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今晚夜色

　　原修繞到陸蔓蔓身後， 開槍瞄準了她的後腦勺。

　　却沒有立刻開槍，稍許猶豫的那幾秒，原修腦子已經爬過了思緒萬千。

　　這場比賽於她而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要憑藉這場比賽， 在中國職業競技圈打下一個好的開局。

　　雖然之前單人賽已經風頭出盡， 不過雙人賽的勝利可以鞏固她的戰績， 打消所有職業戰隊的疑慮，同時也能爲她的隊友打開中國職業競技圈的大門。

　　然而，原修也僅僅只是猶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扣下板機。

　　他是職業隊員， 不僅僅是職業，而且是最專業的。

　　正如陸蔓蔓所說， 戰場之上無友情，全力以赴是給對手最大的尊重。

　　就在原修子彈出殼的那一瞬間，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前一秒她分明還沉浸在和任翔的激戰中，自顧不暇。下一秒， 陸蔓蔓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身體猛地下沉，竟然躲開了原修的子彈！

　　不僅躲開了，她所在的角度，正好和任翔呈一條直綫， 因此避開的那顆子彈擦著她的身側，直接打在任翔的腦袋上。

　　疼得任翔嗷嗷叫，一捂額頭， 滿手彈粉。

　　爆頭，淘汰。

　　他恍然抬起頭來，正對面，原修槍口還在冒烟...

　　竟然被自己的隊友擊中了！

　　就連打過不下百場比賽的原修，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

　　什麽局面，他居然開槍打死了自己的隊友！

　　原修瞬間冷下心來，抬手便是幾槍，瘋狂掃射，而陸蔓蔓對他咧嘴一笑，徑直衝進距離自己最近的房間，關上門躲起來。

　　原修臉色難看至極，虧他剛剛還差點動了惻隱之心，果然是犯蠢。

　　w怎麽可能需要他的惻隱。

　　他和任翔前後夾擊包抄的計謀，只怕她一眼就能看出來，任翔那樣誇張而又猛烈的火力攻勢，明顯就是在吸引她的注意。

　　而她早就料定了，原修會出現在她的身後，所以剛剛看似是在躲避子彈，而實際上，她在找角度，找一個能够讓原修一槍命中任翔的位置。

　　原修沉著臉，一脚踢開了面前的大門，而陸蔓蔓正在給手槍換子彈，五秒裝彈快是快，然而快不過原修的槍，這個曾經掃蕩了中國整個競技圈的天才少年，是無數人稱羨的「神槍手」。

