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深宮囚
羅維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五日之後的事情。
「你醒了?」一個頭髮全白的老太監就守在羅維的床前,看羅維終於睜開了眼,探過頭來問了羅維一句。
羅維略一動身子,身下一個難以啟齒的地方就一陣劇痛傳來,讓他險些又昏迷過去。
「你就別動了,」老太監在一旁道:「你那下面裂得厲害,再動就又得裂開了。」
羅維一臉的難堪,剛醒來時,腦子裡空空,這會兒這陣疼痛讓他想起了在溫泉水室發生的事。他轉動脖子,看看自己睡著的地方,好像是一個宮室,倒也雕樑畫棟,只是連蛛網上都積著厚灰,門窗破舊,不像是個住人的地方。
「陛下將你帶回宮來了,」老太監像是知道羅維在看什麼一樣,說道:「你躺著等一下,奴才去叫太醫來。」
老太監走了出去,連門都沒有關上。寒風直灌進屋,將正對著門躺著的羅維,凍得一縮。羅維張口咳嗽,但一咳之下,身下就錐心般的發疼。好容易撐過了這陣疼痛,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羅維想平躺下來,可是背部剛一碰到床板,又是一陣疼痛襲捲了他的全身。羅維不知道,他的背,在他被司馬清沙按在水池壁上蠻幹時,已經被磨得沒了一片好皮。
一個太醫跟著老太監走了進來,他站在床前看了羅維一眼,毫不掩飾心中的鄙夷。「身子還疼嗎?」他問羅維。
羅維沉默不語。
太醫也不與羅維多話,直接就掀開了蓋在羅維身上的被子。
羅維感覺到身下一涼,手碰到了光祼的皮扶,才發覺自己身下沒著寸褸。
看羅維想遮掩,人到中年的太醫冷道:「你的傷就是下官治的,王爺不需要在下官面前遮掩什麼。」
羅維因為太醫的手碰到了傷處,悶哼了一聲,便默不作聲了。
「去燒點熱水來,」太醫命一旁的老太監道。
老太監有些不情願,便太醫的話他不敢不聽,扭頭又走了,這回記得帶上了房門。
羅維除了背部的皮膚都磨爛了之外,身前倒是沒有破皮的地方,只是一身的青紫過了五天還是沒有消褪下去。太醫看著眼前這具可謂淒慘的身體,眉頭一皺,他也有些於心不忍。司馬清沙那日從溫泉水室出來後,他就被宮人叫到了那間水室裡,剛一進去,就被裡面的血腥味熏得差一點吐出來。等他看到趴躺在地上的羅維時,就驚呼出了聲,在那一瞬間他是認為,這個渾身青紫,雙腿大張,身下一個污濁血洞,周身都浸在血水裡的人,不可能還活著。
「陛下說了,這個人活不了,你也不用活了,」那時錢大總管是這麼說的。
太醫還是慶幸的,這個錦王維的命看似不經風,沒想到還是個能熬的。發了三日的高燒,整整昏睡了五日,人又醒了過來,看羅維這會兒不發熱了,太醫確定這人死是死不了了。
老太監端了一盆熱水來,問太醫:「大人,這一盆水夠嗎?」
「不夠,」太醫說著就替羅維擦洗起來。
老太監又去端水了。
太醫鄙夷歸鄙夷,但手下動作很輕,生怕再弄疼了羅維。為羅維把脈時,這個司馬清沙的御用太醫就已經發覺,羅維的心脈是傷過的,這人如今是不能再受疼了。
「這,」羅維到這時才緩過了一口氣來,開口問太醫道:「這是什麼地方?」
太醫說:「我北燕皇宮。」
羅維氣若游絲,道:「那這裡呢?是什麼地方?」
「這是凝露殿。」
羅維還想再問,卻又是疼得一抽氣,手死死揪住了枕巾,這才沒痛喊出聲來。
太醫為了分散羅維的主意力,說道:「這裡已經幾十年沒有人住了,你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擾你。陛下昨日已經下了詔書,你突發了疾病,他為了方便照顧你,將你留在宮中將養。」
「那跟我來的那些人,大人可知道他們的情況?」羅維問。
「他們被安排在驛館裡,」太醫道:「你不用擔心他們,陛下不會對那些下人們怎麼樣。」
「那他還想對我怎樣?」
太醫語塞了,司馬清沙在水室強要了羅維的事,除了錢公公,還有這個被派來近身伺候羅維的老太監,也就是他一人知道了,這事太醫還真沒法回答羅維。他一向跟隨司馬清沙,從來也沒發覺司馬清沙好男色,這次這樣對羅維,也許只是單純為了辱羅維,可是事後又為這人用盡了好藥,只求能救活羅維。太醫不知道自家萬歲,這是要接著欺辱,還是有別的心思在裡面。
