枕上,還有幾滴落入了兼竹的鬢發,和後者細密的汗珠混在一起。

     兼竹涼快了,心滿意足,“這才舒服。”

     懷妄狠狠閉上眼,在心底念著清心訣,念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念了個什麽。

     …

     就這麽一直折騰到天亮。

     當第一絲晨光落進屋裡,懷妄一刻沒停直接出門找到薛尋雪說準備辭別。

     薛尋雪兒子跑了,也無暇顧及他們這邊,雙方客套了兩句就各忙各。

     辭別天闕宗,懷妄帶著兼竹匆匆趕往昨日約好的無問客棧。

     好在諶殊跟薛見曉也順利脫身,大概諶殊又是用了什麽法寶,成功抹掉了薛見曉身上的追蹤,兩人早早等在了客棧裡。

     薛見曉看到兼竹時嚇了一跳,昨天逃跑的時候還看人有力氣開玩笑,這會兒竟然都意識模糊了。

     懷妄將人放到榻上,兼竹外面披了懷妄的天蠶雪織大氅,諶殊從懷裡摸出那重新加持過的佛珠,“貧僧昨晚修複了一下。”

     “多謝。”懷妄接過那珠串,撩開大氅一角托著兼竹的腳踝給人戴上。

     諶殊站在一旁,闔目立掌,嘴唇翕動又念了段經文。兼竹眉心漸漸松開,呼吸平緩下來。

     不一會兒,他睜眼看向屋內,感覺腦子清明了很多。

     “阿彌陀佛,無事了。”諶殊收回手。

     “多謝佛子。”兼竹撐起身來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動作間大氅翻開,裡面隻著一中衣。懷妄坐在他旁邊,瞧見後伸手把大氅拉下來。

     薛見曉的眼神忽然有點微妙,欲言又止。

     諶殊笑而不語,當沒看到。

     “好些了?”懷妄問他。

     兼竹看向懷妄,想起了昨夜自己如何造作。好在他臉皮奇厚,絲毫不覺嬌羞——畢竟見過大風大浪,此等不過涓涓細流。

     他神色如常地道了句謝,“好多了,昨天辛苦仙尊。”

     懷妄“嗯”了一聲。

     眼看兼竹原地復活,他們四人也開始討論正事。昨夜情況緊急匆忙,好多事來不及仔細交待。

     兼竹先問諶殊,“佛子昨夜怎麽來了?”

     “贈你的佛珠斷了,貧僧自然是有感應的。”

     “佛子拉盡仇恨,宗門那邊沒問題嗎?”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諶殊又恢復了一臉玄妙。

     兼竹腦中浮出懷妄說的因果線,猜想諶殊大概真是在輪什麽因果。

     薛見曉還沒從兼竹受傷的陰影中走出來,他心有余悸,“你那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兼竹很難形容,“破傷風。”

     懷妄,“……”

     諶殊替人解釋,“施主那傷屬於異變,先前會覺得痛麻,若壓製反噬會起熱毒,你要再複發呢……那就是冰火兩重天了。”

     兼竹瞟了眼懷妄,如果再次複發他還拿懷妄調節溫度,豈不是得讓人跟著自己忽冷忽熱。

     他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覺得挺有節奏感的。

     “那你不是很危險?”薛見曉拍腿而起,“趕緊的,本少主帶你去找謝老狗!”

     兼竹感動了,拉著他的手,“好朋友。”

     懷妄的目光掃過兩人拉在一起的手。

     不過幾息兼竹又松開,“話雖如此,我還是要提醒你。”

     薛見曉問,“提醒我什麽?”

     “昨天情況危急來不及商量,我們將你帶出來其實也是各取所需。”兼竹看向薛見曉,“現在形勢複雜,薛宗主關著你未必不是一種保護。你確定要離開天闕宗?”

     薛見曉眼神堅定,語氣鏗鏘,“男子漢頂天立地,我不想做隻縮在殼裡的烏龜!”