　　中國電競圈，以業餘身份打進crLc職業總决賽，且名列前茅的人，不僅僅只有m4。

　　在她以前還有一個男人，名叫原修。

　　曾經以業餘選手身份，單槍匹馬迎戰各大職業戰隊王牌選手。神槍右手，無人能敵。

　　正如w是美利堅的神話，原修是中國競技圈快速崛起的神話。

　　然而今天，現在，此時此刻，神話小哥哥好像有點生氣。

　　當然不是生陸蔓蔓的氣，而是氣自己不够謹慎，但凡他穩妥保險地朝她脖子以下任何部位開槍，陸蔓蔓是絕對沒有機會閃躲，任翔也不會被誤傷。

　　可是他偏偏就是想要一槍爆頭，挫敗她。

　　然後...征服她。

　　簡直蠢到了姥姥家。

　　他氣急又敗壞。

　　於是接下來這幾槍打得絕情，毫不猶豫。

　　沒有一槍爆頭，而是三槍連發，她的胸口，腹部和腰側全部中槍。

　　m4，淘汰。

　　她抬頭看向原修，再不復往日目光中的溫煦柔和，他神情冷冽如冰霜，戰場上的原修，可怕得簡直不像他。

　　然而，就在陸蔓蔓中槍淘汰之後，一支暗槍架在了窗邊，瞄準了原修。

　　陸蔓蔓目光緊扣原修，但是餘光已經瞥見了她的隊友。

　　她嘴角抿起一絲不易察覺得微笑。

　　槍聲驟響，原修猛地向右閃躲，子彈打在了他側腰位置。

　　側腰位置幷非要害，他還有機會！

　　陸蔓蔓眼神一緊，然而她已經被淘汰了，沒有辦法插手其中，更沒有辦法指導她的隊友，只能盡可能遠離戰局，避免影響到比賽中的選手。

　　程遇見這一槍沒能淘汰原修，她反應力極快，收了槍轉身就跑，而原修毫不猶豫追了上去。

　　***

　　電腦屏幕前，幾個職業經理人看著原修和程遇的對戰，正在分析評估她的路數。

　　剛上大神級別的原修，完全不出所料，程遇分分鐘就被原修收拾了。

　　被打敗當然是意料之中，不過她的表現還真是可圈可點：她的速度非常快，反應力和身法也相當靈活，能跟著m4闖入總决賽，幷不僅僅是倚靠m4的强勢輸出，她的輔助作用也十分明顯。

　　雖然比之於m4的驚艶表現還差了很多，但是也算不錯了，能在職業總决賽打成這種水平，拿下了九個職業隊員的人頭，甚至還擊中了原修，雖然那一槍是放暗箭，還打在無關緊要，不會被淘汰的位置。

　　但是要知道，能在職業賽上中能够命中原修的人，少之又少。

　　上一個命中原修的，還是世界賽上的w呢。

　　所以很不錯了，她有發展爲職業隊員的潜力。

　　***

　　這場crLc比賽由原修摘冠問鼎，應該是衆望所歸，毫無懸念。

　　不過原修心裡却不怎麽高興。

　　他知道自己能够幹掉m4，不是因爲他本身有能够幹掉她的實力，而是因爲...

　　這一切根本就是陸蔓蔓這丫頭和程遇設計好的！

　　從她進入到廢墟學校開始，到和任翔的對戰，她躲開他的攻擊然後引他誤傷任翔，激發他的鬥志，更是爲了激怒他，使他專注於陸蔓蔓，而忽略背後隱藏的程遇。

　　最終由程遇打敗原修拿下雙人賽冠軍。

　　m4打得一手好算盤。

　　然而她實在高估了她隊友的實力，又低估了原修的實力。

　　雖然拿了總冠軍，但這一整晚，原修臉色都很難看，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的低氣壓，讓幾個隊友也不敢表現得多高興的樣子，連話都不敢和他多說幾句。