羅維得不到答案,也不再問了。
太醫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手下加快了動作。
等太醫替羅維擦洗身子,換好了藥,羅維已經是又痛出了一身大汗。
太醫只得又命老太監再去端熱水,又出門去喊來兩個太監,替羅維重新擦一遍身子,將身下的床單,穿著的睡袍,蓋著的被子都換了。
「大人為這個人忙成這樣,」老太監向太醫小聲抱怨道:「有必要嗎?陛下只是說他不死就行啊。」
太醫說:「他再受涼,就一定沒命。」
老太監說:「奴才看他已經緩過來了,都能開口說話了。」
太醫沉了臉道:「怎麼?你老王公公也學了醫術了?是什麼時候的事?」
被太醫這麼一說,老太監才不言語了。
太醫最後又給羅維服了藥,才離開,離開前又叮囑老太監道:「他若又不好了,你要及時來找我。」
老太監答應了,送太醫出去,再回來時,看見床上的羅維已經又昏睡了。
羅維這一睡就睡到了這天晚上,睜開眼時,就看見司馬清沙坐在床榻邊上。
「我說過不會讓你死,」司馬清沙看羅維醒了,就一臉篤定地說道。
羅維拉緊了身上的被子,目帶驚慌地看著司馬清沙。
「你可別想著死啊,」司馬清沙倒是笑了,道:「你可是身繫燕周兩國的這場官司,你若是自盡,我就再發兵好了,這會兒,你大周的天災人禍可還在呢。」
羅維不看司馬清沙了,微一扭頭,垂了目,長長的眼睫在下眼瞼上投下一道陰影。
司馬清沙看羅維這樣,心中一股慾念又起,這人生得為何就是這般好?一臉病容,倒又我見猶憐了。司馬清沙的手撫上羅維的臉,「你說你若不是朕的仇人該多好?」他問羅維道:「為何你就是要與朕結仇呢?」
羅維無力避開司馬清沙的手,他也不想與司馬清沙說什麼兩國相爭,各為其主的話,司馬清沙也不會想聽這樣的話。羅維只是開口問司馬清沙道:「我那日的衣物呢?」
司馬清沙說:「你要那身衣服?」
羅維微一點頭。
「你是想要這個嗎?」司馬清沙從懷中掏出了一物,是半枚鴛鴦扣。
264無法信任
羅維伸出手要拿司馬清沙手中的鴛鴦扣,丟了什麼,他也不願丟了這個。
司馬清沙將五指一攏,將羅維的手擋開。羅維將這鴛鴦扣藏在內衣的夾層裡,可見這半枚玉鴛鴦,對羅維來說有多重要。「這東西的另一半在哪裡?」司馬清沙問羅維道。
羅維打量司馬清沙今天的神情,氣定神閒,不像會發狂的樣子,思量了一下,開口道:「我不知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你把它還給我吧。」
「你娘?」司馬清沙不知道羅維這話的真假,道:「那另一半豈不是在你父皇的手上?」
羅維小聲道:「我不知道。」
「你父皇沒與你說過?」司馬清沙道:「你娘的大名,連朕都聽說過,大周的第一美人,國色天香。」
「我,我沒見過她。」
「所以大周朝待你有什麼好的?」司馬清沙將玉鴛鴦往羅維的身上一扔,「你如今想想,那麼忠心耿耿,值得嗎?」
羅維將鴛鴦扣緊緊拿在了手中,生怕司馬清沙再搶走了一樣。
「說啊,」司馬清沙將羅維的下巴抬起,「現在後悔嗎?」
「我是大周的子民,」羅維道:「生來就是,陛下,這不容我選的。」
司馬清沙又變了臉色。
羅維卻是一副無力的模樣,道:「陛下,你對我辱也辱過了,若還是不夠,就將我入獄好了。羅維不是一個不知道好歹的人,我知道陛下恨我,北燕人都恨我,這皇宮不是我該待的地方,你就放我出宮吧。」
司馬清沙看著羅維發愣,羅維在他面前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他的心有些軟了。
「我如今這樣也算是遭了報應,」羅維繼續求司馬清沙道:「你就放過我吧。」
「裝可憐!」司馬清沙一記耳光重重甩在了羅維的臉上,他已經被羅維騙怕了。司馬清沙不相信羅維會是這樣一個能服軟相求的人,這個人心機太深,所有的話都信不得。
羅維在挨了司馬清沙這一記耳光後,嘴角頓時就有血流出。
司馬清沙想著自己可能又被羅維所騙,剛剛那陣心軟,讓他自覺惱恨,看著羅維又覺剌眼起來。劈手從羅維的手裡,又將鴛鴦扣奪了過來,「這真是你母親給你的?」他厲聲問羅維道。