     兼竹給予肯定,“你不是。”你是**。

     薛見曉受到鼓舞,拉著他的手,“好朋友。”

     ;

     達成一致目標後,四人準備出發去往藥宗。

     兼竹換了身衣衫,將大氅還給懷妄。懷妄看了看他,“靈力能用嗎?”

     “非常絲滑。”

     “好。”

     薛見曉看得嘖嘖稱奇,湊近了兼竹悄聲道,“原來仙尊是面冷心熱的類型。”

     諶殊聽到了,笑眯眯地回頭補充,“還有一顆熱愛服務的心。”

     全都能聽見的懷妄,“……”

     從瀛洲城出發到藥宗行程不長,一行人很快到了藥谷外。

     時隔兩日再次登門,兼竹感官並無不同。

     能看出來藥宗和天闕的確交好,甚至好得親似一家,薛見曉不等弟子通報,直接帶著他們大搖大擺長驅直入。

     這嫻熟的姿態,應當是藥宗常客。

     一路直奔藥王主院,途中多是奇花異草,更有玄階靈植隨意生長在道旁。

     兼竹跟著薛見曉到了藥王院外,放眼望去大片珍稀草藥,絲絲沁香彌漫在空氣中。

     院中藥鋪間立了名男子,月色長衫襯得人身形修長,他正手持玉瓢閑適地澆花澆草,壓根不像是閉關。

     薛見曉叫道,“謝清邈。”

     男子轉頭看來,一雙無情眼,瞳色淺淡薄涼。

     他掃過兼竹二人,閉關的說辭不攻自破,他也絲毫不見尷尬,仿佛只是個隨意的借口。

     薛見曉說,“謝清邈,你救救我的朋友吧。”

     謝清邈停下擺弄花草的手,“忙。”

     “擺弄花草叫什麽忙,你就是不想治。”

     “是又如何。”

     薛見曉怒道,“見死不救你當什麽藥王!”

     謝清邈嗤笑,“我便是有生**肉白骨之能又怎樣?救不救隨我的意願,若是誰也能有這本事,這藥王的名諱他拿去便是。怎麽,有人規定身懷絕才就必須要派上用場?”

     薛見曉一下被更住。兼竹垂眼,袖中的手指卻曲了起來,指尖抵住掌心。

     謝清邈所言倒也不錯——有人有濟世之才,但也可冷眼看蒼生覆滅,化為黃土;有人有回春妙手,但也可袖手待生靈衰敗,銷作白骨。

     除了這份薄涼令人心驚,旁人似乎也沒什麽立場去指責。

     就像現在謝清邈說不治,總不能拿刀架著他的脖子逼他治。

     兼竹道,“盡人事,聽天命,命中劫數如此,藥王不治便不治吧。”

     “那不行!”薛見曉急了,“你傷勢複發都是因為我,而且我都答應你了,必須得治好。”

     謝清邈嗤道,“你答應了,關我什麽事?”

     “你……”

     懷妄突然開口,“藥王有什麽條件,我都可以滿足。”

     謝清邈目光移向他,“沒有條件,不想治就是不想治。”

     懷妄,“任何。”

     院前有半晌的靜默。隨後,謝清邈突然笑了,“任何?那我便要仙尊一隻胳膊。”

     兼竹心頭一跳,倏地抬眼看向謝清邈。薛見曉破口大罵,“神經病!你要仙尊胳膊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是想要。”謝清邈嗤笑,好整以暇地看著懷妄,“不是說任何……”

     刷——問閑出鞘。寒光覆於劍刃,映得四周藥鋪像結了霜。

     謝清邈瞬間摸到了腰間銀針,還未戒備,就見懷妄一手執劍,淡淡開口,“哪隻?”