　　隊員幾人還加上楊沉，走出了會場。

　　開春之後，氣溫明顯回暖，不過夜深了空氣中還是夾雜著些許的凉意。

　　雙人賽沉甸甸的獎杯捧在楊沉手裡，原修從領獎臺下來之後直接扔給他，看都不曾再看它一眼。

　　不遠處有三個女孩站在路燈邊，似乎在等人。見原修出來，陸蔓蔓手從棉衣兜裡伸出來，忐忑難安，面對他。

　　顯然是在等他，又有些踟蹰。

　　楊沉推了推原修：「去啊，跟人家好好聊，試探試探她的態度。」

　　原修知道，楊沉做夢都想把m4拉入戰隊。

　　他還是朝著她大步流星走了過去。

　　「我帶夏天妹妹先走，你來慢慢聊。」程遇拉著夏天離開了。

　　任翔目光一直駐留在夏天身上，見她離開，他也趕緊謅了個藉口閃人了。

　　***

　　陸蔓蔓和原修走在空寂無人的街邊，路過一間奶茶店，她跑過去買了兩杯珍珠奶茶，插好吸管之後遞給原修。

　　神情有些害怕，也有討好的意思。

　　原修垂眸睨她一眼，終究還是接過了奶茶，叼著吸管抿了一小口，喉結上下翻滾一圈，感覺到液體滑入體內的溫熱。

　　還是有點生氣。

　　一杯奶茶就想收買討好，沒那麽容易。

　　陸蔓蔓和他坐在奶茶店的櫃檯邊，見他不肯言語，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不動聲色。

　　她又踢了踢他的皮鞋。

　　「我不是故意的。」

　　哼。

　　他不言語。

　　「讓你踹回來好不好啊。」陸蔓蔓眯著眼睛，痛苦地說：「踹屁屁。」

　　原修差點噴她一臉奶茶。

　　誰他媽跟她生這個氣啊！誰要踹她屁屁啊！

　　原修伸手捏住她兩邊臉頰軟肉，用力一番撕扯，陸蔓蔓被他捏疼了，劇烈掙扎：「疼疼疼，放手放手，疼啊！」

　　原修捏得過癮了，這才放開她，心情回暖了不少。

　　陸蔓蔓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離他坐遠了些，咕噥：「討厭。」

　　「你才討厭。」原修哼了聲：「我很期待和你在戰場上狹路相逢，你這樣搞我，我很沒面子。」

　　陸蔓蔓楞了楞，低頭喝奶茶，咬著吸管，一言不發。

　　原修又踢了踢她的小皮靴。

　　陸蔓蔓低聲說：「對不起噢。」

　　他看向窗外，悶哼一聲：「只想給你隊友做身好嫁衣，連我都敢套路。」

　　陸蔓蔓握著奶茶瓶的手緊了緊，眉心也擰緊了許多，她拉他的衣袖：「原修...」

　　「總之今晚有點失望。」他起身走出去：「一杯奶茶也收買不回來的失望。」

　　「原修！」

　　陸蔓蔓趕緊追了上去：「原修！」

　　夜色裡，原修背對著他，漫不經心揚了揚手。

　　陸蔓蔓如鯁在喉。

　　想解釋却又無從開口，的確這場比賽，採用這種戰術打法，她便沒有想要吃鶏拿第一，原修一槍幹掉她，也在她的計劃之中。

　　原修很期待和她的對决，可是她却幷沒有全力以赴，這是對敵人的輕蔑和侮辱，難怪原修會生氣。

　　換她也一定會生氣啊。

　　唉。

　　***

　　任翔一路追著夏天到學校門口，程遇將夏天拉到自己身後，對任翔沒什麽好臉色，冷嘲：「小泰迪，你跟了我們一路了，打完比賽這麽閒？」

　　任翔手揣在褲兜裡，整個人正好站在樹下的陰影中，收斂了平時張揚的氣質，倒顯出幾分內斂和沉靜。

　　他目不轉睛看著夏天，夏天站在程遇身邊，挽著她的手，小小的一隻，特別乖巧。

　　「我就送送你們，女孩子總是不安全。」他是發自內心說的話，當然可能也是想多看看她。

　　平時訓練忙，恰逢crLc賽季就更加沒時間了，好幾次見縫插針，抽身而退，想找她聊聊天，都被隊長抓回來繼續訓練，今晚好不容易有機會...

　　縱然他態度謙和，程遇却依舊表現出敵意和防備姿態，緊緊拉著夏天的手。

　　任翔的風流名聲她早有耳聞，當朋友沒什麽問題但是如果他真的對小夏天動什麽歪腦筋，程遇絕對不會同意。

　　「我想跟她聊聊，行麽。」任翔懇求：「就一會兒。」

　　不等夏天說話，程遇毫不猶豫拒絕：「不行！」

　　夏天抬頭，看到任翔可憐兮兮的目光，不知道爲什麽她心裡有點點澀，反正對他，就是心硬不起來。

　　「沒關係，我跟他聊聊，程姐你先上樓吧，我馬上就回來。」

　　「哎，你這丫頭。」程遇皺眉，無奈說：「你可仔細著點，這男的不是省油的燈。」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頑主，小夏天哪裡是他的對手。

　　程遇不放心，便沒有上樓，而是站在宿舍大門邊等她。

　　夏天和任翔走到學校宿舍樓前的小花園。

　　今夜月亮很圓很明亮，他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任翔本來就是非常英俊的男孩，偏瘦，但是身體矯健有肉，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衣架子身材，平時打扮雖然騷包但幷不俗氣，走韓流明星的路子。

　　這樣的男孩，帥氣又陽光，開朗又大方，自然是花團錦簇，應接不暇。

　　夏天自認爲，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天晚上一夜纏綿之後，她終於還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正軌上，和母親一番長談，彼此妥協：夏天依舊不能放弃學業，但母親對她的管束也稍微放鬆一些，不逼她換宿舍，也不能干涉她和朋友交往。

