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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有木兮 - 第180章秋葉環字體大小: A+
     
    太子瀧坐在東宮中,安靜聽著不遠處傳來的琴聲。

    “我覺得我一生里,從沒真正屬於己的時候。”太子瀧說。

    “怎麼會呢?”朝洛文答道,“您武英公主,汁淼殿,姜大人,我們。”

    太子瀧苦笑,沒多解釋,汁綾知道他很難,特地派了朝洛文來陪伴他,他是太子瀧的表兄,亦是始終堅定不移支持他的風戎人。他知道風戎人始終不喜歡汁琮,對他名甥卻是分疼愛,從老族長到朝洛文,一不將他視作兩族未來的證明。

    “我們總是看著己沒的,”朝洛文說,“卻常常忘了己所擁的。”

    太子瀧知道是風戎人的諺語,從小他的母親,就反复提醒他,珍惜己已經擁的。她嫁給汁琮後,汁琮並不何愛她,但她依然能在落雁娛樂,於花園內闢一處小天地,養她的小狐狸,每天去朝姜太后聊聊天,問個好,教兒子畫畫、讀書認字。

    她生常朝太子瀧說,娘會離開你的,爹也會離開你,但我們就像天上的星星、地上的奔馬,死後化作萬物,陪伴在你的身旁。

    她的豁達與樂觀,很點像今的薑恆。

    風戎人對生死亦看得很開,塞三族淡泊生死,不像雍人,將死亡當作等大事,儒家禁止討論所死後事,亦不信世間鬼神,意味著人一死,就什麼沒了。

    風戎人對儒家說頗微詞,畢竟麼解釋人的一生,便然須得在生多撈好處。

    “不敬諸神,所畏懼,就是你們大爭世的原因。”老族長在世時甚至麼教訓汁琮。

    當時的汁琮一笑置,反而點:“你說得對。”

    畢竟人只一條命,哪怕殺掉幾千萬人,最後也不拿己那條命去償,還能把他怎麼樣?麼說來,反而誰的力量強,誰就是賺的。

    風戎人呢?他們信奉活著時若作惡太多,死後還接受諸神震怒後,降的懲罰,在煉獄中沒完沒了地受苦。於是三胡中,能不用殺人來解決,就盡量不用,除非迫不得已。

    耿淵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初他殺了六個人,造就天血海,但天人能怎麼報復他?他只麼一條命,死了就死了,臨死據說還毫悔意。從點來說,反而是汁琮贏了,畢竟他手上的人命數也數不清,左右人的生死常以“大義”名,多的則是他為了滿足己喪心病狂的權欲,讓他們成為了沾滿血蹟的鋪路石。

    現在,他終於死了。那些家破人亡的尋常人,甘心嗎?不甘心,又能把他怎麼樣呢?

    朝洛文又說:“我聽見臣子們在議論。”

    “我也聽見了,”太子瀧回神,答道,“查一罷。”

    “你相信麼?”朝洛文說。

    他是個正直、可靠的兄長,七歲上就已成婚,一兒。

    他比耿曙還可靠,話與耿曙一樣少,只是大多數時候,朝洛文在為雍國帶兵打仗,鮮少陪伴在他的身邊。太子瀧很清楚,朝洛文為雍國鞍馬後賣命的對象,然不會是汁綾,也不會是汁琮,只是為了他。

    就像耿曙付出一切是為了姜恆一般,朝洛文的付出,也正是為了太子瀧個未來的繼承人。

    濟州戰後,軍隊裡開始流傳著一個說法:是姜恆與耿曙,合謀除掉了汁琮。

    “我相信流言,”太子瀧說,“我就會當面問我哥。”

    意思很清楚了,他不相信,並不希望再聽到種話。

    朝洛文沒多說,點了點,又道:“你小心。”

    “小心什麼?”太子瀧疲憊一笑道,“小心人殺了父王,又來殺我麼?”