     他驀地愣住。薛見曉跟諶殊也怔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懷妄是真的應下了。

     兼竹撲過去按住懷妄,“幻肢,假肢,義肢……別鬧了,沒有哪隻。”

     眾人,“……”

     那鋒利的劍意不似作假,仿佛只要謝清邈點了頭,他下一刻就能送上胳膊。懷妄直直對上謝清邈的雙眼,“本尊敢給,你可敢要?”

     謝清邈胸口起伏了兩下,轉身“嘭!”地合上屋門,閉門謝客。

     ;

     片刻,四人坐在院外的空草地上。

     薛見曉撐著下巴,“惱羞成怒。”

     諶殊雙手合十,“進退維谷。”

     兼竹補充一句,“阿彌陀佛。”

     他們雖然不能拿刀逼著謝清邈治病,但若謝清邈先要了懷妄一隻胳膊,恐怕不出兩天就要被臨遠宗殺上門來。

     就看兩人誰更勇。

     懷妄沒說話,那長劍未歸入劍鞘,就這麽泛著寒光擱在他膝上。

     薛見曉有點怕,朝兼竹擠了擠,“仙尊那劍是不是一旦出鞘、必見血光,然後他現在收不回去了?”

     兼竹,“……”

     刷,問閑歸鞘。薛見曉瞬間閉上了嘴。

     兼竹側頭看著懷妄,“仙尊要用胳膊來換,可是認真的?”

     “自然。”

     “你是天下第一大乘,換我一介平凡修士,似乎不太劃算。”

     “一條胳膊換一條腿,有何不劃算。”

     兼竹發現懷妄這人不但推算了得,換算也很驚人。他感慨了一聲,伸手摸摸懷妄的胳膊。

     懷妄低頭看他,“做什麽?”

     “道別一下,我怕一會兒就看不到了。”

     “……”

     薛見曉和諶殊眼神驚恐。

     兼竹笑了,“開玩笑的,仙尊這胳膊還是留著吧,以後是要用來兼濟蒼生的。”

     瀛洲靈氣複蘇,隱有九州大亂的苗頭。像謝清邈這樣避世袖手也不是不可,但懷妄不是謝清邈,臨遠濟世,他心中有道。

     諶殊在一旁笑眯眯的,念珠自他掌中盤過一圈,釉光瑩潤,福賜加身。

     懷妄的目光掃過兼竹搭上來的手,“兼濟蒼生太遠,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諶殊朗笑,“為救一人,仙尊真是舍得。”

     “他的傷是本尊的責任。”

     “喔……責任~”

     諶殊細品,笑得意味不明,一臉欠揍。兼竹端詳著他的臉,“佛子應該是鞭策型修煉人才吧?”

     薛見曉好奇,“什麽叫鞭策型?”

     兼竹,“經常被人追著打,不得不成長的類型。”

     薛見曉,“……”

     諶殊不置可否,隻道了聲佛號。

     幾人在草坪上厚臉皮地坐著聊天,隔了不知多久,身後那院中屋內又“哐”地打開!聽聲音就知道推門者心情有多不好。

     謝清邈站在門口,“我要煉製天階煉丹爐。”

     此話開口,算是給了雙方一個台階,要認真談條件了。懷妄起身看向他,“需要什麽?”

     一頁薄紙破空飛來,銳氣似能削鐵。懷妄兩指一並輕松夾住,展開看來,密密麻麻一頁的天材地寶。

     不似剛才荒唐,卻也足夠刁難。

     兼竹湊過去看了一眼,“比我的菜單還豐盛。”

     謝清邈,“愛換不換,條件就是這個。”

     紙頁被收入袖中,懷妄道,“治。”

     月白長衫一翻,謝清邈走入屋裡,留下一道背影給他們,“進來。”

     語氣冷冽,不像是要給人治病,像是要給人用刑。兼竹揣著袖子跟上去,“阿彌陀佛,願師祖和佛祖一起保佑我。”

     “……”

     “嘭”屋門關上,懷妄的目光在那緊閉的門扉上停留了片刻。

     ;

     兼竹跟著謝清邈進了屋,才看見那榻上只剩床板,被衾床鋪全都收起來了。

     他有一瞬的震撼:潔癖也要有個限度……!