　　成長本來就是相互的妥協，尤其是父母孩子之間。

　　任翔却是夏天生命中的一場意外，非常非常之意外。

　　「那天晚上，你後悔了麽？」任翔低著頭，運動鞋拈著脚下的青青碧草：「說實話，我挺後悔的。」

　　夏天沉默地傾聽，抿著嘴，一言不發。

　　任翔繼續說：「後悔的是差點禍害你，慶幸的是，沒真的禍害你。」

　　夏天詫异抬頭：「什麽？」

　　任翔朝她走近了許多，和她幷排站立。夏天竟也不排斥這種和异性超過了安全距離的接觸，畢竟他們之間曾有更親密的交往，譬如親吻，譬如撫摸，情話耳語，纏綿悱惻。

　　那一晚，即便只是遐思回想，便令人心生悸動，面紅耳赤。

　　任翔深呼吸。

　　「還真是什麽都不懂的傻丫頭。」他的語氣頗有幾分無奈：「這麽喜歡從網上獲取性知識，怎麽事後沒有查過，做愛哪有那麽容易，尤其是第一次。」

　　夏天臉色紅得更加通透，瑩瑩誘人。

　　任翔頓了頓，籌措語言：「總之那晚我沒表現好，你現在...還是好好的。」

　　夏天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顯出訝异之色：「這樣，我還是...」

　　「我這幾天給你打電話，就想說清楚這件事，免得你誤會。」

　　「噢。」

　　他有些不甘心：「不接我電話，是討厭我嗎？」

　　其實討厭他，他也能理解，現在的任翔，自己都討厭自己，滿心煩躁，嫌弃。

　　「要是討厭我也沒關係，反正...反正你記得那天晚上，別忘了就行。」

　　任翔調子裡帶了那麽一絲的苦澀，他對她揚了揚手：「這是我唯一的請求了，你別忘了我。」

　　喜歡一個人，就是把自己卑微到塵埃裡啊。

　　任翔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矯情，但心裡難受是真的。不過這樣一點點的奢求，也許都做不到吧，他要是不再糾纏她，她肯定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巴不得他有多遠滾多遠。

　　她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淑女小姐，打心眼裡肯定也是看不上他這種輕浮的男人。

　　然而夏天心裡裝著的世界，和任翔想像的却是兩個世界。

　　她現在只覺得難受，任翔受傷的眼神讓她覺得難受，明明自己什麽都沒有做，却好像傷害了他似的。

　　「任翔哥哥。」她輕喚一聲。

　　任翔立刻停下脚步，然後哈巴狗似的又跑回來，滿臉期待：「嗯嗯！」

　　夏天本能地退後幾步，看向他，絮絮說道：「我沒有討厭你，不接你的電話，是因爲我心裡很亂，程姐給我講了很多你過去的事情...」

　　他急切地說：「我會改的，我都會改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女人接觸了，不，我連話都不跟她們講，微信全部拉黑，然後玩具我也都扔了...」

　　「任翔哥哥。」夏天連忙打斷他：「大四畢業之後，我會出國念書，綜合考慮起來，現在不適合發展感情。」

　　「那你之前還和那個渣...」他頓了頓，改口：「和那個吉他手在一起。」

　　夏天低垂著腦袋，無奈說道：「所以現在分手了啊。」

　　周衍明明白白說的很清楚，男人嘛，總有自己的需求，尤其是任翔這種...哎，都是一樣的。

　　「你出國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啊。」他毫不猶豫地保證。

　　「周衍也說過這樣的話。」夏天悶聲說：「然而事實證明...」

　　他根本等不了。

　　任翔想了想，道：「有人說過，喜歡可以放肆，但愛是克制。」

　　溫柔的月色籠罩下，任翔目光格外堅定：「我不敢對你放肆，但我願意爲你克制，等多久都沒問題，總之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一定不讓她失望，他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消失在迷蒙路燈下的身影，夏天緊綳的一顆心，震顫不已。

　　「我願意爲你克制。」

　　這句話，在那樣溫柔的月色中，戳到了她最柔軟的那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