    朝洛文欲言又止,最後打消了勸告他的念,他知道個表弟心裡比誰明白,就像他的母親一般,平時只是不想與人爭論什麼。

    “是他己殺了己。”太子瀧嘆了口氣,說,“是人,又不是神,人總會死的。”

    “也人麼說。”朝洛文抽出劍,看了眼,再推回劍鞘裡去,反正不管是誰,只想動太子瀧,他會用手裡的劍來守護他,倒是不用擔心。

    “去查查看罷。”太子瀧聽著遠處傳來的《越人歌》,又道,“我猜放流言的人,是衛賁。”

    “現在不宜再處理武將了。”朝洛文提醒道。

    “我明白。”太子瀧點。

    父親死後,軍隊非常不穩,今靠汁綾、耿曙與朝洛文三人勉強坐鎮,個時候處理衛家,一定會招來其餘部眾的不信任。

    太子瀧很清楚,衛卓死於安陽,挨了耿曙一擊,雖說耿曙並未狠手殺他,只劈死了他的戰馬。但衛卓年事已高,麼一嚇,又墜馬來,翌日便撐不住,鬱鬱而終。

    他知道衛賁痛恨耿曙,卻不知道為何衛卓會與他們起衝突,只能暫時將其歸結為,衛家與姜恆的仇恨在解救氐人時便已鑄。

    朝洛文收起劍,來『摸』了『摸』太子瀧的,示意他早點休息。

    太子瀧面朝案几上堆著的文書,頗點疲憊,他做的事,還很多。

    半夜,界圭酒醒了,晃悠悠出,沒吵醒姜恆,輕輕掩上門,在門口坐了一晚上。

    直到清晨時,耿曙開門出來,也在姜恆門等著,兩人就像兩個侍衛。

    界圭打量耿曙,耿曙亦一夜未睡,抬看天,不為所動。

    “你不了是吧?”界圭說,“不的就歸我了。”

    耿曙沒回答。界圭說:“是汁家欠我的,我等很久了,按先來後到,我也是先來的那個。”

    耿曙依舊沒回答。界圭想了想,『摸』了『摸』,又說:“我總覺得他喜歡我多一點,你說呢?”

    耿曙起身,聲離開。

    房內姜恆推門,不悅道:“人呢?你來。”

    耿曙依舊很耐心,問:“你叫誰?”

    “叫你。”姜恆說,“幫我把個收著,別看。”

    姜恆遞給耿曙一封信,耿曙看了眼,上面沒落款,所用卻是桃花殿中的信封,料想是太后給姜恆的,便收進懷中。

    “個給周遊。”姜恆遞給界圭另一份文書,“我兩天想休息會兒,不議政了,己在安陽走走,不用跟著我。”

    “那可不行,”界圭臉上浮現出笑意,朝姜恆道,“我遠遠跟著你,不討嫌就是。”

    姜恆沒堅持,看了眼界圭,徑轉身走了。

    天他作了宗卷批註,交由太子瀧與謀臣們去討論決定,打算鬆口氣歇一會兒。他沒等界圭回來,便徒步走出安陽宮,秋天來了,安陽的楓葉很美,從山上到山腳,一層疊著一層。

    不久,他還與耿曙在此地遭受了殺身禍,險些死在汁琮的設計。梁國人已得到風聲,汁琮死了,戰『亂』快結束了,於是陸陸續續遷回國,恢復集市。

    姜恆走出王宮,回見耿曙與他保持近二步距離,在不遠處跟著。

    姜恆回看了眼,耿曙穿漫天楓葉,停了腳步。姜恆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再走,耿曙便又起步跟著。

    界圭去見太子瀧,也跟來了,落在姜恆身後,與耿曙亦步亦趨,沒靠近姜恆。

    “你覺得他輩子裡,最想的是什麼?”界圭忽然朝耿曙問。

    “我不知道。”耿曙次開口了。

    界圭道:“我說汁瑯。”

    “那我就不知道了。”耿曙冷淡地說,“他的志向罷。”

    界圭一笑,見姜恆站在集市,便加快腳步跟上去,姜恆沒趕走界圭,只在集市上閒逛看著。攤百姓在賣銀杏葉與楓葉紮起來的環束,猶金紅『色』的花朵,梁人把它買回去祭奠在戰爭中死去的親人。

    姜恆想買一束,『摸』了身上,發現沒帶錢。

    “我,”時候,界圭說,“買多少。”

    “一束就行。”姜恆又回,看了眼遠處的耿曙,耿曙正安靜站著。

    “秋天天氣很好,”界圭說,“買些點心,咱們去山上吃罷。”

    宮內,太子瀧今日先是巡視了朝廷,勉勵群臣一番,又閱讀了軍報,大臣們見他已從悲傷走出來了,那悲傷真情實感,絲毫不計先父子嫌隙,令人敬佩。

    也是意料中的,畢竟汁琮只麼一個親生兒子,想廢儲亦不可行。太子瀧被禁足時,曾嶸等人還在慶幸,得虧汁琮生得少,否則若再來幾個,現在就奪儲爭了。

    王子相殘殺,在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時代,是大忌,只因奪儲上位後必清洗,將白白死去許多朝廷傾盡資源培養的治國材。