     謝清邈不管他怎麽想,“躺下。”

     兼竹盯著床板看了幾秒,然後在謝清邈微張的瞳中從乾坤袋裡搬出了一套床被鋪上,“成熟的散修都是自帶行囊。”

     “……”

     重新鋪過床,兼竹躺下,雙手祥和地放在胸口,接著就閉上眼任謝清邈一陣操作了。

     不得不說,雖然謝清邈人很狗,但醫術是真的高超。處理起傷口十分嫻熟,兼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瘀毒一點點地被拔除。

     他狀似無意地開口,“藥王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傷?”

     “見過一次。”謝清邈回了一句便沒再說別的了。

     兼竹看著頭頂的房梁,暗自思忖:依照謝清邈這種誰都不治的臭脾性,給人治病要麽條件提得很高,要麽對方身份特殊,比如天闕宗人。

     前者不太可能,就看他今天提的條件,換做旁人很難應下。那應當是後者,天闕宗的普通人也不可能,莫不是宗主薛尋雪?

     瘀毒沒多久便拔除乾淨。

     兼竹起身,還是禮貌性道了句謝,又收回自己的床鋪。

     他推門而出時,院前三人同時轉過來,薛見曉和諶殊迎上前。

     “施主感覺怎麽樣,治好了嗎?”

     “你身上沒少什麽器官吧!”

     謝清邈在背後冷冷看來,“呵。”

     “沒事,根除了。”兼竹點點頭,他越過面前兩人同前方的懷妄對上眼神。

     懷妄站在原地看著他,眼底像籠了雲霧,捉摸不定,深遠難明。

     …

     兼竹的傷治好了,他們也該離開藥宗。

     薛見曉離家出走第二回,這次沒帶仆從,不知道該去向何處。他問兼竹,“你們有什麽打算?”

     兼竹看向懷妄,後者道,“還有事,要在瀛洲附近待一段時間。”

     “唉,那我怎麽辦呢?我也想跟著你們。”薛見曉憂愁,“那我是不是也得喬裝一番,免得被宗門裡的人認出來。”

     兼竹實事求是,“恐怕很難。”

     “貧僧就不跟著了。”諶殊光潔的腦門亮亮的,杵在中間像盞燈。

     薛見曉轉頭就被那光晃了一下,心道佛子是不是修為精進,修出了佛光。

     幾人一邊商量一邊往宗門外走,快出宗門,忽地四周圍上一圈藥宗弟子。

     四人停下。懷妄沉眉看向站在眾弟子背後的藥王謝清邈,“這是何意?”

     謝清邈看著薛見曉,“你們可以走,他留下。”

     折扇嘩啦展開,兼竹抬手將薛見曉擋在身後,轉頭問後者,“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

     “……”薛見曉懵逼一瞬,又罵他,“你什麽毛病,憑什麽不讓我走?”

     “你私自逃出宗門,我已經通知薛宗主你在這裡了。”謝清邈道,“想必天闕宗的人很快就要過來。”

     薛見曉不敢相信,“何其卑鄙,多大了你還告小狀!”

     兼竹也有些驚訝:他知道兩宗關系緊密,卻沒想到緊密至此。一般來說兩家宗門哪怕再是交好,也不會插手別人的家務事;而且薛見曉昨夜剛逃出來,藥王就知道了他是私逃。

     兼竹問薛見曉,“你確定這是藥宗,不是你家後花園?”

     “要是後花園本少主早給他連夜掘掉!”