羅維真是不明白,司馬清沙與他糾纏這些事情的真假做什麼。
司馬清沙看羅維不說話,心中更加確定,母親遺物這話,又是羅維的一句謊言了。鴛鴦扣被司馬清沙砸在了床榻邊的地上。
「不要!」羅維聽到玉鴛鴦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掙紮起身,就想去夠。
司馬清沙往旁邊一讓。
羅維沒了支撐,一下子滾落下地,不過也被他碰到了那半枚玉鴛鴦。
司馬清沙的腳踩在了羅維的手上,「這真的是你母親的遺物?」
「是,」羅維說,他的手被司馬清沙踩著,動彈不得。
「真的?」司馬清沙腳下加了勁。
「真的,」羅維只怕司馬清沙踩壞了他的鴛鴦扣,對於手上的疼痛,他倒是還能忍受,向司馬清沙保證道:「是真的,我不會拿我母親說謊的!」
司馬清沙不動,腳下用的勁卻越來越大,分不清羅維說話的真假,讓他滿心的憤恨。
十指連心,司馬清沙腳踩的時間長了,羅維就有些受不住了,他只感覺這隻手的指骨就要斷了,吃疼之下,又求司馬清沙道:「陛下,我如今已是你的階下囚,我沒本事再害你了,更不會再騙你,我還能再騙你什麼?你就放過我吧!」
司馬清沙抬腳,走到了一邊,他本來伸手想扶羅維起來,但手都要碰到羅維了,卻又收了回去,轉身走了。這個人是仇人,全北燕的人都在看他怎麼懲治這人,他不能對這人好的。
老王太監在司馬清沙出去後,走了進來,就著昏暗的燭光,就看見羅維趴在地上。走近了幾步,看見羅維皮肉外翻的一隻右手,嚇了一跳。他在外面守了這半天,就是方才那陣子,這裡面有說話聲傳出去,就這麼一會兒,這人又被萬歲爺傷成這樣了?
地上的磚石太涼,羅維是又疼又冷,看到老王太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便道:「你扶我一把吧,我起不來。」
「王爺也是貴人出身啊,」老王太監彎腰,將羅維從地上拉了起來,往床上一推,「身嬌肉貴,您得為自己打算著點,別一天到晚惹我們陛下不開心。」
羅維擦了擦嘴角的血,想拉被子蓋上,身下卻又感覺到濕了。
老王太監當然也看到了羅維身下的血,將被子拉過來,往羅維身上一蓋,說:「王爺先忍著吧,奴才去給您請太醫去。」
宮室裡沒有旁人了,羅維攤開手,看看手心裡握著的鴛鴦扣。宣州的玉石質地較為堅硬,過剛過硬的東西,通常易斷,這玉鴛鴦被司馬清沙這一砸,身上多了幾道裂紋。羅維復又捏緊了這玉鴛鴦,手上的血,身下的血很快就染紅了大片的床單。疼痛,屈辱,委屈,對自己如今這樣無能為力的憤恨,一起湧上心頭,羅維將頭蒙在被中,將玉鴛鴦貼在胸口,哭了出來。這一回,沒有衛嵐的胸膛讓他依靠了,也沒有衛嵐來給予他溫暖了,羅維甚至有些絕望,他想離開這裡,也想衛嵐了。
太醫來得很快,聽到羅維又受了傷,太醫還很緊張,生怕這一回羅維的傷勢再加重,那就真神仙難救了。等太醫到時,蒙頭在被中的羅維已經沒了動靜,太醫慌忙掀開被子看,羅維昏睡過去了,臉上還掛著淚水。
「他沒事吧?」老王太監看著血淋淋的床單,有些怕了,羅維死了,他也討不了好啊。
「我不是說這屋裡要帶暖嗎?」太醫摸摸冰冷的被子,訓老王太監道:「你是真想他死嗎?」
老王太監看看羅維,小聲辨了一句:「他這樣,還不如死了呢!」
太醫嘆氣,道:「你以為他就想活著了?」
老王太監一跺腳,說:「奴才去取熱水。」
太醫道:「他床上這些都得換了,你再取幾個炭盆來取暖。」
老王太監自認倒霉地走了出去,他一點也不想伺候這個大周的錦王,全北燕估計也沒人會待見這個錦王,只他這個老太監倒霉,被派來伺候這個罪人,成天提心吊膽不提,還得不到一點好處。
太醫將一塊厚巾塞進羅維的嘴中,怕羅維昏睡中受了疼會咬傷舌頭。他仔細察看了羅維的身下,只是又有點裂傷,沒有污液,太醫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一回自家的萬歲爺沒有再強要了這人,這回的傷還不要命,至少深處沒事,外面的裂傷倒是好辦。
「嵐,」羅維在昏睡中夢囈了一聲,身下傷處被太醫觸碰,吃疼之下,又一行淚流了下來。 |