    太子瀧些年已逐漸成長起來,汁琮征戰時,國內政務由他與一眾幕僚處理,朝政渡得非常平穩,他始終記得姜恆說的話,治大國烹小鮮,一條魚拿到手後,先做什麼,後做什麼,按部就班,條不紊。

    軍務雖繁瑣,但耿曙在,亦不至於令人手忙腳『亂』。

    朝廷只用了六七天時間,便恢復了生機,哪怕管魏退去,陸冀放權,亦沒多大影響。

    太子瀧回到書房內,朝洛文的回報來了,人卻沒親來,來見他的是另一個人——衛賁,一他所料,流言是從衛賁那里傳出來的。

    衛賁行禮,沒說話。

    “你欠我一個解釋。”太子瀧說。

    衛賁帶著屈辱的神情。

    太子瀧看著他,衛賁已經四餘歲了,比朝洛文年紀大,武藝亦所不,別說與耿曙比。衛家些年裡正在迎來大貴族注定的命運,一年比一年衰落,後繼人。衛家沒像曾家一般才華耀眼的文官,亦不耿氏不世出的年輕才俊。

    他的祖父尚在世時,衛家日中天,掌控了近半個雍國。他的伯父汁瑯繼位後,限制了四大貴族的權勢,衛家意識到了危險,選擇低調。結不小心低調了,導致人才凋零,被曾家搶占了先機。

    饒是此,衛卓作為汁琮當年的伴讀,仍不可或缺的一席地。

    只汁琮在位,哪怕成為太上皇,衛家就不會面臨危險。在四大貴族中三家選擇東宮時,衛卓貫徹了他的路線,堅定不移地留在汁琮身邊。

    若進展順利,待得汁琮一統天后,衛家將是天子開國功臣。只是沒料到,一切在一夜間被打碎了。汁琮驟薨,讓衛家頓時措手不及,當家主衛卓是死在了安陽。

    幸而汁琮念及衛卓的忠誠,還是為他鋪了子孫後路,在落雁一戰後,通防事調動,讓衛賁擔任御林軍統領,官號為虎威將軍。

    御林軍是天子絕對的己人,他數次朝著太子瀧暗示,衛家對王室擁絕對的忠誠,必須善待衛賁的子孫。

    太子瀧於是沒把話說得太重,他仍然視衛賁為己人,就像朝洛文、耿曙與姜恆一般。

    “些事,”衛賁說,“殿還是不知道的好。”

    太子瀧皺眉,原本在他計劃裡,衛賁論說什麼,他只會責備幾句,讓他別再說了,就此揭。

    但衛賁的回答,反而令他起了疑心。

    “什麼意思?”太子瀧道,“麼說來,孤今天反倒問個清楚,還冤枉你了不成?”

    衛賁注視太子瀧,太子瀧冷淡地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衛賁最後答道:“臣也不清楚,那道追殺令,是先王所。”

    衛賁清楚許多事,事實上衛卓早就暗示他,甚至連當年的內情,衛賁也早已知道。但他不敢說,或者不敢在個時候說,因為他『摸』不清太子瀧的脾氣,說不清他會不會是一個汁琮。

    是汁琮,得知真相後,一定會令讓他先設計殺掉耿曙與姜恆,再順便將他也一起滅口。

    他需試探太子瀧的態度,但對方的表現令他點疑『惑』。

    太子瀧似乎並不贊汁琮行為,朝野中亦父子離心的風言風語,麼看來,衛賁需小心。

    “所以你就朝他們手了?”太子瀧不客氣地說。

    句話,簡直令衛賁法回答,汁琮的命令,我還能違抗?!誰敢違抗?你敢違抗,因為你是他兒子!

    “身為臣子,”太子瀧說,“什麼才是對主君的忠誠?就是在他做錯事時予以勸阻!人非完人,他讓你殺你就殺?沒問為什麼?”

    衛賁聽到話時,慶幸方才沒把話脫口而出,父親生言半點不錯,太子瀧已經被荼毒了,他現在完地倒向了姜恆,哪怕對方與國串謀,害死了他的父親!

    “是,陛。”衛賁沒爭辯,低道。

    “罷了。”太子瀧不喜歡責備人,不希望看見臣子太難,最後低聲道,“傳令軍中,不再說等話。”

    “是。”衛賁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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