     “……”兼竹按住暴躁的薛見曉,同謝清邈道,“我們要走,但是要一起走。”

     謝清邈淡色的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抬手,四周弟子圍上來。

     懷妄氣勢一瞬如潮水傾瀉,只是隨意的神識外放就硬生生抵得眾修士不得上前,元嬰以下的弟子當場跪倒在地,連武器都拿不穩!

     懷妄,“走。”

     謝清邈全程沒有出手,就淡淡地冷眼旁觀,仿佛通知過天闕宗他的義務就盡到了。

     四人的身影騰空而起,薛見曉轉眼看見遠處乍現的身影,慌忙道,“我家裡人找來了!”

     “還是兵分兩路。”諶殊說,“薛少主跟著貧僧,我們稍後匯合。”

     達成一致,四人立馬分開。兼竹跟著懷妄飛身離去,身後諶殊禪杖憑空一擱,金剛伏魔圈層層環繞,法相金身立地成佛!

     風呼呼劃過耳畔,兼竹遠遠飛出十幾裡後忽然想起,“佛珠忘記還給佛子了。”

     懷妄,“取下來收好。”

     “也對,畢竟珍貴。”

     “一直戴著恐怕線會斷掉。”

     “……”

     ;

     離開藥宗,兩人在瀛洲附近一處郡縣落腳。

     下面的郡縣不比瀛洲城繁華,但視野開闊,耕田連畝,民風淳樸。

     郡縣裡也沒有什麽大客棧,都是小院兒,幾間客房連排,租給過路遊客歇腳。

     兼竹找了家靠田埂的院落,位置偏,圖個清靜。

     他把屋子收拾了一番,出門看見懷妄坐在院中大樹下的木桌邊。他走過去坐在對面,覺得這院子布局還和蒼山挺像的。

     兼竹現在傷勢痊愈,關心起懷妄的財政來,“兄長能把債還上嗎?”

     懷妄道,“還得上。”

     謝清邈列的單子上有不少天材地寶,想要找全難度不小。但懷妄說還得上,那就是能還上。

     兼竹不擔心了。這段時間他們舟車勞頓,特別是他傷情反反覆複,折騰得人身心疲憊,正好趁這空檔休息幾天。

     傍晚日落,耕民回家,田埂上空曠起來。

     兼竹翻身上了屋頂坐著,順帶招呼下方的懷妄,“兄長,一起來坐坐。”

     “坐著幹什麽?”

     “看看這大好河山!”

     ……熟悉的說辭。懷妄想問他是不是同誰都這般說,最後忍了忍沒問,隻翻身上了屋頂。

     傍晚的風是最舒服的。

     白天太熱,夜晚太涼,傍晚剛好,適合鹹魚攤著吹肚皮。

     兼竹攤得很舒服,風吹得發絲撓在頸窩,酥酥癢癢。他望著大片田埂,“我現在傷好了,兄長也不必再對我有什麽愧疚和責任。”

     他講的是實話,但懷妄聽著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默了會兒,懷妄不置可否,“我自有我的做法。”

     兼竹就沒再繼續這話題,他仰躺在屋頂,看著天色沉落,有星辰浮出穹頂。

     懷妄也坐在旁邊沒下去,兼竹看著漫天星辰道,“兄長是不是會推演星盤?”

     懷妄說,“會。”

     “你有推過自己的嗎?”

     “除了自己的,別人的我都能推。”

     兼竹來了精神,一下撐起來,“給我推推。”

     懷妄側頭看他,“你要推哪方面?”

     “桃花。”

     “……”懷妄黑臉。

     兼竹改口,“姻緣。”

     “我又不是月老。”

     “你怎麽還挑來挑去?”兼竹催促他,“我就想知道這個,你幫我推一下。”

     懷妄頓了頓,還是替人推演了一道。

     兼竹撐起下巴看著他,他的瞳色也不深,但和謝清邈那種淡得快反光的眼睛不一樣。懷妄的眼底是裝了東西的,比如浩瀚星辰,蒼蒼蒹葭。

     片刻,懷妄睜開眼。

     兼竹,“算出什麽來了?”

     懷妄,“算出你的姻緣斷了,但後面的推不出來。”

     兼竹讚歎,“算得挺準,跟沒算似的。”

     “……”

     在屋頂坐了會兒,夜間溫度便降下去了。夜風吹著有些涼,兼竹攏了攏外衫要回去。

     懷妄問,“冷?”

     兼竹還挺享受,“這叫涼爽,終於不熱了。”

     懷妄腦中驀地浮出昨晚零星的畫面:兼竹鬢發濕潤,睫毛抖動,抱著他說“熱”……真是混亂又荒唐。他抬眼看向兼竹,卻見後者一臉自然。

     也不知道是意識模糊忘掉了,還是覺得沒什麽。

     兼竹忽然停下腳步,細細看過懷妄的神色,“你被靈氣複蘇影響了?”

     “什麽?”

     “我剛剛感覺你靈力波動了一下。”

     “……”

     ;

     第二天起來,兩人出門轉悠。

     懷妄又恢復了喬裝,兼竹帶著他四處溜達,看看有沒有什麽異狀。

     溜達間,兼竹提起薛尋雪,“薛宗主一把年紀,卻好像有很多小秘密。”

     懷妄沒雕琢他的措辭,聽他繼續往下說,“藥宗和天闕的關系過於緊密,昨天療傷的時候我試探了一下,謝清邈可能也給薛尋雪治過同樣的傷。”

     “嗯。”懷妄應聲。

     兼竹歎氣,“這麽看來,瀛洲這邊還是萬佛宗靠譜。”

     他話落,兩人就同時沉默了一下,想起了某簇不一樣的煙火。

     兼竹補充,“大體靠譜,允許瑕疵。”

     “……”

     從田埂轉到周邊小縣,果然發現人群中有不少修士走動。

     應該都是衝著靈氣複蘇來的。

     “我昨天回屋後試了試,這地方雖然靈氣充裕,但我吸納不了。”兼竹沉思,“是我的毛孔不夠粗大?”

     懷妄面色微變,“你怎麽又胡來。”

     “要不斷試探才能找到突破口。”

     “以後不要以身試險。”懷妄轉而正色,“想要進入其修煉的體系,得通過一個特定的門路。”

     “和我想的差不多。”兼竹彎彎唇角,他昨天試過一次就有這種感覺了,“它需要某種媒介。”

     類似於上古的傳承,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先要篩出一批進入傳承的人,再逐個選拔。藥王和薛宗主大概就是被選中的第一批人。

     兼竹拇指抵了抵下巴,“就是不知道這個媒介是什麽……”

     他低喃著,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線!他倏地抬頭看向懷妄,嘴唇剛啟,懷妄便說出了答案,“符陣。”

     檜庾長老的斬停峰上空的符陣憑空出現,靈氣暴漲,符文也和瀛洲有關——這是目前唯一的關聯。

     “應該不是個例。”

     兼竹還在細想,就聽懷妄開口,“你的嫌疑能洗清了。”

     他聞言一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這事。

     懷妄接著說,“嫌疑洗清後別再插手,當個內門弟子好生上課。”

     “上課哪有現在有意思?”

     “你要是不想上課,就留在蒼山種菜逗鳥。”

     意思是不想他再摻和進來。兼竹提醒,“你忘了因果。”

     一旦牽扯,哪能隨意脫身。

     懷妄沉下眉眼不再說話。兼竹拍拍他那隻幸存的胳膊,“順其自然吧。”

     …

     在這小地方休整了兩三天,懷妄接到宗門傳訊。

     未乙掌門道,“各宗門收到消息,近日會有秘境開啟,我臨遠弟子也選出了二十余名進去試煉。”

     懷妄,“秘境在何處?”

     “說來也巧,就在瀛洲。”未乙說,“洞迎、歸庭二位長老已經帶隊過去了。”

     懷妄垂眼,指尖搭在膝上,“知曉了。”

     傳訊切斷後,兼竹磕瓜子的手停下,“這句‘說來也巧‘就很靈性。”

     這不是一般的巧,簡直是明晃晃地寫著“有問題”三個大字。

     懷妄,“去看看。”

     兼竹點頭,“再薅薅,看能不能把欠的債抵掉。”

     “……”

     兩人決定了要去秘境,當晚兼竹就聯系薛見曉,後者也得知了秘境的消息,他們約好在秘境裡見。

     薛見曉,“天闕宗的人肯定也要來,本少主得喬裝一番。”

     兼竹,“其實差別不大。”以薛見曉的修為,任何喬裝都形同戴層面紗。

     薛見曉,“我知道,但直接出現顯得我有些狂傲。”

     “……”兼竹無言良久,“還是你想得周到。”

     兩人又聊了會兒,傳訊掛斷前,薛見曉泄露了一絲疲憊,“我們最好早點相見,佛子天天在我耳旁念經,我都快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

     兼竹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能道了聲佛號。

     薛見曉,“草!”

     ;

     他們得到消息後不過三日,秘境便在瀛洲沿海的上空出現。

     懷妄依舊沒卸下喬裝,同兼竹一道去往開啟秘境的地方。

     遠遠的,兩人便看見大批修士齊聚此處:天闕宗,萬佛宗,禪宗,藥宗,蓬萊,合歡……各宗門的弟子服還五花八門,匯成一片花海。

     甚至妖修與魔修也出現在這裡,無極魔教、九煞門、幽寂谷……大剌剌地各自為營。

     兼竹很少見到魔修,今日一看似乎也並無不同——除了有幾個審美有問題的,嘴巴塗成了黑紫色。

     他指給懷妄看,“那是什麽爆款嗎?”

     懷妄瞥了一眼,“魔氣逆行的結果。”

     兼竹,“抱歉,誤會了。”

     一眾修士中,臨遠宗的弟子一身蒼色長袍,仙風道骨,十分顯眼。兼竹掃過隨行弟子,不少熟面孔都在其中。

     他看到何師兄,觸景生情,“也不知道我的小話本潤色得如何了?”

     懷妄同他離開宗門時就聽他提過什麽“話本”,那會兒他不甚在意,現在他隻遲疑了一瞬便問,“什麽話本?”

     兼竹笑笑,“絕美愛情故事。”

     他說完,感覺懷妄身上的靈力又波動了一下。

     …

     沒等多久,空中撕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四周的元磁震蕩起來,縫隙越拉越大,整個秘境的入口逐漸展現在他們眼前。

     幾大宗門紛紛帶隊飛身而入,想要先一步搶佔機緣,一些實力強勁的散修也躋身其中。

     還沒進秘境,就有幾人在空中嘩嘩打架。

     兼竹跟懷妄暫時沒動,站在遠處看他們表演。待到所有人全部進去,秘境縫隙開始合攏,兩人才化作白光飛入——

     在進入到秘境的一瞬,兼竹的胳膊忽然被懷妄拉住。

     他側頭,懷妄目不斜視,“避免走散。”

     兼竹誇他,“心思縝密。”

     “……”

     穿入撕裂的獨立空間,先是一陣天旋地轉,像有股吸力將他們拉入。四周掠過無數場景,入必秘境之人都被隨機投放到各處。

     幾息眩暈後,嘭!兩人落在一處山谷。

     兼竹緩了緩神,拉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隻手放開了。

     他起身打量四周,只見腳下是青翠的草坪,身後是茂密的叢林,不遠處還有潺潺流水,周圍風平浪靜。

     “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

     懷妄也站了起來,用神識查探方圓十幾裡內的環境,“確實不錯。”

     沒有什麽幻境,也沒有凶獸,只是一處靈氣充裕的河谷。

     秘境裡的靈氣比之外界又要充裕好幾倍,不說尋得什麽靈植靈獸機緣造化,光是找個地方打坐修煉到出秘境也是事半功倍。

     兩人順著河谷往下遊走,兼竹道,“我見過秘境投放最倒霉的。”

     “是什麽?”

     “投到九頭蛇的老窩,其中一個蛇頭正在仰天打哈欠,那人直接滾進蛇肚子裡了。”

     “……”懷妄,“他可是做過什麽?”

     兼竹笑笑,“說對了。此人曾屠盡一座山頭的蛇,皮做衣、肉燉湯、骨入藥。”

     “一切皆為因果。”懷妄淡淡,並無同情之色。

     兼竹雙手合十,“所以我日行一善,只求好人好報。”

     …

     兩人同薛見曉、諶殊約好了匯合,但這秘境之大,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尋對方的下落。

     走了一大圈後,兼竹停下腳步沉思,“所以我們為什麽不在進來之前匯合?”

     懷妄看了他一眼,“我先前也想問你。”

     兼竹,“你為什麽不問?”

     懷妄,“你不是嫌我管得多。”

     兼竹正打算倒打一耙地用自己的邏輯擊潰他,忽地一頓。他品了品這個措辭……怎麽覺得懷妄還委屈上了?

     但他看懷妄面色如往常那般清冷,估摸應是自己想多了。

     尋不到小夥伴,暫時只能擱置一旁。

     兩人進來一是為了探查秘境有何異狀,二是薅點天材地寶補貼債務,三則是臨遠宗弟子也進了秘境,最好能把人找到保全他們性命。

     但不知怎麽的,別說薛見曉和臨遠宗弟子,他們就連其他宗門的人都沒碰到。

     眼下兩人已經出了河谷,兼竹覺得這麽下去不行,得有一人來打破僵局。他拋出話術,“仙尊,你看前面那片叢林安全嗎?”

     懷妄不知其用意,皺眉分析,“不安全。兩邊林木高大,枝葉交縱,不利於修士逃生;下方泥土濕潤,靈植蔥蘢,說不準有蛇獸盤踞。”

     兼竹,“太不安全了,我臨遠宗弟子生性聰慧,定不會踏入其中。”

     懷妄,“人有一疏。”

     兼竹點點頭,覺得差不多了。調轉起靈力聚精會神看向那處叢林,隨時準備搭救。

     “我們隔得很遠,不必戒備……”懷妄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轟隆!有人用靈力落下一道攻擊。兼竹想也沒想徑直掠去,兩息便至動響來源處。

     只見一巨型毒蛛在林中勾織成了漫天蛛網,毒液腐蝕了四周靈植,尖牙直對向前方一人——蒼色長袍,背負陰陽雙魚圖,正是臨遠宗弟子。

     嗤。一道尖銳的靈力自上方垂直落下,貫穿了毒蛛的身體。與此同時兼竹落在那弟子前方,青衫翻動,帶起後方發帶飛揚。

     整隻毒蛛靜了片刻,接著自貫穿處開裂,“呲呲”冒出白煙。

     懷妄在兼竹貫穿毒蛛時就落到一旁,他沒有出手,直到毒蛛被解決這才走過來,“你怎知有危險?”

     兼竹收了靈力,**以為常,“畢竟有個預言家。”

     他說完回頭看向身後那臨遠宗弟子,卻見對方看著自己愣神。看清對方的臉後,兼竹也是一愣,“大師兄?”

     洛沉揚從最初的驚訝中回過神,面露喜色,“兼竹師弟!”

     他激動地上前一步拉住兼竹一隻袖子,“你怎麽在這裡?”

     兼竹還未來得及回話,從旁便伸出一隻手,拽住那隻袖子拉開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懷妄:讓本尊奶一口,康康能奶出個什麽……

     洛沉揚:surprise~!

     懷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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